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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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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幼年的野兽也会被骨子里的习惯驱使着去巡查、标记自己的新领地。来到傅家傅焕在没有让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别墅内外的地形摸了个清楚。
    比阮阮还清楚她出生以来住的家。
    傅焕从杂物间里找出一个被丢弃的玩具洋娃娃,典型的外国面孔,蓝色眼睛,满脸灰尘。
    最有趣的是它的眼睑会随着重心开合,直立时眼睑掀开,睁眼,横躺时睫毛垂下,假装闭眼睡觉。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玩具,兴味地将它立起倒下,看它眼睛开开合合。玩了一会儿,他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将它从杂物间带走。
    回到房间,他打湿手帕将玩具洋娃娃身上的灰尘擦去,塑料的脸、眼皮、手臂、手指甲……到处都脏兮兮的。裙子也脏了,他把裙子脱下来去洗。
    捣鼓了几个小时,终于将焕然一新的娃娃拾掇好。
    阮阮一定会喜欢。高举玩具洋娃娃,傅焕如是想到。
    等了半天玄关处传来动静。傅焕放下笔,从开着的房门溜了出去。从走廊到楼梯,出现在别人视线中的前一秒他放慢脚步沉稳地下楼梯。
    傅家的小公主从幼儿园回来了。
    阮阮已经去了好几天幼儿园,性子安静乖巧,没有哭,也没有笑,大人们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恶。只有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只是听父母的话,以一种完成任务的心态上幼儿园。
    她一抬头就看到哥哥,开心地扬起笑脸。在佣人的帮助下脱了书包,傅焕接过阮阮的黑色方型书包牵着她上楼。
    “肚子饿不饿?”
    “不饿。”阮阮摇头。
    幼儿园就是去玩的,睡了午觉吃了点心就放学。
    傅焕轻推她的小肩膀将人带进自己房间。
    女孩不解,“哥哥要给我讲故事吗?”可现在她不想睡觉呀。
    “不是,”傅焕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从书桌上拿了一个东西背在身后,单膝蹲在女孩面前,“有个好玩的东西。”
    女孩眼睛亮了,“嗯~?”
    傅焕抿唇笑,将玩具洋娃娃从身后拿出来。
    裙子柔软,泛着洗衣液的清香,金色的卷发不毛躁,塑料眼皮和长长睫毛下,蓝幽幽的眼睛看着你。
    阮阮僵住了。
    见她不说话,傅焕摇了摇手里的娃娃。她却往沙发里缩,嘴角绷着,脸颊的婴儿肥更鼓了。
    黑眸凝视她片刻,傅焕忽然站起来坐上沙发,拿着洋娃娃的手臂搂着她,将玩具娃娃放在她腿上,用分享的语气道:“你看,它现在闭着眼睛——现在又睁开了。”
    兴致勃勃地示范了一会儿傅焕便停下,因为女孩一直往旁边缩,手臂拘谨地贴着身子,胖嘟嘟的小身子发抖。
    傅焕观察阮阮的表情,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眼睫一颤一颤的。
    她怕它。
    不知怎么地,好不容易取得妹妹原谅的男孩本该就此收手将妹妹揽进怀里好好哄哄,却出于某种阴暗心理假装没读懂她的害怕。
    他面无表情,“不喜欢?没关系,还有个秘密惊喜——阮阮看好了。”
    傅焕将洋娃娃立在茶几上,在它背后拨弄一下,“咔哒”一声,玩具娃娃突然抽搐起来。
    伴随着劣质音响扩散出的热闹音乐,玩具娃娃双腿原地扭动,塑料手臂抬起来抖啊抖,脑袋左右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忽然,它的脑袋不动了,幽蓝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你。身子还在抽搐,隐蔽的发光孔将它脸部属于外国人的轮廓照得青青红红,鼓起的苹果肌和丰腴的下巴一片阴影。
    早在玩具娃娃开始抽搐的那一刻阮阮就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闭上眼睛,流着泪盯着茶几上抖动的洋娃娃,哇哇大哭。
    傅焕早就将妹妹搂在怀里,“它跳得不好吗?”
    可怜的女孩抽噎得说不出话,小身子发抖,白皙的肌肤蔓上粉红。
    用手帕擦去女孩的鼻涕和眼泪,“为什么哭?”
    “因为它跳得比你好?”
    “要不要学它的舞,我看有些动作和《数鸭子》很像,阮阮一定能很快学会。”
    傅焕声音很轻,仿佛只要放低声音女孩就听不出里面令人不舒服的恶意。
    阮阮终于不看娃娃了,睁着湿润的小兔子眼睛将视线移到哥哥身上。
    “不说话,是想跳舞?”他说着将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放到地上,直面疯狂抽搐的洋娃娃。
    女孩哭喊着一头扎进哥哥怀里,呜呜地哭,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傅焕稍稍心软。他知道再过分下去回过神来的月亮公主会真的弃他而去。
    想抬起阮阮的脑袋,想要直视她的眼睛,可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肯抬头。他只好抚摸着她顺滑微凉的头发,“阮阮是不是害怕?”
    小人儿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抽泣着点头。
    “那哥哥把它关了好不好?”
    再次点头。
    “你和哥哥说,要哥哥做什么?”傅焕循循善诱。
    女孩一手揪着哥哥腰侧的衣料,一手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要、要哥哥把、把、它关掉……”
    听到满意的答案,傅焕探身摸到娃娃身后的开关。
    聒噪的音乐戛然而止。
    他哄抽噎不止的妹妹睡觉。阮阮哭累了,揉着眼睛打着哭嗝,瞅着他眼带怨念。
    “乖阮阮,闭眼,睡了。”傅焕不喜欢那个眼神。
    女孩睡着了,他坐在一边守着。果不其然她连睡梦中都会惊厥,嘴里含糊不清说着话,红彤彤的眼角挂着泪。
    阮阮根本睡不了多久便哭喊着醒来,手臂伸出要抱抱。
    傅焕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不怕了,不怕。”他心里后知后觉开始忐忑。担心她告状,担心她又疏离自己。
    幸好此时的他在阮阮心里信任值没有见底。避开佣人,抱着妹妹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温暖的阳光蒸发她的泪水,直到阮阮不再打哭嗝,他才抱着她去厨房,开了一瓶果蔬鲜榨给她喝。
    当天晚上,那个远房亲戚送的、两次吓坏傅家小公主的玩具洋娃娃,身首分离,四肢折断,衣料破损,彻底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被人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
    傅焕的即焚日记一写就是三年。
    三年来,每一张被焚烧殆尽的纸片上,少年的字迹越来越成熟,笔划不再夸张地荡开,收敛内秀,让人无法窥探落笔者的真实性格。
    ……
    九岁的阮阮长高了,脸颊的肉没有小时候那么鼓,乌黑头发扎成两个小花苞顶在头上。她穿着浅金底刺绣礼服,水一般流动的镶钻蓝色小花和鎏金交相辉映,大大裙摆只比鞋面高一些。
    这是现在的傅家能为女儿订下的最好的礼服。
    她背对着傅焕,嘴里哼着歌,摇头晃脑。
    身后的少年身形纤长,没有三年前的单薄,只是无论摄入多少食物都依旧瘦削,刻在基因里的信息让他日益沉默。
    不用在太阳下劳作,麦色肌肤被白色取代,和阮阮泛着莹粉光泽的白皙不同,是仿佛没有温度的大理石白。疏于锻炼的肌肉慢慢变得不明显,看到这个穿着西装的阴郁少年,难以和三年前田垄上肆意飞奔的男孩联系在一起。
    他变得越来越羸弱,带有一点弧度的高挺鼻梁下,淡色的薄唇如同失血过多的病人。
    少年抿唇,抿出一抹红,慢慢褪去。他拨弄阮阮头上的小花苞,“哥哥帮你把头发拆了。”造型师正在帮傅母做造型,算算时间马上就要过来了。
    阮阮对着镜子照了照,她很喜欢自己的小花苞,还是应了声:“好——”
    发丝落下,傅焕拿着梳子为她梳头。阮阮的头发从小就浓密,乌黑发亮,顺滑无比。手一顿,少年眼睫垂下,又继续梳头。
    他和傅父已经做好造型,没有女人和女孩那么复杂。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刘海,在发型师提出“试着将额头露出来”的要求时,用眼神让她噤声。
    没多久,傅母和造型师来了,傅焕离开阮阮的房间。
    傅父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傅焕出来,冲他招手。傅父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在公司实务中实践出来的一些难题。
    傅焕把注意力收回,一一回答,不说十全十美,但有逻辑有框架傅父很满意。公司最近几年蒸蒸日上还有巨大的上升空间,傅焕是个好苗子。
    他们一问一答,时间很快过去,傅母牵着阮阮下楼。
    傅焕的视线落在阮阮浅金色大裙摆上。女孩看不清脚底,紧紧抓着傅母的手,在楼梯上慢慢挪着。
    阮阮的头发盘了起来,用一条镶着蓝色小碎钻的白色发带束起,脸颊两侧垂下两缕弯曲的发丝。
    盯着她的造型,傅焕几不可见皱起了眉头。
    四人分成两拨,前后坐上两辆车。
    阮阮的裙摆在车座上大大铺开,细碎蓝钻闪闪发光,为了不压到衣服傅母坐得远远的给女儿复习要点。
    “今天是邬家小少主的生日,如果能见到他应该怎么说?”
    “邬小少主生日快乐——”
    “自我介绍呢?”
    “我叫傅阮阮,今年九岁,在读小学。”
    “到时候爸爸妈妈和哥哥会和其他大人在一起,你一个人和其他小朋友玩,不想玩就坐着,知道吗?”
    “好的。”
    垂下纤长睫毛,小手无意识抚摸裙摆,阮阮知道邬家很厉害,因为收到邀请那天傅父傅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后面好几天眼睛都在发光。
    大人有大人的考量,她只要乖乖的就好啦!就是裙子太重了,走路不方便……
    车子驶进占地广阔的庄园,停在迎宾大楼前。
    车门打开,阮阮被邬宅的佣人扶下车。
    迎宾大楼是欧式风格,十二根罗马柱撑起庄重大气的大厅,顶部金光灿灿,华丽无比。大厅里还有其他宾客,低声攀谈。
    停留在傅家人身上的视线隐蔽的一扫而过。他们是邬家宴会的新面孔,其他人选择先观望,不急着抛出橄榄枝。
    看到衣着华丽夸张的小女孩时,宾客眼中闪过浓浓的惊艳和讥讽。
    小女孩长得十分精致,水汪汪大眼睛如同吸引人的星涡,挺翘鼻梁,樱桃小嘴微嘟,脸颊上未褪的婴儿肥不影响她的美丽,再过几年,一定会出落的更加令人惊艳。她跟在母亲后面,怯怯打量陌生的人事物,如同闯入禁地的小白兔。
    只是,穿成这样是来选妃吗?
    傅焕敏锐地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不善的视线,眼神暗下去,眉宇间的阴郁加深,上前一步挡住射向阮阮的视线。
    有佣人走上前,带阮阮去专门为小朋友准备的宴会场地。
    阮阮的大裙摆让她无法被人牵着只能慢慢跟在带路佣人身后。
    走着走着,她有些累了。邬家好大呀,刚刚离开的欧式建筑,过了架在河上的小桥,进入了四合院风格的建筑群,还没有到目的地。
    前面绿化后面忽然传来额骚动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转角出现,看到带路佣人,墨镜下的锐利眼神扫了眼金光闪闪的女孩,低声和带路佣人说话。
    带路佣人明显吃了一惊,冲他摇头。
    黑西装离开后佣人对阮阮说:“傅小姐,地方就在前面不远转五个弯就到了,您能自己去吗?”
    发生了什么?
    女孩还没说话,佣人却不管她答不答应,给她指了路就选了个和西装男不同的方向跑走了。
    佣人犯了一个错误。
    十分钟的路对于习惯了邬宅的人来说不算多长距离,毕竟刚刚从迎宾大楼到这里就足足走了半小时。
    可是抛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九岁小女孩独自行走,结果就是,阮阮迷路了。
    她提着裙摆,小嘴高高撅着,看着眼前比她还高的杂草,眼里的泪水打着转。
    她明明按照指示的方向,转了五个弯——
    这幢古老的建筑没有迎宾大楼高,但是环形结构占了三面空间,女孩从空出的第四面走进杂草荒芜的院子里,阳光被遮挡,光线一下子暗下去,气温明显下降。
    阮阮抱紧了手臂。
    建筑老旧,百年前的风格,剥落红色油漆的栏杆上缠着褪色窗帘的布料。窗外走廊的木头地板塌陷,腐朽的木板砸到下层地面上。
    确定自己走错了打算原路返回,杂草从里忽然传来奇怪声音。
    “啊——”
    是一个少年的沙哑呼喊。阮阮正要上前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咔嚓咔嚓”,“吧唧吧唧”,“咕噜咕噜”。
    撕咬、咀嚼、吞咽声。
    阮阮迈出的步子停住。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杂草被压得几乎贴地,她的发带从身后飘到前面。
    女孩瞳孔猛缩,脸刷地白下去。她整个人暴露在吃人怪物的视野中。
    阮阮的腿在抖,喉咙仿佛被人捏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怪物黑乎乎的,身上滴落粘液,将周围的枯草地腐蚀成粘稠坚硬的黑地。
    一个少年被怪物禁锢着撕咬,鲜血喷出来,飞溅出去好远。
    风很快停了,杂草回弹,重新遮住了阮阮的身影。怪物似乎很专注嘴下食物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女孩。
    阮阮僵立着,唇瓣哆嗦,脑子一片空白,心脏要跳出胸膛。
    她知道怪物看到了自己。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
    怪物血红一片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瘫软在地上。隔着厚厚杂草怪物还在畅饮鲜血,从喉咙里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和血腥腐臭味一起飘过来。
    她腿软得站不起来,撑着颤抖的手臂往外爬。宽大的裙摆拖了后腿,死死卡在杂草上,整个人如同蛛网里挣扎的金色小蝴蝶。
    草丛大幅度晃动,石头滚动发出的碰撞声,衣料摩擦声,还有女孩的抽泣——拙劣的猎物弄出巨大的动静,即使是再放水的猎人,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任她逃走。
    怪物直起弯曲的脊背,盯着草丛抖动之处,血眸变幻,倏地一凌。
    一阵腥风袭来,阮阮闭眼尖叫,意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一道霸气骄纵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阮阮慢慢抬起头,先是看到一双黑色拖鞋。再往上,黑绸睡裤,黑绸睡衣,纽扣也是黑色的,一张居高临下怒视她的脸。
    男孩眉宇间满是倨傲,更像是被摸了尾巴的小老虎,因受到冒犯而不满。
    看到女孩的脸,满脸怒气的男孩愣住。女孩趴在地上,仰着小脸,眼神迷茫空洞,眼角眉梢残留着惊恐的神情,鼻头眼尾红彤彤的,嘴唇和脸颊发白。
    她那浅金色裙摆可笑的铺在地上,可脸蛋那么美好,就像搁浅的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脸上都是泪水,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还笨笨地踉跄一下,要不是男孩下意识去扶,又扑到地面上了。
    扶着女孩,他没想到她直接将所有的重量都倚在自己手臂上,厚重裙摆挤压他的腿,突起的细钻硌着大腿的肌肉,男孩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将人推开。
    阮阮腿软脚软手软,没有一点力气。她想让男孩快跑,这里有吃人的怪物,可是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也不是自己的了,说不出一句话。
    男孩眼中闪过好奇和兴奋。
    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真的是美人鱼?
    男孩用手指勾了阮阮面上几滴泪珠。可惜眼泪不会成为珍珠。
    脸上传来温热触感,阮阮终于回过神来。
    “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孩身体健壮,比阮阮高一个头,声音洪亮。他的五官轮廓尚且稚嫩,还没有完全成型,但是比起线条圆润的女孩,男孩的五官俊朗,眼窝深邃,男子气概十足。
    阮阮动了动唇瓣。
    一阵喧嚣,一群戴着墨镜的西装男动作迅速地涌入这个废弃院子。他们和阮阮之前看到的那个西装男穿得一样。
    她还没动男孩就将她拨到身后,他的背脊微微发颤。
    领头的西装男向前走了一步,倏地,一块石子擦着他的额头而过划出一道血痕。
    男孩仿佛周身冒起了火焰,继续捡石头砸他,红着眼眶怒吼:“滚!”
    西装男没有躲,迎着石块,朝两人走来。
    “滚,别靠近我!”
    西装男单膝跪下,声音机械无起伏:“小少主,生日宴即将开始。这是家主的命令。”说完他迅速扛起男孩,不顾他的挣扎将人带走。
    男孩的拖鞋掉在地上,立刻被人捡起。
    其他人跟着离开,只有一人留下将阮阮带去正确的聚会地点。那里早已聚集了十几个小朋友。
    阮阮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裙子脏了破了,头发凌乱,发带歪了,白嫩的小脸沾了灰尘草屑。她失了魂般坐在椅子上,盯着空气发呆。
    一闭上眼睛就是怪物的血红眼眸,在那血眸深处是自己小小的身影……
    还有那个被吃掉的少年。
    耳边的声音被她自动屏蔽了,没有听到其他小女孩窃窃的笑声。
    马上,窃窃的笑声变成吸气声,因为一个窈窕的美艳女人走到阮阮面前,弯腰为她拨掉发间的草根,黑眸温柔。片刻后,她半揽着失魂落魄的灰姑娘朝主人家的住宅走去。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有个小女孩恨恨跺脚。
    她的家世是在场所有男孩女孩中最优越的,自然认识刚刚那个女人是邬少主,邬宓!邬少主带阮阮去宾客止步的住宅区,到底为什么!
    靠着栏杆,身后是以矮山为背景的现代庭院,邬宓红唇贴上酒杯,一双美目流转毫不掩饰打量阮阮的视线。
    女孩拘谨地坐着,拳头放在膝盖上,很乖。斑驳的光线透过镂空窗帘打在她脸上增添朦胧的诗意。
    她已经换掉那件大裙子穿着方便行动的白纱裙,从小公主变成了小仙子。头发也重新洗过,一头乌发披散如花团一般拥簇着粉白脸蛋。
    邬宓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可口的小女孩。帮她处理手臂的伤口时差点忍不住……邬宓忽然口渴,将红酒一饮而尽。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吞咽声。阮阮浑身一抖,睫毛飞颤。
    邬宓冷笑。看起来真是吓坏了,她不该去那里的。放下酒杯靠近,一只手指抬起阮阮的下巴,让她看自己的眼睛,红唇微启发出魅惑声音。
    “小阮阮啊,你看到了什么?”
    “怪物、吃人、血——”
    “小阮阮啊,忘了那些,嗯?在姐姐家开心地玩,如果我那个弟弟找你,你就按着你的性子来对付他,好不好呀?”
    “好……”
    “小阮阮真乖。”
    *
    徐香宁第一个发现阮阮回来了。
    她穿着白色裙子,缎面流光溢彩,轻盈的雪纱覆在裙摆,衬着女孩在阳光下越发白皙的肌肤,仿佛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乘风而去。
    阮阮肚子饿了,脑子也晕乎,坐在小餐桌上,认真吃着送来的食物。
    第一个朝起士水果小蛋糕下手。小蛋糕最上面是一层涂了薄薄糖浆的草莓,一层巧克力口味蛋糕,最下面是厚厚的起士,一勺挖下去甜而不腻,口感淳厚,还有草莓的清爽。
    徐香宁捂嘴笑。生日宴的主人都没有来,傅阮阮就吃东西,果然是小门小户。她的目光只留意阮阮,其实其他小孩子也开心地吃吃喝喝玩了起来。
    吃完小蛋糕,阮阮用手帕擦嘴,抬头看小餐桌上面的遮阳伞。阳伞边上垂着黑色的流苏,底端缀着一颗颗小珠子。
    她的位置很偏,周围就是灌木丛,其他小朋友都在阳光下玩游戏。她不想晒太阳,怎么样才能开心地玩呢?
    还没想好如何完成邬少主交代的任务,后背就被敲了一下。
    阮阮回头,身后没有人。
    她眨眨眼睛,转回去。
    这次被轻轻拉了头发。
    “喂。”邬起藏在灌木丛后面,露出脑袋和雪白的衬衫领结。
    阮阮终于发现他,歪了歪头,眼神疑惑:“你是谁?”
    “你忘了?”邬起眉毛竖起,看起来也是个被家里宠大的孩子。
    她更迷茫了,确实没见过他呀!
    邬起从灌木后面走出来,他穿着白色花领衬衫,黑色长裤,精致的皮鞋没有一丝折痕。
    他一露脸,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徐香宁便惊呼。
    邬小少主来了!
    周围小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阮阮和邬起。其中不乏有见过邬起的,知道男孩就是生日宴会的主人。
    邬起绷着脸,满脸不悦——本想偷偷带这个记忆力只有七秒的笨人鱼走,却被一大群无关紧要的人看见。
    想便做了,不顾众人热切好奇的目光,邬小少主拉着笨人鱼的手臂走到灌木后面隐蔽的深处。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外人不能轻易找到的地方。
    他们来到一片竹林,竹林中竖立着一块巨石。他将女孩摁在巨石上,手臂撑着石头形成一处狭小空间。
    “邬宓带你去干嘛了?”邬起低头看她,拉拉她裙袖上清凉软薄的雪纱,“还换了件衣服,她有没有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阮阮瞅他,不说话。
    刚刚女孩问他是谁时邬起的注意力都在她居然忘了他这事上面,只记得她声音和美人鱼一样好听,具体怎样好听不记得。他想听她说话。
    “我问你话,你回答我。”邬起凶巴巴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一个头的男孩困住娇小的女孩,神情还很凶。
    “你是邬小少主?”阮阮问。女孩的嗓音清清甜甜,泡了花蜜一样,在邬起躁动不安的心田荡开。
    他勾起嘴角,“嗯,我是。”
    阮阮仰着脸也跟着笑,“邬小少主生日快乐,我叫傅阮阮,今年九岁,在读小学。”
    倏地,男孩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眶瞬间红了。他松开阮阮猛地转过身去,肩膀抖动:“我才不要过生日!”
    阮阮绕到男孩面前,“那我不祝你生日快乐了,你别哭了。”
    “我没有哭。”男孩吸吸鼻子,握着拳头推开女孩,害她差点摔倒。
    邬起什么也没说一下子爬到巨石上,没有他挡着,阮阮才发现石身上还刻了字,她认不全。
    见女孩居然就盯着石头发愣,邬起重重哼一声,心中的悲伤暂时被抛开,又从石头上跳下来,带起一阵风。
    他身体健壮结实,抱起后退的女孩,双臂一举将人托到石头上,自己紧跟着爬上去。
    被骤然高举,女孩跪在倾斜的石面上,十指张开牢牢贴着石头一动也不敢动。
    竹子很高很密,阳光被阻挡,雾霭沉沉,耳边是叮叮咚咚的水声,不远处一座水榭临溪而建。
    邬起盘腿坐在石头上好笑地看着阮阮,“要不是我帮你,你自己能爬上来吗?”
    女孩摇摇头,身子随之晃起来,她吓得赶紧停下。她探身看一眼下面,太高了摔下去一定很痛。
    看出女孩想下去,邬起枕着手臂躺倒在石头上,闭上眼睛,不怀好意地宣布:“我睡觉了。”
    见他真的一动不动仰面朝天,阮阮有些慌,慢慢爬到他身边扯扯他的衣脚。男孩浓密的睫毛微颤,不动。
    阮阮丝毫没有怀疑他在装睡,因为自己也是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小懒猪,可是他怎么在石头上都睡得着,不怕翻身摔下去?
    她在大石头上战战兢兢地跪累了,也不去骚扰睡着的男孩,在他身边虚虚挨着坐下,想着如果他要翻身就阻止他,省得掉下去。
    渐渐地,被阮阮当成小懒猪的邬起真的睡着了。
    久久没有等到女孩的触碰,哭泣,抱怨,在静谧舒畅的竹林里,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着他的心跳,几个月来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母亲去世后每天哭着睡着,哭着从噩梦中惊醒的邬小少主第一次安稳的睡着了。
    ……
    自从恩爱的父亲母亲吵架后,邬起就不被允许去见自己母亲。
    那个男人说一是一从来没有例外,他已经一星期没有见到母亲了。
    男孩恨父亲,父亲将母亲关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邬起被邬宓奴役了一星期她才给出了哑谜般的暗示。
    “想知道啊,藏书室最底层,有一本你想要的书。”
    “我不要书,我要妈妈!你说你知道妈妈在哪里!”穿着灰扑扑的牛仔服,男孩扔掉手里的粉刷,怒吼着。
    邬宓只是冷漠地挥挥手,让人将暴怒的幼狮丢了出去。
    邬起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换衣服就冲进藏书室。他从来没有来过的藏书室底层,根本不用寻找因为最底层只有一本书。
    那本书悬在类似玻璃罩子的屏障里,滴落的黑色汁液在空中莫名消失,仿佛被高温蒸发干净。
    身后的门被邬艮的贴身护卫——一群墨镜西装男重重关上,从石壁渗进的光勉强让他看清脚下的路。
    伸出的手穿过屏障,男孩秉着呼吸,轻触邪气四溢的黑书。
    仅一瞬间,他的手被猛地弹开,脑海里凌乱地涌入诡异的画面,他捂着刺疼的脑袋,从眼睛流下黑红的血泪。
    脑子里好多声音。
    ——他没有资格读邬家的书。
    ——血液不够纯粹。
    ——邬艮养了个废物哈哈哈哈。
    ——太废物了,不然还可以哄他放我们出来。哎哎……靠!那个新来的又开始发疯了!
    ——它有毛病吗?!
    ——真是片刻不得消停,喂,松口别咬我!我的腿!
    幸灾乐祸的声音变得惊慌失措,男孩蜷缩着倒地,躺在阴冷阴暗的地面上抽搐。再次醒来,他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
    他们说她放了一把火,自杀了。
    他不信。母亲不会自杀的。
    父亲出现在他的病床前面,脸上的法令纹浅了,外表看着比之前年轻好多,眼睛却沧桑得像个百岁老人。
    因为大病一场,邬起完全忘记地下室的事。
    他将母亲的死怪罪到那个叫“父亲”的男人身上,他那么冷漠,让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
    石头上的男孩紧皱眉头,嘴里发出悲伤愤怒的呜咽声,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可是醒不过来。他没有梦到那场自己幻象中的大火和母亲的脸,而是始终蒙了一层黑纱的画面。
    深陷梦魇之中。
    邬起很想醒来,额上冒着冷汗,手指不得动弹。
    忽然,他的脸颊被人戳了戳,是一根微凉手指,那根手指又移动到他的眼皮轻轻点了两下。
    下一秒,邬起腰间的软肉被重重戳了一下,他整个人如同脱水的鱼,一个打挺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阮阮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被忽然惊坐起的男孩吓了一跳。男孩眼眶发红,眼角残留着泪珠,浓黑发鬓被泪水濡湿,亮晶晶一片。
    邬起直勾勾的黑眸盯着她。阮阮和他对视,瑟缩了下。
    她不是故意的——好吧,她就是故意的,因为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默默收回手,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
    见女孩像只乌龟一样低着头,邬起抹掉眼角的湿润,腰侧还酸酸疼疼的,这笨人鱼真下得去手!
    不过他怎么梦到被邬宓那个女人奴役的事?还因为这个梦在笨人鱼面前哭了!
    她还祝自己生日快乐,哼,他不需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之前每年生日都是和母亲两个人过的。
    邬起吸吸鼻子,憋回眼眶里的湿意,撑着手臂从石头上滑下去。一落地,果然见到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试探地挪了挪小脚。
    邬起的自尊心又回来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求助。
    她这么一小只,自己肯定下不来。
    如他所愿,女孩声音软软,“邬小少主,我也想下去——”
    “行吧,真是麻烦,”邬起翘唇,伸出手臂,抓着她的腰就将人弄到地上。动作有些不稳,没好气道:“你可真重!”
    阮阮脚碰着了地迅速远离大石头,也离男孩远远的,怕他又把自己弄上去。
    幸而邬起暂时没有欺负女孩的念头,而是走在前面低头像在沉思。
    阮阮一路上安安静静不引起他的注意,等到两人回到了宴会场,趁他不注意悄悄跑了。她跑到人群里,坐在一边看他们玩游戏。身边的餐台上了好多新品,她食指大动,欢快地吃了起来。
    她现在玩(chi)得很开心,完成了邬少主的任务,只要再坐一会儿就可以回家啦。
    回过神来的邬起发现身后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心里不得劲,站在高台上眯着一双黑眸搜寻,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脸上沾了一点奶油的小姑娘。
    她最白,最引人注目,还爱吃,不是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
    邬起一边想着一边来到阮阮面前,她正伸手去夹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小饼干。
    小饼干被横出来的一只手拿走。他都没有用夹子,阮阮内心嫌弃。
    然后看到手的主人,邬起。
    邬起两口将饼干吞下去,拍去手上的碎屑,注意到女孩的视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大庭广众的阮阮不怕他,迅速夹了一块小饼干,端着盘子快步走到人群里,一下走到邬起的视线盲区,以为这样就摆脱了他。
    但她低估了邬小少主的脾性。
    手腕被寻过来的男孩猛地一抓,被他半拉半扯地带到宴会场地中央的草地上。
    大大的野餐布铺在草地上面,可以容纳多人。
    邬起沉着脸,拿走阮阮手里的盘子,将人按坐在野餐垫上。凌厉的视线一扫,对其他人道:“你们也过来。”
    邬小少主发话,大家都涌上来。徐香宁矜持地坐在他身边,结果被他不悦地睨了眼,脸上一阵红,坐到阮阮边上。
    大家坐好了,一头雾水但隐隐期待。
    佣人将人数报给邬起,他吩咐道:“你再去找一个过来,年纪不要太大。”
    十二岁以上的少年少女都和父母在前面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邬家内部只能步行不准用交通工具,佣人要去那边请个人一来一回起码要一小时。
    能来做客的孩子比起同龄人来察言观色的本领更强,邬小少主的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压得他们不敢说话。
    幸好只等了十分钟,佣人就带着一个少年折返回来。
    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好在附近晃悠,被佣人带了过来。
    他一身得体清爽的正装,茶色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他坐在了阮阮对面,坐下后整理微皱的衣角,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闲适,和其他孩子形成鲜明对比。
    注意到女孩的视线,他冲她微微一笑,眼底氲着暖意。
    阮阮愣愣的,看着他的清隽眉眼移不开视线。
    邬起的脸更黑了。随即,他沉着脸宣布开始游戏。
    两两一组玩捉迷藏。
    邬起执起阮阮的手,意思很明显,他要和她一组。其他人也找好了伴,徐香宁和新来的少年一组。
    接下来抽签决定哪一组找人。佣人拿来一筒木签,木签的两片木头合在一起。
    阮阮被邬起抓着手腕,两人都没有上前抽。徐香宁那组是她上去,她打开木签,上面镶着一颗黑玉。
    “是我们。”徐香宁语气低落。她不想找人,累得要死出了汗还臭。
    徐香宁和新来的少年被黑绸带蒙住眼睛,佣人在计时,其他人在划定的区域里躲藏。
    阮阮左右张望一下,餐桌下钻进去四个人,桌布晃荡,还有大胆的悄悄走到两人背后,就躲在他们视觉死角,心理盲区。
    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眨眼间,最容易的藏人的地方被占满,倒计时快结束了,阮阮眼睛转来转去,正发愁就被邬起拉着跑了起来。
    他们跑到小道上,邬起还要继续往前,阮阮曲着腿不让他走,“我们过界了。”
    看着女孩皱起的小脸,他偏偏要她往前走,十一岁的男孩轻而易举将她拖过界。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感谢支持~
    第一次顺V太高兴啦~我看看怎么抽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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