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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慎于是忐忑地将自己花钱入股多宝阁一事坦白了。
程氏惊愕，先是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又问：“这上万两银子的事，你怎么不先问过我们就擅自做主？”
孟慎缩了缩脖子，先回答她：“银票是每年的压岁钱以及爹偶尔塞给我的零花，我近来不爱用钱，因此一分一厘都存着。”又道：“我看多宝阁的生意不错，现在投钱进去，日后的分红也是可观的，我怕母亲拦着我，故而才想着先斩后奏。”
程氏气急反笑，只是儿大不由娘，且二伯还在旁边坐着，不好开口斥责，只狠狠瞪了孟三老爷一眼。
孟三老爷其实觉得女儿眼光不错，别人家的事情他不晓得，他自家夫人反正往多宝阁砸了不少银子，换回来一堆他看起来基本差别不太的钗子簪子，由此看来，多宝阁的生意确实红火，现在入股大有利益可图。只是看妻子气鼓鼓的，孟三老爷不敢火上浇油，因此装模作样地重重咳嗽了一声，斥道：“你娘说的对！”语气虽重，但是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孟慎勉强将唇线扯平，不敢泄露分毫笑意。
孟二老爷在旁观望多时，不难猜出这位小侄女请自己来的用意，当下沉吟道：“我经商多年，三弟妹总该信得过我，九娘行事虽然鲁莽了些，但眼光确实独到。那多宝阁的厉掌柜年轻有为，设计的首饰都很精致，在京城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积攒下一群老主顾。我从前倒也想过开一间首饰铺子，只是怕分不来多宝阁的主顾，这才罢了。如今九娘能够直接入股多宝阁，并且说服厉掌柜退居幕后，由她自己经营铺子，这就直接掌握了主权，隐隐压过厉掌柜一头，实在是一着妙招。”
孟慎赧颜，她其实和厉掌柜合作愉快，并没有想要压厉掌柜一头的意思，厉掌柜也是为了八姐才主动退居幕后的。想到二伯父诚心为自己说话，自己却伙同旁人筹谋八姐，孟慎心里就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来，又自欺地想：二伯父盛赞厉掌柜一句年轻有为，想来对这个备选女婿也是颇为满意的……罢？
孟慎收回飘散的思绪，专心应付眼下的局面。
程氏听孟二老爷这样说，怀疑和担忧消退不少，只是还有些气恼孟慎的先斩后奏。
孟慎眼瞅着气氛缓和下来，乖巧地驱动轮椅上前，为三位长辈斟了一杯茶。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未雨绸缪地和他们打个招呼，“还有一件事。”
“多宝阁原本的伙计不堪重用，我因此做主换成了三个女子。”
程氏皱眉，不太赞同，“谁家女子肯抛头露面？还是你想将府里的丫鬟调去？”
孟二老爷从经营铺子的角度思考，道：“女子做生意的先例倒是没有，但也不是不行，尤其是这种首饰铺子，如果由女子自己梳了精致的发髻，再饰以店铺里的头面，就是一块鲜活的招牌。”
孟慎听二伯三言两语就说中她的用意，心里更加佩服，衷心答应道：“二伯说的很是。”
孟二老爷自得地笑了笑，又问：“听你适才所说，是已经换了？这三个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身家清白罢？”
孟慎心里喊了一声糟糕，这三个人出自青楼，在世人眼中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清白了。只好暂且把这个锅推给敬亭来背。
孟慎在心里对敬亭说了声抱歉，定了定神，正色道：“这三个人是从良的青楼女子，我亲眼看过，她们品行不坏，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
话还没有说完，程氏已经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声暴喝：“你还敢上青楼？”一面说，一面朝书房里顾盼。
孟慎见她直奔花瓶里倒插的那支鸡毛掸子去了，连忙讨饶道：“不，不是我，是敬亭去赎出来的。”
程氏脚步顿了顿，凶巴巴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回来坐下。
孟慎陪着笑脸，上来递过茶盏道：“娘亲息怒。”
程氏冷哼一声，并不肯接。
孟慎仍旧眼巴巴地端着。
孟三老爷看不过眼，探手接过来，饮了一口，悠然叹道：“果然还是女儿亲手端的茶更可口啊！”
程氏冷冷瞪了他一眼。
孟三老爷面不改色地将茶杯放回桌上，心里的小人已经咣当给她跪下了。孟三老爷惆怅地扫了眼窗边搁着的小榻，心知自己今夜势必要留宿书房了。
因为程氏的反应过于激烈，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久经商海沉浮的孟二老爷在听到孟慎说请来三个从良的青楼女子时，喝茶的动作也是一个过猛，先前灌得自己一个倒仰。
孟二老爷咳嗽一声，用手指擦去胡子上挂着的水珠，沉声道：“九娘，此事就有些冒险了。且不说，青楼女子的品性如何，且说日后被人知晓，多宝阁的声名和生意一定一落千丈。”
孟慎认真道：“那三个女子，我仔细看过，不说相貌，仪态确实是不错的，举止也不显得轻浮。再者洗尽铅华，一张素面朝天，其实和她们在青楼里的模样相去甚远。就算被人认出来，我们也坦坦荡荡，她们不再以色侍人，只依靠自己的口才和双手挣钱，每一分都光明正大，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孟二老爷沉默几息，还是劝道：“你虽然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却不知人言可畏。”
孟慎挺直脊背，朗声道：“我不惧流言猛如虎。其实风尘女子大多身世可怜，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意投身娼门？如今她们愿意从良，重新做人，难道我就不能伸手拉她们一把？”
她意之殷殷，孟二老爷倒很佩服她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广阔的胸襟，思忖片刻，终于颔首道：“九娘说的不错，是我固执偏见了。你如今坦白的很及时，将来被人发现，我们也好应对。”
孟慎感激地谢道：“以后还要请二伯多提点。”
孟二老爷一笑。
孟慎又满怀希冀地去看自家的父亲和母亲。父亲自然是不会责怪她的，甚至还赞许地对她点了点头。只是母亲……
程氏板着脸，没好气道：“既然你伯父和你父亲都愿意为你兜底，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你自己一向主意大得很，就使劲折腾罢！”
孟慎听来只觉得她怒气未散，心里不免惶惶。等晚上听闻父亲被母亲赶到书房睡觉，心中越发惴惴。事情皆因她而起，她不敢凑上去为父亲说情，只好招安安去母亲那边探一探口风，岂止安安就此一起不回。
孟慎打发丹丹去主院里看看，丹丹回来报说正房灯火已经熄了，想是三夫人今晚留下了十少爷。
孟慎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