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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来点酒？”
恰才凑过来偷听的柱子感觉心下慌慌，拿着另一只豁了边的小碗就过来要给她倒酒。
“不用，”白水星扬手一挥，看着他心虚的脸，乐了，“今儿你辛苦了，先去议事堂里头睡会儿吧。”
“大佬！”柱子挠了挠头，一时没了主意，这是奖是罚？
“麻溜的，再磨叽天都亮了！”她装得凶神恶煞，看着柱子六神无主的模样，在心里傻乐，有事没事欺负欺负小弟，真好！
“是！”
被“王霸之气”吓到的柱子赶忙弯了个腰，然后一溜烟地抱着破碗就跑了，脚下快得像兔子一般。
“哈哈。”她盯着这家伙的背影乐呵呵地坏笑着，回头朝大家示意了一下手中油亮滋滋的烤五花，“吃肉！”
可恨的晏九殇，平白的撩她作甚？可恨的老哥，平白的限制她作甚？可恨的自己，平白的答应老哥作甚？！
被扼杀在萌芽里的感情，真尼玛不好受！
她低下头瞪着跳跃的火苗，笑意掩盖下的失落再也绷不住，只能狠狠塞了一口烤肉，努力平复着情绪。
“哈哈。”白不满看到柱子的囧样也跟着乐，完全没察觉到自家妹子的小情绪。
月光下，他弯弯的桃花眼似一汪清泉。颀长的身型大剌剌地坐着，一支玉箫斜斜地别在腰间，若是被人看去，不知道会掳了多少姑娘的心。
那支玉箫是回来的路上看着顺眼，顺道买的，他也不会吹，就为了别在腰间拗造型。
先前一身粗布麻衣没能别着，这会儿换了一身骚包的白衣，别起这支玉箫倒甚是相配。
目睹了全程的地虎山恨恨地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大片的五花肉——欺负小弟，没个正形，他这么大块头一个“劲敌”坐在这儿，人家鸟都不鸟，请他吃烤肉不说，还敢把唯一一个能帮忙的小弟给撵走，一点不担心他来个反击啥的——这兄妹俩是魔鬼吗？
被腹诽的兄妹二人完全不知道随手调戏了柱子一下，竟然给这厮带来了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
即使知道了，估计俩人也只会哈哈大笑，连水星一个人都打不过，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要是地虎山知道自己被定位成了弱鸡，当初拼了老命也得多撑几招。
但他似乎忘了，当初他本就是拼了老命——最终也没打过人家。
“地老哥，可以开始了吧？”
乐归乐，白不满还是没忘了正事，轻咳一声，别有深意地望着对面这位吃饱喝足的老哥。
瞅瞅水星那饿狼一般吃肉的模样，今晚还是不要靠她主持大局了。
“哦哦，对。”地虎山清了清嗓子，准备讲出自己的故事。
开始之前，他先闭了嘴，气鼓鼓地白了一眼晏九殇——这厮原先就想套他话，翻来覆去，他都没被套路，如今竟然要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让这厮搁一边听着——谁还没有个小情绪咋的？
可惜，小情绪不能当饭吃，哪怕他地虎山自个儿的面子也比不上整个寨子的粮食重要。他叹了一口气，开了口——有的时候吧，人生就是这样，该低头时还得低头。
“十多年前，到处都在打仗。”他咬了一口五花肉，借以宣泄自己向命运低头的愤懑。
“我们家住的地方，属于原来的孔国地界，本来就靠近边境，后来那个皇帝老子一溜，就给别的国占了。”
“本来吧，占了也没啥。那些官兵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也没欺负我们。倒是剩下几个国家越打越火热，最后直接打红了眼，见着土地就抢——我们家那片儿，今天是这个国的，明天是那个国的，没完没了。到最后，这些个打仗的国家，你打我，我打你，不仅在外头打，自个儿家里头也都乱了套，没一个齐齐整整的。”
他嘬了口酒，渐渐被自己给勾起了悲伤的过往。
“你想想，自己原本的国家都顾不上了，谁还管你这抢来的地儿？所以后来，天底下战乱老百姓的苦处，我们那儿是一件也没能躲开。慢慢地，仗打得多了，流民也多了——大家都寻思着，活了今天也不一定能活得过明天，所以啊，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八年前吧，仗终于打完了，我们却比打仗那会儿还不消停，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都想找个地儿住，有些坏的，见着村子就抢——抢银子，抢粮食，抢媳妇孩子，啥都抢。”
“我爹娘走的早，家里头就我跟我妹妹，那天家里没粮了，我就寻思上山打几条皮皮，不能饿着我家二妮儿。可是那天，也不知道咋的，本来到处都是的皮皮，我晃荡了一整天才打着那么两三条。”
“后来我见着天快黑了，寻思二妮儿得等急了，就着急忙慌往回赶，结果一回到家，我就看见家里头的破碗罐，搁地上碎的碎破的破——我家二妮儿却没影了。”
二妮儿就是他妹妹，因着是个姑娘家，打小就这么叫，一直也没个正经名字。
“当时给我心慌的不行，转遍了村子还有附近的山里，都没找着。村里人说，那阵子有一拨流民老在附近晃荡，我就寻思，八成是他们把二妮儿抢走了——那会儿也是年轻，愣着头就去找他们算账，结果，嗨，自个儿忒弱，二妮儿没见着，自己倒差点被揍死。”
“你知道不，哪怕差点把我揍死，他们也没跟我说明白，倒底是不是他们抢的二妮儿。”他又闷了一口酒，一双眼睛满含悲哀地看着白不满，粗着嗓子嘟囔。
“可是，当时，附近就那么一拨人，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后来他们走了，我打不过他们，就只能一路远远追着跑。”
“跑到虎头泊附近的时候，让他们发现了，又是给我一顿揍。而且，这回他们不只是想揍我，他们，他们是想直接把我弄死！”
“说起来也好笑，他们老大平时打架那么凶，那会儿却说自个儿心太软，见不了血，喊了两个人把我捆到一边林子里准备动手。”他轻笑一声，不知道笑的是那老大还是自己。
“那会儿我真是万念俱灰，怎么都使不上劲儿，别说挣扎了，轻轻松松就被人捆树上了。说起来也是我命大，就在我差点嗝屁的当口儿，恩公出现了。”
正主出现了——白水星低着头，完全忘了自己的小情绪，傻兮兮地听着，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任他什么男色也比不上爹重要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咋把那俩人揍跑的。那会儿，就迷迷糊糊看见一个身影闪过去，听见‘乒乒乓乓’的还有些胡乱喊叫的声音，又迷迷糊糊看见他朝我走过来，硬撑着看了一眼他的脸——我就晕过去了。”
“听恩公说我昏了三天，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但是那群人已经跑得找不着了。”
“恩公当时只顾着照顾我，也没管那些人往哪跑——即使我醒来后去周围找了很久，也没找着他们的影儿。见着我失落，恩公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他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丢了那群人的踪迹，硬说为了补偿我，愿意教我一年功夫。”
“我不怪他，要不是他，我命都没了。”他停了停，又闷了一口酒。
“可我也是真想学功夫。要是一直都是之前那个怂样，就算知道他们在哪又能咋的，还不是只能远远跟着，屁都干不了——要不是那会儿我自己功夫不济，也不至于追着被人揍。”
“总之吧，没了妹妹，我也不想回村了，那会儿虎头泊还是个野泊，人都没有。我俩就搁虎头泊，就地搭了两间屋子。打那之后，我就开始跟他学功夫。”
他给自己烤的五花肉这会儿刚烤好，被火炙出来的油花“啪啪”爆着，香味直窜人心里去。他夹着“滋滋”作响的烤五花，语调渐渐从伤感变成平静，甚至变得有点温柔。
“恩公他不仅白白净净的，把头发都放下来也才过肩膀一点，甚是爱干净。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教我功夫。”
“一开始，我发着狠要快点学会。可我那会儿都十九岁了，早就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拼命整日整夜地练，不睡觉。他看了几天，跟我说要想救我妹妹，首先自己得活得好好儿的，说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出七天我就真嗝屁了。”
“后来我就听他的，每天至少睡三个时辰——偶尔还是有睡不着的时候，也都是他陪着度过的。”
“他是我恩公，也是我地虎山心底儿的师父，虽然他不让我拜师，但这师父搁我心里是认定了。”
“可惜，一年太短了，哪怕我拼命练功，学到的也不过是师父的皮毛。”
“但要是再碰到那群毛贼，老子绝对能揍得他们叫爷爷。”说到这儿，他梗了梗脖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
“师父总说，他在这世间无牵无挂，想到处看看这大千世界。还说什么他既然来了这里，就注定得漂泊。”
“我听不懂他说的啥，我就只知道，一年以后，他就走了。这些年，再也没回来过。”
“他不回来，我就一个人搁虎头泊等，等他，也等二妮儿的消息。后来就陆续有人投奔我，虎头泊也越做越大。”
“再后来，我派人回老家打听，说是二妮儿再也没回来过。打那以后，关于我家二妮儿的消息，也再没出现过。”
地虎山的声音渐渐变小，一皱眉，险些哭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