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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完,一中里冷清了些。
这天下午出摊的时候，舒挽挽特意早了点过来。
骆叔正在收拾他的冰粉摊子，他每天都在舒挽挽这里买些小吃,平时也会聊上几句。
这时候还没有顾客，静悄悄的，地面上拉长了影子。摆摊的摊主们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
舒挽挽唠着嗑：“叔，你们这边，暑假咋干呢？学生都放假了。”
骆叔倒是不避讳,就说：“只能到夜市上去卖了，不过那旮旯摆摊的也多，钱都不好挣啊！”
舒挽挽其实有个想法,这时候顺口问了出来：“咱们这不远,不是有个春锦山吗，到那去卖行吗？”
春锦山是A城边边的一座矮矮的山坡，风景秀丽,那上边,曾经有个什么皇帝的故居。
虽然比不得那些5A级景区，也是个旅游的胜地。暑假的时候学生放假了，可旅游很火爆啊。
骆叔叹口气：“哪那么简单啊？景区里是别想了,那里是赚得多，人家那要有关系的才能进去卖小吃。”
舒挽挽也不泄气：“那景区外边应该管不着吧？”
骆叔摇了摇头：“我前年去那里卖过，后来一堆保安过来盯着我们,说我们影响游客出行,全都给赶走了。”
这条路行不通了。
舒挽挽又想到别的方法：“那步行街能摆摊吗？”
骆叔的眉头舒展开：“可以是可以,但那里边租金贵，据说啊——”
他的手伸出来比划着：“就十块砖头那么大的地，一个月得2000租金呢。我这小本生意舍不得出这钱。”
“谢啦,叔，待会给您端两碗凉面过来啊。”舒挽挽道谢。
2000的租金还是可以承受的，她准备另外找个时间去步行街考察考察。
*
一下课，学生们是把舒挽挽这里团团围住。
炸鸡在油锅里冒着“滋滋”的声音，
酥皮下，白嫩的鸡肉仿佛覆了层薄薄的光。
明明周围都喧嚣吵闹得很，行人们大声喧闹的声音近在咫尺，但小吃车前边却是静悄悄的。
顾客们从队伍后边探出头来，望着这锅炸鸡，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句话也不说。
“咕咕咕——”这是肚子饿的声音。
“撕拉撕拉——”这是口水吞咽的声音。
舒挽挽把炸鸡捞起来，油汁滴落在油锅里，鸡肉经炸制后的香味一下子荡开。
前边的几个顾客更是舍不得挪开视线了。
炸鸡的份数不多，但是人气却很火爆，舒挽挽想了想，只能这样做：“不好意思，炸鸡每人限购一份啊。”
第一个拿到炸鸡的顾客，顾不得烫，一手抓着袋子，另一只手用签子戳到一块鸡肉。
他脸上满是笑容，大口大口地嚼着鸡肉，嘴上粘了一圈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喟叹。
还在排队的顾客，见到他吃的这么香，更觉得饥肠辘辘，鸡肉的香气一阵一阵地蹿进鼻子里来，他们看向炸鸡的眼神更火热了。
*
奶茶店员工小李很有效率，调休的时候，便到一中附近来转了转。
这边都是居民楼，楼下是人行道，没什么店铺开着，新开的奶茶店显然是没有的。
他往一中的偏门口走了走，这个地方管得不严，学生们向来在这里拿外卖。
这一到偏门口，他就被这长长的队伍给震住了。
一辆浅绿的小吃车前，这粗粗一数，约莫排了二十几个人，把那块小小的地方是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在这边摆个摊卖奶茶，不是比他们在商城里苦等顾客好得多吗。
这想法一闪而过，但是小李只是个普通员工，做不了主。
他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着，左右扫视一番，又看出了点名堂来——
不是所有摊子都这么火爆的，校门口那里也有两家摊子，看起来像是卖狼牙土豆的，只有零星两三个顾客。
人气少的摊位，顾客会自然而然地觉得那里不好吃，宁愿到人气旺的摊位多排一会队。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恶性循环。
小李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当下便选择了最火爆的那家去排队。
排到他的时候炸鸡已经卖完了。
小李还往油锅里瞧了瞧，那里残存了点酥皮的渣，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炸鸡的味道。
他颇有些遗憾地说：“老板，我要一碗凉面，正常辣椒就行。”
“好嘞。”这是一道清脆的声音。
小李这才仔细看了看老板的模样，这是位年龄不大的女士，身上还有些书卷气，她把头发高高地挽起，再戴了个帽子把头发全部包裹着。
这么年轻，就能在校门口有家这么火爆的小摊，这老板也是很有几分实力的。
“再来杯烧仙草吧。”小李对这路边摊的烧仙草不太信任，但是看见这6块钱的价格，比他们奶茶店整整便宜了一半多，他也就想着买来尝尝。
烧仙草和凉面的包装都是以白色为主的，设计也是走淡雅古朴的黑白风格。
小李拿到的时候觉得这包装很上档次，这拿出去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是在路边摊买的。
他先尝了尝凉面——凉津津的面条仿佛是在深深的井水里泡过一般，细细品来，还有几分甜味。
辣椒的香气从鼻子蹿进去，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葱香味在舌尖弥漫，咸度恰到好处，面条更是一点也不坨，他吃到最后，恋恋不舍地舔了舔牙缝。
嘴里还残存着点辣意，脖子处也冒着汗水，小李便又舀了口烧仙草吃——
这……他的眼睛睁大了。
软软的仙草冻有着细腻的口感，一点也不像是仙草粉能够冲泡出来的，搭配的鲜奶奶味很浓郁，冰冰凉凉的口感一下子就去除了辣意。
芋圆熬制得，比他们店里的老师傅熬得还要好，又有嚼劲又有着不腻人的甜味。
小李彻底被折服了，他对这烧仙草是心服口服。
对哦，这边的烧仙草味道这么好，价格又这么便宜，学生当然在这边买了。
小李找到了奶茶店订单减少的源头。
但是他迟迟没有挪开步子，狼牙土豆看起来也很不错，钵仔糕也想尝尝……他转身又排进了队伍里，准备再买点吃的。
这一下子，舒记的小吃他全尝了个遍，吃得撑撑的，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
黄老板坐在自己的摊位里，也不眼巴巴地望着顾客了，只时不时地往舒挽挽那边瞅。
自打舒挽挽也开始卖凉面凉粉之后，他这摊子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他本就是卖狼牙土豆和凉面的，现在每天卖出的份数少得可怜。
哪怕就挨着这校门，哪怕不用排队，学生们也愿意多走几步路，多等会时间，在舒挽挽那里买小吃。
他从一开始不服气，到后边愤愤不平，再到现在，他已经彻底认命了。
舒挽挽那的小吃就是味道好，他比不上。
还有那劳什子添加剂的谣言，不知道被哪个学生知道了，还跑到他这里说他污蔑人，见不得别人好。
他的名声也坏了些。
黄老板也想过卖点什么别的小吃，但是他厨艺天赋不高，学了学别人的手艺也没学到家。
他旁边的唐老板也是卖狼牙土豆的，生意虽则比他好一些，也是大不如前了。
“唐老板，你这以后还在这边摆摊吗？”黄老板问了问这和他同病相怜的老板。
唐老板的神色倒是轻松得很，没生意的时候她也不着急。
“我闺女拖了个关系，在景区里给我找了个地方，等过几天，我就去春锦山里边摆摊了。”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景区里可是个好地方啊，价格比外边卖得贵，外地来的游客对小吃味道要求也没那么刁钻。
黄老板更觉得苦闷了，敢情到最后就他一个人没出路。
不行，他也得换个地方摆摊了，在这里和舒挽挽比不过，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
此后几日，小李中午的时候，总要到这边来买小吃，他对这烧仙草更是情有独钟。
这一日他吃了一杯还不过瘾，又买了一杯，拎着它就到了店里。
这奶茶店里装修得是很不错的，贴着淡黄的墙纸，地上铺着素白的瓷砖，只摆了四张木质的桌椅。
六月的下午，到处都被阳光烤得火辣辣的，热浪打得人心焦焦的。
这外卖的订单也就多起来，加冰的奶茶一向是很受欢迎的。
小李跟着同事们忙了好一阵子，才有空坐下来喝杯水。
他一个人坐到奶茶店的最角落里，偷偷地把买来的烧仙草打开，用勺子舀着吃——
整个人从上到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很舒畅。
同事们都在玩着手机，没人关注小李的动向。
他也就更放松了，伸着懒腰，慢慢感受仙草冻在舌尖弥漫的味道。
“老板好！”同事们的声音的在耳边炸开。
小李打了个激灵，往奶茶店门口看去，那站了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
这“多多家奶茶店”的老板姓付，是个家里有矿的富二代，开奶茶店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喝奶茶，纯属是开来自娱自乐的，对营业额并没有特别高要求。
老板也不怎么管事，一个月难得来一次店里。
可今天凑了巧，付老板到大学城这边找朋友聚会，下午的时候没什么事，想起了自己的奶茶店，便顺路来店里逛逛。
他朝着员工们点点头，在奶茶店随意扫视了几眼。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喜欢喝奶茶，但是不知道怎么做，开店的时候干脆就全部买最贵的设备，员工也是高价从别的奶茶店挖，选在租金最贵的地方开店。
一通钱砸下去，“多多家奶茶店”的水准也在中上水平了，平日里生意很不错。
付老板鼓励了几句：“大家辛苦了，这个夏天还有得忙的，回头给你们发奖金。”
他要了杯招牌奶茶，就准备走了，可是眼神的余光却看到了角落的小李。
老板来视察，小李自然是站着的，脸上挂着格式化的笑容，手交叉放在身前。
只是他的小拇指在微微地颤着。
他心里打着擂鼓，老板可千万别发现这杯烧仙草。
付老板眼尖，一眼瞧出了小李桌上摆的饮品不是店里的包装，心里当下就有点不舒服了。
我这奶茶店味道也不差吧，怎么员工还买外边的吃。
他的嘴角下撇着，走过去，拿起这杯小小的饮品打量了一番。
外表上看是杯普普通通的烧仙草，包装也很素雅，在底边印着“舒记”两个小字。
小李看见老板把这杯烧仙草又放到桌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烧仙草比店里的好吃吗？”
小李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只挤出几个字：“我……”
付老板摆摆手，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他几眼，转身就走了。
*
舒挽挽这几天的营业额维持在4000元左右，光炸鸡这一项一天营业额就1500元。
学生们对炸鸡的热情是最高涨的，但是受限于时间和设备问题，每天只能卖那么多份，常常有人买不到。
孙默给她提意见：“老板，我们不如再买个炸炉，把其他的小吃暂且不卖了，专心卖炸鸡。”
这也是个方法，每天不用准备太多食材，只准备炸鸡就行。
现在，准备食材是个大问题，舒挽挽每天除了学习厨艺，其余在家的时间基本都忙着准备食材，连个休息娱乐时间都很少。
而且，像钵仔糕这样的小吃，利润少，准备时间却不少，不卖也不会影响营业额。
舒挽挽犹豫了好几天，才说：“算了吧，先这样坚持着，我看能不能再招点人手。”
天天吃炸鸡，就算是超S级的秘方，也会有吃腻的一天。
而且，钵仔糕每天也有了固定的顾客，她私心里是希望能提供很多不同品种的美食的。
*
这一日下午，已到了六月的下旬。
文慕棋下课的时候，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偏门这里来，终于是抢到了一份炸鸡。
司机在正门等她，文慕棋不敢耽搁时间，把炸鸡用袋子粗糙地包好，往书包里一放就坐车回家了。
刚巧今天父亲休息，也在家里待着。
文父在家的时候，把做饭是大包大揽了。
他正在厨房里切菜，见女儿回来，问了句：“晚上想吃什么？”
文慕棋包里还揣着炸鸡，心虚得很，低着头说：“都行，您做的都好吃。”话说完，她“蹬蹬蹬”地就跑回了房间。
文父摇摇头，叹着：“这孩子……”
刚巧锅里蒸着的红豆糕熟了，灰白的糕点裹着几粒红豆，表面上有着斑驳的痕迹，但看起来就很软。淡淡的香味从糕点上散发出来，连带着还有红豆蒸熟后的香气。
他挑出四个放进盘子里，端着盘子往女儿的房间送去。
文慕棋没想到今天父亲在家，她赶忙把炸鸡拿出来，准备吃完它消灭罪证。
炸鸡只有些温热了，但是它的油香依然不减。这咬下去的也是鲜美多汁，口感没怎么下降。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浑然忘我，沉浸在炸鸡的世界里。
房间的门开了——
文父一进这房间就闻到了阵香气，他是厨子，对食物的香气自然敏锐得多。
他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嗅了嗅——这应该是种炸的食物，但是做法比普通的炸复杂很多。
文慕棋心下猛地一跳，就看见她爸站在门口盯着她手里的炸鸡。
她忙把炸鸡藏到背后，先认错：“爸，这我同学给我带的，我不好拒绝。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吃了。”
文父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把红豆糕放在书桌上，“哼”了一声，才道：“又吃炸鸡。给你爸我尝尝。”
这一小袋炸鸡还剩下三块。文父端详着它的外表，酥皮的颜色比普通的炸鸡要更黄一些，看起来不像是着色上去的。
他也尝了一口——有些放凉了，口感有些粘腻，但是肉能尝出来很鲜嫩，这老板用的鸡肉是上品的，烹调的方法也是上品。
酥皮因为放太久有些软了，但比寻常的炸鸡依旧是高出一截的。
文慕棋眼睁地看着父亲吃了一块又吃一块，最后竟然把这袋炸鸡吃完了！
“爸，你不是最瞧不起快餐吗？怎么还和我抢吃的！”
文父淡淡道：“我是在尝味。”又问，“这你同学在哪买的？这老板的手艺蛮不错的。”
文慕棋早就成为了“舒记”的忠实粉丝，现在听到父亲称赞老板的手艺，更是觉得与有荣焉。
她说起来是滔滔不绝：“我们学校门口，那里还有狼牙土豆，那土豆……还有凉面，凉面也……”
文父瞥她一眼，笑了：“听你这说辞，平日里没少去吃啊。”
文慕棋“嘿嘿”两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食堂太难吃了，简直是在毁坏我的味觉。”
文父不搭她的话茬，只说：“明天你把那些吃的，都给我带一份吧。”
“其他倒是能买到，就炸鸡不太好抢，”文慕棋想起今天排队的盛景。
“怎么，爸你也觉得很好吃？甘拜下风了？”
文父笑着摇摇头：“不是，最近私房菜馆的师傅跳槽了一位，他刚好是负责小吃的，一时半会这找不到人。”
“我觉得这老板的手艺，摆路边摊可惜了，就试试看能不能把她招过来。”
文慕棋点头：“行吧！我明天帮你抢炸鸡。”
文父把红豆糕递到女儿面前：“吃点红豆糕吧。你老爸我的手艺也是不差的。”
他走之前，又想起来点什么：“哦，对了，那炸鸡挺不错的，但我觉得配点酱更好吃。明天你买回来，先别着急吃，我看给你弄点什么酱蘸着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