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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镇。
月满南山夜，大雪纷飞天，喧嚣了大半夜的春风楼在风雪中渐渐平静下来，醉醺醺的食客们从堂门踉跄走出，彼此吆喝着散去。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正对的一处屋檐下，有一名半大少年抱着肩膀哆嗦着，直至春风楼熄灯关门也不曾离开，只是不住垫脚眺望，明亮的大眼在幽暗的阴影中闪烁着莫明的光，说不清，道不明。
“小星，小星？”
兀的，堂门打开，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走了出来，左手提着一个蓑布袋子，胳肢窝还夹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站在楼门外四下张望。
“刘伯，我在这里！”
少年展颜一笑，走出阴影快步迎了上去。
“小星，今天人有点多，晚了些，饿坏了吧？”老者见到他，松了一口气，拉着他进了门，一边拍着他肩膀上的雪花，一边将手里的蓑布袋子递在了他手里。
“赶紧回去，还热着，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了，把这些拿着。”说着，老者将胳肢窝的布包塞到了少年怀里，不等少年开口便道：“别嫌弃，虽说是一些旧衣物，但也没穿过几回，这天寒地冻的，多件衣服总归是好事，快去快去。”
“谢谢您，刘伯。”
少年顿了顿，对着老者躬了躬身，转身抱着布包匆匆消失在了茫茫雪幕中。
老者站在堂门前，目送着他远去，长声一叹，转身回了内堂。
…
将布袋放入布包内抱在怀里，顺着雪落不到的屋檐七拐八拐，少年来到了一处残破的小院外，还没进门，几道身影便蹿了出来。
一共五个，四男一女，全是孩童，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差不多只有五六岁，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一身破破烂烂的絮袄，小脸在地面积雪的反映下闪着白色的朦光，围在少年身边，看着他怀中鼓囊囊的包裹，小脸上满是渴望。
“叶大哥！”
“叶哥哥！”
“别急，快进屋。”
“哎！”
少年抱着包裹进了院，顺着杂草丛中的一条雪道走入一间倒塌了一半的破屋中。
站在屋内，看着那被积雪压塌的土墙，他眉头一皱，放下包裹，抱起一旁被积雪覆盖的草垫忙活起来。
那五个孩子则围在了包裹四周，迫不及待的将其打开，眼中充满兴奋。
“哇，鸡腿！”
“别抢别抢，都给我！”
突然，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孩子们哄闹起来，其中那年纪最大的孩童急了，一声怒喝震住其它几个孩子，一把从他们手中夺过那沾满指印的三根鸡腿跑到了少年身后。
“叶大哥！”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我在刘伯那里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
“真的？”
“嗯，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少年，孩童眼里闪过一抹狐疑，但转瞬被一抹渴望淹没，抿了抿嘴，抓着鸡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回去。
那里，四个小豆丁眼巴巴的看着他，吞咽着口水。
“……幺妹，这个给你。三弟，四弟，五弟，这两个给你们，不准抢，一人一口，知道吗！”
迟疑了片刻，他将手里满是泥印的鸡腿分给了四人，其中最小的女童得到了一根最大的，其余两根则分给了另外三人。
“二哥你不吃吗？”
“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油腻腻的，我喜欢吃馍。”
“哦。”
…
夜。
春风楼。
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哀嚎声、狞笑声不绝于耳。
起因，不知。
渐渐地，火光湮灭，惨叫声消散，一道哆哆嗦嗦的身影从暗中走了出来，在他左右各牵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似乎被吓着了，抓着他的手躲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瑟瑟发抖。
他们身后，一名半大孩子同样牵着两名孩童，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跟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冒着黑烟的废墟中。
而后，在废墟外围一根焦柱下，他们看到了一名倒在血泊里的老者，老者手里攥着两个蓑布袋子，袋子被鲜血染红，殷红一片。
“刘伯！”
一声惊呼，他们扑了上去，吃力的将压在对方身上的焦柱挪开，漏着脚趾的草鞋陷在泥地里，磨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小……小星……”
微弱的呢喃响起，为首的少年一震，猛地扑倒在地，趴在了老者面前。
“刘伯我在，您说，我听着，我听着！”
“跑……”
“快……跑……”
呢喃着说完，老者便闭上了眼。
少年看着怀里血红的蓑布袋子，垂下了头，眼眶渐渐变红。
一旁，孩子们手足无措的站在雪地中，神情惊恐，眼神茫然。
“走！”
十数息后，少年抬头，攥紧手里蓑布袋子转身就欲离开，却在起身的刹那一僵。
“你们是谁！”看着面前如鬼魅般静立的数十道黑影，少年的小脸一片煞白，啪的一声，怀里的蓑布袋子掉在了地上，几根暗红的鸡腿与血馍滚落在一旁，渐渐不动。
黑影们冷冷的看着他们，良久，有人低喃。
“似乎不是这里的人。”
“带回去。”
“坏人，你们这群坏人，放开我！”
“叶哥哥！”
“你们干什么，住手！”
…
夜。
一座小院内。
这里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惨烈搏杀，污血成河，残肢遍地，半空更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血雾，流绕不散。
此时，在小院中心，六名身穿黑衣的身影持剑立在血地中，五男一女，手中那散发着寒气的冷剑上满是血污，嘀嘀嗒嗒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嗡！
突然，近百道黑影从院外掠起，手持利刃站在了小院四周。
六人被惊动，各自转身背靠围成一个圈，冷眼看向四周。
气氛一沉。
“大哥，怎么办！”
“拼了！”
“别冲动！”
有人询问，有人戾喝，有人抬脚走出，站在了众人面前。
“人是我下令杀的，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按楼内的规矩，此事与他们无关。”
说着，那人手腕一转，将手里的长剑切在了前方十丈外的地面上，剑柄摇曳，溅出道道血珠。
小院四周，诸多身影漠然不语，直至良久，才走出一名身穿紫袍的白发青年。
“这个不重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旧怨。”
“旧怨？”
青年一怔，随即了然，手一挥，四周漠立的黑衣人便化作流光向院内六人扑来。
刹那间，剑气乍现，不时有人闷哼着倒飞而起，鲜血飞溅，掀起一阵阵骇人的惨叫。
…
“大哥……”
半空中的血雾又浓了几分，地上的血河也厚了一些，只是，矗立在这里的人影，少了一个。
“下辈子，我做大哥，我来保护你……”
“老三……”
看着怀里渐渐黯淡的面容，青年一僵，双眼猩红。
“走！”
良久，青年长声一吸，背起怀里渐渐僵硬的人转身向院外走去。
“大哥，我们去哪儿？”
“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噗呲！
突然，一道闷响响起，青年一僵，豁然回头，便见一名青年捂着脖颈慢慢软倒在自己面前，那张血染的脸怔怔的望着自己，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身后，一张狰狞扭曲的熟悉面容慢慢浮现。
“四弟！”
噗噗！
“五弟，幺妹！”
“你！”
片刻后，青年呆在了原地，看着眼前持剑走来的身影，满眼难以置信。
“大哥，我们逃不了的，不过，来之前楼主说了，我们六个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所以，对不起，我不想死……”
“畜生！”
…
愤怒！
绝望的愤怒淹没一切，通红的双眼一睁，一抹疯狂闪过，本能的，就欲一跃而起，却在起身的刹那被心底响起的低喝打断。
‘醒醒！！’
微微一僵，眼前模糊的视界开始变的清晰，怔怔的望着眼前这突然大变的世界，良久，疯狂敛去，杀意消散，他慢慢回过了神。
‘啧啧，没看出来你小子以前还是挺要脸的嘛。’
‘少扯淡，说吧，咋回事？’
一个白眼，叶星恢复了理智，揉了揉双眼，抱着微微作痛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还能怎么回事，有人出手了呗。’
微微一愣，待看到四周以各种各样姿势扑倒在地的干瘪身影后，他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