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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良急的不轻，寸步不离地守在吴氏床边，端水喂药擦汗，不肯假于人手。
楚氏一脸忧色地陪在韩世良身边，时不时地拿帕子给韩世良擦脸擦手，或是给韩世良递上一杯茶。
旁人看着，韩世良是在照顾吴氏，楚氏则是在照顾韩世良了。
韩云瑶看不下去，说道：“姨娘，这么辛苦当心把你自己累病了，不如你回去吧，这里我和父亲守着就行了。”
楚氏睁大眼睛道：“那怎么行？我是担心夫人呀……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和夫人情同姐妹，从未红过脸闹过别扭，夫人病了，我心里着急呀……”
楚氏一面说着，一面拿眼斜斜的觑着韩世良。
情同姐妹？呵呵！
当着韩世良的面，韩云瑶硬生生忍下了心里话。
丫鬟端来洗巾帕的温水时，韩云瑶先于楚氏一步接过铜盆，然后手一歪，一盆水尽数洒到了楚氏的裙子上。
楚氏霎时傻了眼。
韩云瑶满面歉意：“姨娘，是我手不稳洒了水，裙子已然湿透了，你且回去换一件吧。”
楚氏急忙忙拿帕子擦了擦，摇头道：“不妨事的，我擦擦就好。”
韩世良不耐地开口道：“吵什么？衣裳湿了就去换，费什么话！”
楚氏一怔，不情不愿地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吴氏渐渐退了热，韩云瑶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父亲还在呢，她不方便久留。
第二日一早，韩云瑶听说，昨夜楚氏去请韩世良到她的院子里休息，说是什么吴氏染了风寒，担心韩世良会过了病气。
结果，是韩世良呵斥了楚氏，自己在书房过了一夜。
雨秋一面给韩云瑶梳头，一面把这些话说给韩云瑶听。
末了，雨秋不屑地道：“姨娘就是姨娘，小家子做派。”
韩云瑶不动声色，自铜镜里认真看了看雨秋。
雨秋一无所查，雨燕在一边喝到：“雨秋，又胡说！”
雨秋吓了一跳，手中的象牙梳“砰”的一声落了地。
头发被雨秋这一失手硬生生地揪掉了几根，韩云瑶仍是笔直地不出声地端坐着。
雨秋终于察觉到不对，“扑通”跪倒在韩云瑶脚边，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韩云瑶慢慢抬手，摸了摸泛着痛意的头皮，道：“起来吧。”
雨秋仔细看了看韩云瑶的脸色，才缓缓站了起来。
雨燕早已拾起了梳子清洗过，递给雨秋道：“当心着些。”
雨秋接过梳子，稳住了手，轻轻地重又给韩云瑶梳起头来。
韩云瑶暗暗叹了叹，她倒没有想到，雨秋原是个心气儿这么高的。
她曾经玩笑般说过，要给雨燕和雨秋寻个可靠的好人家，好好的嫁了，当时雨秋便哭丧着脸说，家丁小厮的能有什么出息，但她将来能嫁的却也只有这些人。
那时候韩云瑶便想，难道雨秋想做个妾室？
然而现在，雨秋又表示出看不起姨娘，那么，她打算嫁个什么样的？
官宦人家的正室夫人，怎么可能？
心比天高，这丫头的将来，难讲了。
眼下韩云瑶顾不上多想雨秋的事，梳洗过便去了吴氏房中。
主院里静悄悄的，几个丫鬟包括一向伺候在吴氏身侧的茉莉在内，都站在院门外，丁妈妈站在廊下，双手绞在一起，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见状，韩云瑶心生诧异，出声道：“茉莉，这是怎地了？”
茉莉糊里糊涂地摇头：“奴婢不知。”
丁妈妈闻声看过来，僵了一僵。
韩云瑶愈发吃惊了，看丁妈妈的神情，一定是出事了。
丁妈妈慌张地奔过来道：“姑娘，将军说了不能让人进去，你还是回去吧。”
丁妈妈话音刚落，屋里传来一声隐隐的低泣，却是楚姨娘的声音。
韩云瑶道：“楚姨娘在里面？”
丁妈妈点头：“是。”
韩云瑶沉了口气，一字字道：“丁妈妈，让开。”
丁妈妈一顿，竟然身不由己地退到了一边。
示意同来的张妈妈留下，韩云瑶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韩云瑶就惊住了。
韩世良面色铁青地坐在床沿，楚氏怯怯地缩着肩膀立在一边。
而吴氏，满面的苍白病容，正半坐在床上垂泪。
“父亲？”韩云瑶定了定神，轻声唤道。
“瑶儿，你先回去。”韩世良头也不抬地一挥手。
“你，滚出去！”紧接着，韩世良重重喝了一声。
这声喝突兀极了，韩云瑶下意识地一抖。
却见楚氏一下跪倒，整个人匍匐在韩世良脚边，双手抱住韩世良的腿开始哀哀地哭，甚至提起了韩云瑶。
“将军明鉴啊，昨日大姑娘也在场，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啊……妾不敢撒谎……呜呜……”
这种情形，韩云瑶如何走得，立即开口问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韩世良怒容满面，仍是怕吓到韩云瑶似的压低嗓音道：“瑶儿别管，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韩云瑶道：“不是女儿要管，而是刚刚姨娘提及了我，好像此事与我有关，我不得不多嘴问一句，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氏突地调转了方向，转头膝行至韩云瑶脚下，一把抱住韩云瑶道：“大姑娘你说，夫人这段时间是不是很不正常？昨日更是明显，见到梧丰表哥是什么反应，大姑娘你都亲眼看见了吧？”
韩云瑶脑中“轰然”一声。
韩世良痛苦地闭了闭眼。
楚氏头低低地埋着，在韩世良与韩云瑶看不见的角度，眼里闪出阴毒的光。
她费心筹谋是为了什么？铺垫了这许多，就是为了单独和韩世良相处的时候说出吴氏与郑梧丰的私情。
可恨吴氏软弱胆怯，居然被吓得病了，韩世良只管守着吴氏不理会于她，没奈何，她只能当着韩世良与吴氏的面把该说的说出来。
用力甩开楚氏，韩云瑶冷声道：“娘这段时间身体不适，跟姨娘的表哥有什么关系？姨娘你说这话可是过了脑子？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
说罢，韩云瑶看向韩世良：“父亲，这两年您不在家中，对很多事情不很清楚，不知父亲能否听女儿一言？楚姨娘这个人，其心不正，不甘身份，一直想取代我娘的位置，做您的正室夫人，她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表哥，居然企图诬陷主母，其心可诛！”
“韩云瑶！”楚氏心胆俱裂，猛然尖叫出声。
韩云瑶收了声，静静地看着楚氏，这一声“韩云瑶”就是不打自招。
饶是韩世良久经沙场，这时候也是震惊不已。
他幼时离家，在军营中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但也正因为这样，他不了解只有女人的内宅。
世间男子大多是好几房妻妾，像韩世良这般只有一个姨娘的已经算是难得，所以，韩世良想当然地以为，吴氏和楚氏会好好相处，就像楚氏所言，“情同姐妹”。
但这一刻，韩世良的认知被打破。
一向在韩世良面前小意温柔的楚氏，这时候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彻底地吓坏了韩世良。
楚氏如同亮出利爪的猛兽般扑向韩云瑶。
韩云瑶却安静淡然，只是轻轻的一个侧身。
她早已料到，楚氏是个蠢的，若是这时候镇定着说话，反而显得可信。
可惜，她只是几句话，楚氏就现了原形。
下一瞬，楚氏将将挨到韩云瑶的衣角之时，被韩世良一脚踢飞。
韩世良是何等身手，岂能眼看着楚氏在他眼前动手。
身子落地，头昏眼花的楚氏拼尽了力气嘶喊道：“将军为何还护着她，她并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楚氏话出口，室内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韩云瑶的心跳漏了两拍，几乎窒息。
她曾经有过的那个揣测，终于被楚氏说出了口。
吴氏猛然坐起，视线刀一样盯住了楚氏，楚氏则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两个人如此的针锋相对。
四目相对，吴氏整个人居然放松了下来，嘴角扯出一抹极为古怪的笑意来。
楚氏也得意地扯动嘴角，她以为吴氏在垂死挣扎。
韩世良目呲欲裂，头僵硬地慢慢一转，看向吴氏。
吴氏从楚氏那里收回视线，也缓缓回看着韩世良，神情已然平静，没有惊惧，更没有急切地辩解，仿佛楚氏的那句话与她无关。
韩世良久经沙场，目光中的凌厉很是慑人，但吴氏被他这样看着，竟然丝毫不惧。
沉寂中，吴氏哑声一笑，眼睛朝着韩世良，话却是对楚氏说的。
只听吴氏道：“楚姨娘，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韩云瑶的心脏蓦地揪起，看向吴氏。
楚氏心里忽地生出了一丝不确定，但转瞬，楚氏仰起头，高声道：“我当然敢说，夫人，我们韩家这位大姑娘，并不是将军亲生。”
楚氏话落，吴氏大笑出声。
原本吴氏带着病容，这一笑过后，吴氏脸上现出了不正常的，似乎是兴奋的潮红来。
韩世良咬着牙道：“如珍，你有何话说？”
吴氏伸手拂了拂脸颊上的碎发，挺了挺腰身，道：“将军，我只有四个字想说，请将军……”
话说了一半，吴氏话音顿住，楚氏这时候还跪在地上，就想趁机爬起来迎接自己的胜利，好好看一看吴氏的惨败。
却不料吴氏要的就是这一刻，在楚氏全身心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她重重的一击。
“请将军……滴血认亲。”
吴氏极其不屑地看着楚氏，说完了想说的。
楚氏正半跪半起，随着吴氏话音落地，她便重又趴到了地上。
可谓狼狈至极。
“不可能！”楚氏双手撑地，挣扎着抬起脸来，喊道：“将军，妾早已查明，吴氏待嫁之时就与梧丰表哥有了首尾，大姑娘是早产，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吴氏做了手脚欺瞒将军，叫将军养了别人的女儿十几年……”
“啪”的一声响，阻住了楚氏的话。
却是韩云瑶上前，给了楚氏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一世韩云瑶注重强健体魄，手上也稍稍有了些力量，这一巴掌她是刻意使足了劲，打得楚氏立时眼冒金星。
事已至此还用说么，吴氏连滴血认亲的话都说得出来，自然是心中坦荡。
这一瞬韩云瑶的气势完全爆发出来。
她曾经做了五年的皇子妃，时常出入宫廷，习惯了和最高位的人打交道。
而掌管王府，大事小情她都驾轻就熟。
只不过，上一世她因为样貌痴肥，便被人忽视了这一份身为王妃的气势。
重生这么久，她极力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刻意收敛了很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便不自禁地爆发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氏，韩云瑶一声声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胆敢红口白牙地污蔑主母，是何居心！”
韩世良惊愕地看向韩云瑶，转而，他就自己给了自己解释。
一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不发狂才怪。
这样有血性，才是他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