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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慎是真的没有受过复健的苦，否则不会那么轻易说出“擅长忍耐”这样的话。
她每日由丹丹架着，咬紧牙关艰难地指挥两条神经微弱的残腿在院子里慢慢踱上一个时辰，迈出的每一步都甚是艰难。尤其还是在夏天，走不到一刻钟就满身大汗，一个时辰下来，她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那般湿淋淋，前几日喝汤水养出来的那点丰腴，很快就又消瘦了。
府上的人听说九娘子日渐康复，心里都很欣慰。各房长辈送来崭新的衣衫首饰以表心意，连下人们也借着各种跑腿的差事到孟慎跟前来说一些吉利话。孟慎挨过每天早晨渡劫修行般的一个时辰，洗漱更衣以后，清清爽爽地坐在轮椅里，看是云淡风轻地接受了各方的好意，殊不知她裙摆下两条不中用的腿还在微微打颤。
期间敬亭也来过一次，提起狱中韩铮的状况，“吃了药丸以后，发作的次数慢慢减少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但也越来越难以忍耐。他道最难受的时候，身上仿佛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恨不得把自己挠花。”
孟慎认真做着笔记，准备把韩铮出现的每一种情况收集起来，届时一并送到庆元堂，供明大夫专研。听完敬亭最后一句话，她简直可以想象出韩铮几乎和野猫搏斗后满脸抓痕的模样，有些嫌弃地耸了耸鼻子，还是克制的尽责地如实记下。
孟慎搁下笔，幽幽道：“看来我和韩三公子同病相怜，值得坐下来，互相交流一下忍耐的经验。”
敬亭正吃茶，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强行憋住了，又倒呛回嗓子里。
孟慎看他咳得惊天动地，颇为不忍，递过一方手帕，道：“我知道我一个姑娘家去狱中探望一个非亲非故的公子根本不可行，因此也不过是玩笑而已，把你吓成这样？”
敬亭抹了抹嘴，建议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声音因为方才咳得太厉害而有些喑哑。
孟慎眼神往大开的院门一瞥，道：“看到了么？院门是开着的，没人关着我，是我自己不想出门。”
敬亭道：“为何？前几日不还高高兴兴地同八娘子去买发饰么？”
孟慎心说就是因为前几日太忘形，以至于接二连三被人看穿心事。
孟慎轻哼道：“我坐着轮椅，算什么走走？等我在家锻炼到能自己用两条腿走路了，我再出门，那才教京城人刮目相看。”
敬亭失笑：“你倒是踌躇满志，我还当你每日里受苦受累，早就意志消沉，故而陪坐在这里同你谈心。”
此时院子里没有旁人在，彼此说话都轻松不少。
孟慎狡黠地笑了笑，轻轻道：“谢谢四哥。”
敬亭一愣，忍不住在心里回味这一声四哥，旋即失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敬亭道：“那位多宝阁的厉掌柜这几日常常从府门前路过，我想他大概是要找你。”
孟慎想厉掌柜吃住都在多宝阁里，这几天绕个大弯特意从孟府门前路过也是极为不易，不禁笑道：“他大概是急着要我指教他。”想了想，便决定今日还是出一趟门。
“四哥你今日有闲暇罢？”
敬亭立刻会意，“你要出门？”
孟慎颔首道：“若四哥能跟着，就再好不过。”
敬亭笑道：“你准备罢！我去备马车。”
孟慎笑眯眯地回房去，支使丹丹将她床底下的那口小箱子扒出来。
丹丹大为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办，直到看见孟慎将箱子里藏着的银票都拿出来带在身上，才忍不住道：“娘子，您带这么多银票作甚？”
“我自有用处。”孟慎朝她眨眨眼睛，又叮嘱道：“这件事不要让我娘知道。”
丹丹直觉这件事情不告诉夫人恐怕不太好，但在孟慎的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
此时多宝阁里没有什么客人，厉掌柜独自一个坐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只是才拨弄几下，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旋即又心烦意乱地拨乱了。他自觉这几日很是懈怠，做生意时总是分心想孟八娘子的事情，又发愁孟九娘子怎么还不莅临指教，难得空闲还不时到孟府门前晃荡一圈，只盼能和两位娘子来个相请不如偶遇。他也知道这样做愚蠢至极，九娘子不良于行，近来鲜少出门了。
正自烦闷，突然听见门前响起马车的动静，厉掌柜抬头一看，顿时一喜，起身迎上去道：“九娘子来了？”
孟慎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厉掌柜久等了罢？”
厉掌柜想她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每日到孟府门前晃悠的蠢样，不免微赧：“九娘子见笑了。”
孟慎含笑，轻轻摇一摇头，开门见山道：“厉掌柜，我知道你为甚等我，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厉掌柜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九娘子但说无妨。”
孟慎道：“那日我同厉掌柜说，要是真心爱慕我八姐，大可光明正大上门求娶，想必厉掌柜是听进去了。只是我今日还要与你明说，八姐的亲事毕竟不是我能做主的，至多我只能为你从旁说项。”
厉掌柜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我知道我想娶八娘子是高攀了，并不曾祈盼过得偿所愿。”
孟慎笑笑：“我知，但若不试一试，岂非心有不甘？否则你又何必跟到梨园春去？”
厉掌柜讪讪，“九娘子猜到了。”
孟慎如今倒是和他境遇相同，很可以体会他的心情。
“那就请厉掌柜再试一试罢！”孟慎莞尔一笑，“我就直说了，那日同你说了我们家里人可能会有的顾忌，不知道厉掌柜可想出对策了？”
厉掌柜听她这样说，立刻就明白她问得是自己终日在脂粉堆里周旋一事，他心里其实也反复考量过了。
“我知一个男子成日呆在娘子们的首饰铺子里打转，很有些没出息，教人看不起。”厉掌柜斟酌道：“只是这铺子是从我娘手里传下来的，设计首饰也是我的一点爱好，要想脱手，多少要花些时间。”
孟慎讶然，“我并不是劝你将铺子转让。一个男子经营一家首饰铺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全京城的妇人们谁不赞叹多宝阁的手艺精致？再者听你方才所言，这多宝阁于你来说意义重大，纵使是为了我八姐，你也不必要舍弃它。若你一心为了情爱，连自己热爱的事业也能抛弃，这才叫人瞧不起，”
厉掌柜一怔，随即自嘲苦笑：“九娘子教训的是，是我着相了。”
又踌躇问道：“那九娘子有何见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