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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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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恂忽然醒了。
    天似乎暗了,烛火满室。
    床幔被窗户缝隙拂来的风吹得轻缓飞舞,楚召淮拥着被子蜷缩他怀中,因睡姿不好锁链已将雪白的腕子磨出一圈红痕。
    ……以及面颊上的一点痣。
    姬恂怔然瞧着,恍惚中这点痣和梦中大雪纷纷扬扬相重合,魔怔般缓缓伸手触碰那颗痣。
    可还未靠近,一道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姬恂,回去。”
    姬恂霍然抬头。
    血海尸山,雷光轰隆隆撕破天似的朝地面砸下,震得天地都在颤。
    少年将军纵马而来,喘息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雷光将姬恂满是水痕的脸照得煞白一片。
    “皇兄!”
    遍地尸身,宁王浑身是血,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等援军吗?”
    “援军将至,重山已去迎。”姬恂十六岁生辰还未过,面容稚嫩却已有未来运筹帷幄的雏形,拔出缠金刀悍然劈开面前敌军。
    宁王蹙眉:“姬恂,回去!”
    姬恂不愿,充耳不闻握着剑就要冲上去。
    宁王厉声道:“周无殃,拦住他,将人送回大营,莫要出来捣乱!”
    周患领命上前,一把将姬恂抱到马上。
    “小殿下,请随属下回营帐。”
    姬恂怒道:“我已不是孩子了!”
    宁王道:“带走!”
    周患称是,驾马带人就走。
    姬恂挣扎道:“皇兄——!”
    周患惟宁王的命令是从,充耳不闻将人带回营帐。
    晋凌接壤敌国,数十年来备受侵袭,这场战役是敌军最后背水一战的反扑。
    姬恂已不记得那场仗是如何赢得了,也不记得之后情形如何,只知晓雷光阵阵,援军还未至,晋凌军几乎全军覆没。
    直到即将破晓,有人在他耳畔说:“援军到了。”
    大雨滂沱,姬恂浑浑噩噩踉跄着在尸山中翻找,周患头上全是狰狞的血,脸色煞白拽着他的小臂:“小殿下,您身上还有伤……已有人去寻王爷了。”
    电闪雷鸣,姬恂拂开他的手,轻甲已被刀刃砍得破烂挂在肩上,双手发抖着翻看地上的尸身一具具去辨认面容。
    刀剑无眼,战场将士的尸身面容或遍布刀伤死无全尸,或满脸是血死不瞑目。
    大雨倾盆而下,浇湿姬恂单薄衣衫,秋雨的寒意彻骨往体内钻,他怀着最后一丝期望,跪在血泊中一一分辨面容。
    战场尸身太多,姬恂不记得自己翻了多少具尸身,趁着雷光辨认每一具狰狞的面容。
    到最后,他好似神智恍惚,只觉得遍地尸身都长着同一张面容。
    每一个都是他要寻的兄长。
    可每一个都不是。
    直到天边破晓,殷重山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殿下!”
    姬恂浑浑噩噩抬头望去。
    昏暗光芒中,殷重山跪在血泊中,喃喃道:“王爷……”
    姬恂几乎是呆呆愣愣地爬过去,浑身发抖跪在那注视着躺着的人。
    他注视已没了气息的人半晌,忽然说:“他不是皇兄……”
    殷重山愣住了:“小殿下?”
    “他不是皇兄。”姬恂面色煞白,撑着手茫然往后退,好像地面穿着兄长铠甲的男人是索命的鬼。
    周患扶住他的肩,低声道:“小殿下……”
    姬恂浑身一抖,近乎乞求地反手抓住周患,喃喃道:“他才不是皇兄!你们看他的脸……”
    话音戛然而止。
    姬恂怔怔注视着那句尸身脖子上挂着的狼牙,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大雨还在下着,羽睫轻眨缓缓滑落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半晌,姬恂俯下身,突然放声而哭。
    轰隆隆——
    雷声悍然劈下,好像直直落在姬恂后背,剧烈的痛苦顺着脊椎遍布全身。
    姬恂高大的身躯坐在床榻上,眸瞳黑沉沉注视着虚空,痛至骨髓的疼也只是让他身躯微微摇晃,被锁链困住的手腕青筋暴起。
    无数黑影围绕在他周身。
    分不清深陷幻觉的是挥刀朝他砍来的敌军,还是伸手朝他探来的宁王,每个人好像都长着同一张脸,扭曲变幻,好似云雾。
    “殿下。”黑影如同雾气似的跪在他面前,殷重山的声音传来,“军医已验了,王爷浑身伤势并不致命,惟独从后心的那道刀伤……看尺寸,是我军独有。”
    明明打完这场仗就能有短暂的平和,明明援兵已至……
    宁王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死在破晓前。
    轰。
    姬恂猛地按住额头,近乎森戾地对着虚空低喝道:“滚开!”
    楚召淮守了一下午,疲倦小憩片刻便被姬恂的声音惊醒。
    “王爷?”
    姬恂浑身紧绷,脖颈处暴起青筋,蔓延出狰狞的好似枯枝似的红晕,右手处的锁链因发着抖而不住叮当作响。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恂倏地侧眸看来。
    他披头散发,玄衣宽袍好似厉鬼,眸瞳甚至泛着猩红,凶悍而森然。
    楚召淮一惊,挣扎着爬起来往后缩了缩:“你、你还好吗?”
    姬恂不知有没有认出楚召淮,眸瞳扩散几乎满溢整个眼珠,显得比白日还要鬼气森森,他满身令人惊惧的杀意,偏偏不知为何又低低笑了出来。
    楚召淮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逃却没地方,只能拼命往床脚里缩。
    姬恂手指泛着血丝,轻飘飘一勾楚召淮腕上的锁链,几乎是硬拖着将人拽至跟前。
    楚召淮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道:“王爷,你要杀了我吗?”
    姬恂又笑了,手缓缓抚摸楚召淮脸颊上的痣,瞧着似乎能如常交流:“你这么漂亮,我杀你做什么?”
    楚召淮:“……”
    啊?
    姬恂清醒时会说出这般轻挑的话吗?
    楚召淮往后缩了缩。
    姬恂体温比寻常还要热,手扶着楚召淮的侧脸,缓缓倾身上前,语调蛊惑极了:“神医,药呢?”
    楚召淮一愣:“什么?”
    “本王的药。”姬恂手指一寸寸往下,两指轻松扼住楚召淮的脖颈,低笑着道,“只要你拿药来,本王就不杀你,好吗?”
    楚召淮心口轻跳,艰难屏住呼吸,讷讷道:“好。”
    姬恂柔声说:“真乖。”
    察觉姬恂那要人命的手松开,楚召淮松了口气,屈膝爬到床头小案边,将下午熬好放在床头的药捧来。
    “王爷,请。”
    姬恂也不用手接,凑上去嗅了嗅,笑着道:“这是本王要的药?”
    楚召淮佯作镇定:“是的,请王爷一饮而尽吧。”
    姬恂似乎被逗笑了,戴着镣铐的手指轻柔抚着楚召淮端着碗的手,淡淡道:“这药可解不了我的痛。”
    虽然他说话如常,高大身躯却始终紧绷,好似巨大痛苦隐忍经脉骨髓中,下一瞬就能彻底爆发出来。
    楚召淮壮着胆子道:“这药是我亲手调配的,能缓解王爷的痛苦。”
    姬恂似笑非笑看他,仍是不碰。
    楚召淮心中疑惑。
    这两日姬恂喝药时很干脆利落,哪怕放了一堆黄连也能含着笑一饮而尽,怎么现在如此警惕?
    难道疯症作祟,担忧他下毒不成?
    楚召淮正犹豫着要不要喝一口让姬恂安心,却见姬恂低笑着倾身而来,借着楚召淮端药的动作凑到碗沿喝了一口药。
    楚召淮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还没有太疯……
    锁链叮铛作响,姬恂宽大手掌扶住楚召淮的下颌,姿态散漫地覆唇而来。
    楚召淮眼眸倏地睁大。
    姬恂浑身烫得吓人,双唇相贴呼吸炽热。
    只有唇齿中的药汁是凉的。
    为姬恂抑制痛苦的药加了太多珍奇药材,苦涩味冲天,楚召淮舌根后知后觉尝到苦味,骤然反应过来,猛地伸手推开他。
    左手还端着药,楚召淮右手本能往前按在姬恂赤裸的胸口,还未好全的两指陡然传来钻心的疼。
    楚召淮眼圈通红,不知是苦的还是疼的,嗓音都在发抖,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下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你做什么?”
    姬恂还在笑:“试毒。”
    楚召淮怔然看他。
    即使他方才动过这个念头,可这两个字从姬恂口中说出却格外刺耳。
    再说了,皇室试毒难道需要嘴对嘴?!
    下流!
    楚召淮一时被姬恂弄懵了,手足无措道:“我、我没有给你下毒,药也是殷重山煎的,王爷可以问他。”
    姬恂托着楚召淮的左手,眸瞳阴沉,淡淡
    道:“那神医多试几口。()”
    这世间,他不信任何人。
    周遭仍是遍地孤魂野鬼,面容好似一团雾在他身前四窜,连带着面前的楚召淮也逐渐模糊了面容。
    惟独那颗痣灼眼。
    突然,一滴水破开雾气,缓缓从颊边痣划过。
    姬恂混沌的神智一晃,好似被那滴水浸得颠颠倒倒,不知乾坤。
    缓解姬恂癔症和痛苦的药,楚召淮接连熬了两夜,调配多次才终于调好方子,此番以身饲兽心甘情愿被一条锁链和发疯的野兽困在一处,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是欠他的。
    就算死在姬恂手中,也算是还了幼时的救命之恩。
    楚召淮听话地捧着药又喝了几口,这药苦得他鼻间发酸,眼眸轻眨,苦出的泪顺着下羽睫滚落。
    啪嗒一声落在姬恂手背。
    姬恂手指猛地蜷缩。
    楚召淮将冰凉的药喝了半碗,仰着头看姬恂:“王爷,可以了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姬恂瞳孔收缩得极快,他注视楚召淮满是泪痕的脸,恍惚中像是勉强从癔症中夺得片刻清明。
    他眼眸怔然,似乎不解地问:“为什么哭了?”
    楚召淮“啊”了声,胡乱擦了擦脸,莫名觉得难堪:“没有,苦的……不是不是,是甜的,这药很甜,王爷喝一口。”
    他端药的手都在抖,却还想让姬恂喝药。
    姬恂看着那碗药,眼前鬼影重重,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惟独楚召淮坐在烛光中,仰着头看他。
    姬恂年少桀骜不驯,又因宁王之死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推心置腹,如今却像被一滴泪便轻而易举驯服的野兽,温顺地垂下头将药一饮而尽。
    楚召淮注视着姬恂的脖颈,喉结上下轻动,确定他真的吞药入腹而不是含着药准备再强迫他试毒,终于缓了口气。
    姬恂喝完药,又抬手蹭着楚召淮脸颊上的痣。
     察觉指腹上还湿润的水痕,他好似又陷入某种幻境中,眉眼说不出的暴躁和戾气,手指用力越来越重,用力摩挲楚召淮带泪的脸颊。
    “不要哭……”
    楚召淮往后撤了撤,隐约知晓姬恂是如何发疯的了。
    一会瞧着神情如常,一会又疑心有人暗害,如今又厌恶别人哭,性子难以琢磨,果真是性情大变阴晴不定。
    这种情况,八成真会像传说中那般嗜血杀人。
    “我没哭。”楚召淮说。
    算命的说哭会让财气外泄,他已许久没哭过。
    只是被药苦到了。
    姬恂眸瞳阴冷,手扶着楚召淮的侧颜,没来由地问:“谁欺辱你了,楚召江?”
    楚召淮不明所以。
    看来姬恂真是疯糊涂了。
    姬恂眉头紧皱撑着额头,突然又对着无人的虚空道:“滚!别碰……”
    楚召淮的药生效并不快,姬恂残存的理智疯狂想要那能缓解痛苦击退幻觉
    ()的药,可浸透那颗痣的泪又将他牢牢钉死。
    两种念头混合着浑身遍布骨髓的痛苦席卷脑海,锁住姬恂手腕的锁链簌簌作响,好似下一瞬就能被崩开。
    楚召淮这下真被吓到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冲上前握住姬恂的手:“王爷!”
    姬恂下意识一掌挥过去,可抬手的刹那似乎记起什么,猛地转移方向,轰然一声砸在床头小案上。
    破碎的木屑深扎在姬恂掌心,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楚召淮懵了。
    姬恂看着被他设计困在床榻间的漂亮鸟雀,四周无数鬼影朝他单薄的身躯伸着手,好像要拖他随自己一起堕入污泥。
    倏地,姬恂道:“重山。”
    在外等候多时的殷重山战战兢兢出现:“王爷。”
    发病的癔症将姬恂本就可怕的掌控欲和毁灭欲无限放大,他握紧五指,强行用疼痛夺得短暂清明,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钥匙。”
    殷重山在地上一摸,准确无误摸到钥匙递上前去。
    姬恂面无表情将楚召淮手腕的锁链打开,大掌还沾着血将人往榻下一推。
    楚召淮还懵着,被殷重山一把接住。
    姬恂冷冷道:“出去。”
    殷重山看王爷真的要动手杀人了,赶紧扶着楚召淮就往外走。
    楚召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去。
    床幔垂曳而下,隐约可见姬恂高大的身形坐在榻边,垂在床沿的手缓缓滴落狰狞的血,他漠然侧眸看来。
    眼中已是滔天的冷意。
    ……和对着楚召淮从未出现过的阴煞戾气。
    楚召淮猛地一哆嗦,脑海浑浑噩噩浮现个念头。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
    好似一尊煞神。
    ***
    姬恂孤身一人待在暖阁,无人敢靠近,一整夜都能听到里面锁链声的动静,似乎是在挣扎。
    楚召淮披着外袍呆呆守在外面。
    殷重山将赵伯熬得粥端来,小声道:“神医,王爷这一整夜都不得消停,您要不去隔壁睡一会,赵伯已支好炭盆了。”
    楚召淮小口小口喝着粥,沉思许久,问道:“传闻说王爷发疯时会杀人,到底是真是假?”
    殷重山愣了愣,怕吓跑唯一能给王爷治病的神医,斟酌着道:“传闻是如何说的?”
    “就说王府每个月都会抬走好多尸身,全是王爷发疯时杀的。”
    “纯属胡说八道!”殷重山沉声道。
    楚召淮目露期盼。
    果然传说都是夸大其词,王爷很少杀人。
    殷重山肃然为王爷正名:“那些尸身全是来刺杀王爷的刺客,死有余辜!”
    楚召淮:“……”
    还是爱杀人!
    楚召淮自幼学的是治病救人,杀人这档子事甚少接触,唯一一次便是新婚夜姬恂拿鸠首杖捅人,让他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似是察觉到楚召淮情绪不对,殷重山拍了下自己的嘴,赶紧找补。
    “不过王爷每月发病时,若不及时用药身边人八成会遭殃。我和周患成日跟随王爷左右,这些年也都被伤过。王爷一发病便不认人,情绪难掩暴躁,神医和发病的王爷相处一日没有伤到分毫,想来是王爷待你特殊,不愿伤你。”
    楚召淮撇撇嘴:“真是这样吗?”
    “是的。”殷重山点头如捣蒜。
    楚召淮才不信他。
    这狗腿子一定是想他给姬恂解毒才说这么多好话,说不定还是姬恂故意安排的。
    一个字都不能信。
    在外等着也是等着,楚召淮喝了点粥暖暖身子,又搬来烛火将折弯的金针慢慢地烤,看看能不能重新掰正,省得回炉重造浪费银子。
    殷重山看他困得眼皮直打架也不回去,只好去给他拿床被子来。
    周患今日没挨打,心情极好地溜达过来准备守夜。
    瞧见桌案上熟悉的金针匣子,他眉梢一挑,嘿嘿笑着说:“王爷打得这套金针拖了这么久,终于送出去了。”
    楚召淮一愣:“什么金针?”
    周患没心没肺地坐下:“就王妃手里这些啊。”
    楚召淮疑惑道:“这是王爷打来让我为他施针,不是送我的。”
    送了他也没收呢。
    “哪能啊?”周患熟练地将匣子一掀,“瞧这盒子背面还刻了水纹呢,还是王爷亲口吩咐的,说是好认,省得丢了王妃心疼——对了,王妃看看每根针上也有刻着水纹。”
    楚召淮茫然地将手中的金针凑近了细看。
    果不其然,那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金针尾上竟然真的有三条波浪水纹。
    楚召淮无措地垂下手:“给我的?”
    怪不得他拒绝要这套金针时,姬恂的神情那般奇怪。
    楚召淮指腹捻着金针,嘴唇抿了抿。
    明明是一直梦寐以求的“好意”,他第一反应竟是惶恐和抗拒。
    姬翊待他好,赠他金针,楚召淮觉得犬子赤子心肠,人可真好;
    姬恂相赠,他却刹那间回想起宫宴之上的孤立无援,害怕又被姬恂当做棋子使。
    可如今镇远侯楚荆对姬恂已没了威胁,自己该没什么用处才对。
    哦不对,他还能给姬恂解毒。
    楚召淮轻而易举收拾好自己险些被姬恂掀翻的心绪,“哦”了声:“就算不送我金针,我也会为他解毒的,王爷不必这般费心破费。”
    周患挠了挠脑袋:“哦,好吧。”
    姬恂心思沉城府深,无论做什么事定是在下他那破棋。
    一套金针而已,定是诱饵。
    不要信他。
    楚召淮封心锁爱,打定主意不去咬钩,继续掰针。
    只是每次捏针时,他总是下意识去寻找金针尾上那细微的水纹。
    纹路那样小,却像是一滴水落入幽静
    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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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恂没有用药,硬生生熬到破晓,体内恨不得爆体而出的痛苦终于潮水似的一寸寸退去。
    昏昏沉沉一两个时辰,彻底恢复意识时,已是天光大亮。
    周患守在外面,听到动静赶紧端着药进来:“王爷醒了。”
    姬恂浑身被汗湿透,恹恹抬眸看他:“离近点。”
    周患被打怕了,离八丈远看着,瞧见姬恂并没有发病时要杀人的戾气,这才颠颠地跑上前,将凉透的药递上前。
    姬恂像是大病了一场,被汗湿透的发紧紧贴在脸侧,嘴唇苍白,罕见的病弱之色。
    他看也不看将药端着一饮而尽,闷咳几声,病怏怏地道:“楚召淮呢?”
    不是说寸步不离吗?
    “王妃守着王爷,一夜未睡,天亮时给您探了脉,又熬了药。”周患回答,“方才刚和世子一起出门,还带了不少护院,似乎去打架。”
    听到“守着一夜未睡”,姬恂心情似乎好了些:“重山呢,让他跟过去护着。”
    周患用钥匙将锁链打开,笑嘻嘻地道:“我还纳闷呢,重山怎么不守着王爷,硬是要跟着王妃出去打架,原来是早就料到王爷的心思了。”
    姬恂手腕脚腕已全是磨出来的血痕,他看也不看赤脚下榻:“准备水,沐浴。”
    “重山备好了,就在寝房屏风后。”
    冷水何时准备都不怕凉,姬恂走到屏风后脱下衣袍入了水,血丝瞬间在水中晕开淡色的红。
    周患蹲在屏风后等着换水。
    姬恂闭着眼,昨夜发病之事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楚召淮一直陪在他身边,还乖乖喂他喝药。
    其余的倒是不记得。
    姬恂揉着眉心,又蹭了蹭滚热的唇。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往往发病或饮药,都对记忆有损,这不是一次两次,姬恂也习惯了,记不起来也没有强行去想。
    八成是不重要的事,算了。
    就在这时,周患像是记起什么,道:“对了王爷,重山临走前要我将您吩咐的事禀报给您。”
    姬恂闭着眼,心不在焉道:“何事?”
    周患将殷重山交给他的信拿出来,道:“说是他查到了十一年前王妃被雪狼攻击之事,当时是在扑鹿台,雪天,楚召江想逗乐子,便将能吸引野兽的药粉洒在王妃身上……好可恶啊,年纪这么小心思竟然如此恶毒?”
    姬恂眉头紧皱:“楚召江?谁?”
    “王妃同父异母的弟弟。”
    姬恂想了想,似乎记起来了。
    周患又“啊”了声:“还有一件事,重山说他也查到救王妃之人了,托付我务必要将此人狠狠赶出京城!”
    救王妃……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轰然将姬恂昨夜做的梦打开一条缝隙。
    雪天,扑鹿台……
    楚召淮小腿被野兽撕咬所留下的狰狞伤口。
    姬恂一怔。
    周患正念到慷慨激昂之处,一心想为王爷效力,脑子全然不加思考,沉声道:“一箭英勇救下侯府大公子之人,正是……”
    姬恂眼皮重重一跳。
    周患:“……姬、明、忱!”
    姬明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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