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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汪老师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感冒了。然而即使这样也阻挡不了他高亢的热情，透过那声嘶力竭的讲课声，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打起了精神。
可是这里面并不包括宋蕤。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外界的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个一手拿着板擦一手拿着粉笔的男人，就算突然晕倒在讲台上，也不会让她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来。
她心里真的很开心，之前已经跟周斐然打过招呼了，今天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一半，之后，只要在早自习结束之后，递给他那道自己精心准备的数学题，一切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以宋蕤贫瘠的人生体验来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拉近两个人的关系，要想离周斐然更近一步，要想和跟他产生共同话题，她绞尽了脑汁，也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问他题。
通过制造让他给自己讲题的机会，增加相处时间，然后共同进步。可能会有人觉得很想笑，但学霸的脑子里，也只能装下这种东西了。
她昨天晚上做了三四张数学卷子的压轴题，对照答案全部弄懂弄会之后，又自己对题目进行了一些改造，把好几道题考到的知识点结合起来，让之前就已经很难的压轴题又难了好几个档次。
宋蕤心里清楚，她手上的这道题，绝对没几个人会做，虽然周斐然能不能做到还要另说，但是就算他会，只怕也没那么轻易搞定。
用这种题来问别人，应该不会被觉得脑子笨吧。到时候装出自己不会做的样子，大概也不会被看穿什么吧。
由于宋蕤这个小算盘实在是打得很好，所以整个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几乎已经忘记了现在还在上早自习。
“大家跟着我念啊”，汪老师用板擦指着黑板上刚写下来的那一堆短语句型，用力清了清嗓子，“becontentwith对……感到满意”，他从丹田里发出了这一石破天惊的声音，同学们随后而来的齐声朗读几乎已经如同梦中呓语了，实在是有点可怕，一百来号人的声音加起来竟然还没他一人的响亮。
由于老汪实在太拼命了，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学生比赛，看谁的读书声可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种行为幼稚到让人难以接受，所以还不到十分钟，他那被感冒折磨着的嗓子就光荣“息声”了，面红耳赤挣扎了半天，也无法发出一个正常的声音。
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天体会到了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底下的人甚至觉得汪老师都快要急哭了。
宋蕤脑子里正做着美梦，却被老汪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彻底惊醒，慌得连手上的钢笔都“砰”的一声掉在桌面上，这一巨大的动静把身边坐着的许暮晴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啦?”旁边的人关切的问。
“老汪这声儿……也太大了吧，感冒都这么严重了，他也不怕把嗓子喊哑。”宋蕤还没能从刚才受到的惊吓之中缓过来，正满脸惶恐地看着黑板下方意气风发的老汪，似乎已经被他的浩荡声势彻底折服了。
话刚说完，许暮晴还来不及回应呢，就发现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讲台上的中年男人拼命清了好几下嗓子，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努力和勉强，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他脸都已憋的通红，还是没能发出像刚才一样洪亮的声音。
他居然真把自己喊哑了……
许暮晴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蕤，心想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吧，她刚说完那句话，老汪就偃旗息鼓了，简直比算命的还准。
“你真太厉害了。”
宋蕤听到许暮晴由衷的夸奖，心里面有点惭愧，她觉得自己不该咒汪老师，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教室的人都安静如鸡，只有汪老师，还在与命运做最后的反抗。他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而不是被命运弄哑了嗓子。
一分钟后，老汪放弃了。
“一班的同学们现在回班吧，课代表组织大家背背单词。”虚弱无比的沙哑嗓子，声音低沉，全然不似从前那个指点江山豪气冲天的男人。
真是可怜啊。
宋蕤心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但是，还没同情完呢，她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要回自己班了吗?可题目还没送出去呢！
难道现在就把题给他?
但是那样就没有时间讲了啊。
宋蕤心里面无比纠结，那张写着数学题目的白纸在不知不觉中被揉成了一团，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还是准备把题目给他。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不愿做路人甲。所以要勇敢，要主动，要永远不退缩。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么这道题就一定要给他，今天讲不了，不是还有后天吗?只要自己足够胆大，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宋蕤做了十几秒的思想建设，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拍了拍坐在自己前面那个人的肩膀，但在手指触到他校服外套时，还是没能忍住不颤抖。
前面那人回过了头，满脸惊讶和疑问。
“宋蕤，什么事?”他说话的时候好温柔，笑得也这样好看。宋蕤强迫自己千万不要低下头去，要镇定，要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只坚持了三秒，就失败了。
“我有道题不会做……你能帮我看看吗?”女孩子低着头拿出了那张带着褶皱的纸，上面的字体十分清秀，周斐然心中有了轻微的颤动。
“下次英语早自习帮我讲讲吧，我……我现在要回教室了。”宋蕤提着自己的凳子，在周斐然身边停下来，无比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放心，我要是也不会做，就回去问问我爸，他肯定会做的，到时候一定给你讲明白。”周斐然看起来挺高兴，他没有料到宋蕤居然会问他题，曾经和她同学了一年，从未见过她向谁问过问题，一般都是直接跟老师讨论。
毕竟她不会的……其他的人十有八九也不会，所以完全没有问其他学生的必要性。
看样子，她是对自己高看一眼了。
周斐然控制不住地快乐起来，看着宋蕤提着凳子远去的身影，整个人显得无比兴奋。
而离开八班教室的宋蕤，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要不是被这种说不出口的喜欢折磨太久，她是绝对不会对谁主动到这个程度的，不过还是很庆幸，她主动接近的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反感自己。
一切都很顺利。
万事俱备，只等下次早自习。
女孩子那颗紧张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