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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很早以前,姜宥仪在网上曾看过一个关于“有执念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的话题讨论。
其实帖子里最多的无非就是“放下执念放过自己”和“追逐执念实现价值”这两种观点的争论,但姜宥仪对其中一个匿名回复的印象很深,因为那个人说,人生是个万花筒,而执念深重的人,会为了追逐其中一种颜色,而放弃了去看周围多姿多彩的世界。
姜宥仪很有共鸣,因为这十六年里,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为了最终能走到那个看似高不可攀的人面前,去亲手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她为此拼了命地努力,然后,在经历了五千多个日夜的漫长沉淀与等待后,终于在此时此刻,她的努力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
坐在“半岛悦禾”的会议室里参加入职培训,听着站在前面的行政副校长滔滔不绝地讲述企业文化,姜宥仪看着投影仪播放的宣传片里那个醒目的“瑞森资产”的Logo,摸了摸自己那个不久前刚领到的试用期工牌……直到此刻,她才恍惚地对自己终于一脚迈进了瑞森资产的大门这件事有了实感。
瑞森资产,几乎掌控了半个桉城经济命脉的资本集团。
旗下产业遍及方方面面,在桉城,从矿业到地产,从医药行业到风险投资,几乎都能找到“瑞森”的影子。
在这个仿佛是桉城无冕之王一样的资本巨鳄的无数枝桠里,“半岛悦禾国际学园”看上去好像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实际上,瑞森资产用桉城最顶尖的幼儿学府,顺其自然地将站在这座城市金字塔尖上的那群人,都圈在了自己的结交范围里。
这里有桉城幼教圈子里最好的师资,也有桉城贵族圈子里最难管的学生。
亲自来给新员工上入职培训课的副校长方才培训的课程安排,在长达半个月的新员工培训里,除了今天在集中宣讲集团经营涉及的领域、核心价值观、规章制度和半岛悦禾的组织架构以及企业文化外,剩余的整整两周时间里,培训的内容全部都是围绕教学技能、职业素养、幼儿安全管理和家长沟通工作展开的。
总而言之,从行政副校长和园方其他老师所传达的立场来看,这里的幼师与其说是老师,其实更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高级保姆。
可悲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比清楚这一点,可他们——还有她,仍然为了得到这份工作而高兴不已。
看着前方投影的姜宥仪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点儿微表情罢了,然而却被行政副校长那双仿佛雷达似的眼睛给精准地捕捉到了。
“小姜?”
半岛悦禾的招聘面试卷生卷死,即使坐在了这个会议室里,仍旧没有谁是不可代替的唯一,对于培训第一天就溜号的新员工没有继续留用的必要,行政副校长停下了正在跟随宣传片讲述集团涉及领域的嘴,把这个变成了一个问题——
“你把我刚才讲过的,母公司所经营的领域复述一遍。”
被点了名的姜宥仪温吞地笑了起来。
尽管方才副校长讲的东西她半点没听,但论起对瑞森资产的了解,她甚至要比提问的副校长知道得更多——
因为这毕竟是她研究了十几年的公司。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不急不躁地放下了手里的笔,清润的声音侃侃而谈地讲起来,“虽然近两年,包括圣心医院在内的集团下属医药行业势头很猛,但实际上,矿业和地产仍旧是集团的支柱产业,另外,依托这两个支柱产业,集团的业务还涉足了有色金属加工与物业服务等内容,如今上城区近半数的住宅物业都是‘瑞森’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在做,我们‘半岛悦禾’用的也是自家的物业……”
她知无不言,从产业结构开始,讲到学园对母公司的资源利用,分条缕析,比宣传片和副校长的讲述更详尽。
原本愠怒的副校长与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打量着椭圆形长桌末尾的姜宥仪,很意外地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姜宥仪人畜无害地笑起来,“因为我一直把能进入半岛悦禾当作我唯一的目标,所以就尽量对我们学园和母公司多做了一些了解。”
她大大方方地侃侃而谈,末了不着痕迹地对自己“知道得太多”轻描淡写地做了解释,“不过方才说的这些也是我能在网上查到的全部了,更多的了解,我想我或许可以从未来的工作中慢慢体会。”
副校长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在在场众人各异的眼神中,收起了对姜宥仪的不满,认可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笑了起来。
………………
…………
不同于当初在纳康大叔那里上的甜品课,没有任何意义的入职培训从早上八点上到了下午四点,冠冕堂皇的假大空洗脑话术实在令人头大,但到底是因为走神而被提醒了,后面姜宥仪打了一百二十个精神地认真听讲,所以培训结束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直到坐上了公交车,她耳边都还在回响着行政副校长那念经一样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其实说白了就是在洗脑——认清他人的地位,摆正自己的价值,感动自己的奉献。
每一项,好像都充满了统治阶级的剥削。
姜宥仪疲惫地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把头靠在窗户上,拿出了耳机——她需要听点音乐来把副校长的靡靡之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跑上城区线路的公交车都是有空调的,这个外面已经热浪滚滚的季节里,车里的冷气成了续命的法宝,姜宥仪之前大病一场其实元气还没恢复好,上班第一天在会议室里坐了整整一天,精神一松下来,人就本能地感到透骨地疲惫。
耳机里是舒缓的民谣,慵懒的调子于无人知晓之处悄悄抚平焦虑紧张的心情,让姜宥仪的意识慢慢地沉进了睡梦里。
然而很快,浅眠被耳机里突然变换的来电铃声打断了——
姜宥仪倏然惊醒,低头看攥在手里的手机,“妈妈”的备注伴随着姜媛的头像一起映入眼帘。
耳机通话的质量不是很好,姜宥仪摘下耳机的同时按了接听,“妈妈?”
“我记得你跟我说是今天去新学校上班?”
在毫不陌生的推牌背景音里,姜媛大嗓门地问她:“你去了吗?新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姜媛那边太吵,姜宥仪又是在公交车里,她不想大声说话吵到别人的同时也引来侧目,因此把手机紧贴在耳边,用另一只手掩住了嘴巴和话筒之间,以此聚拢声音,防止音量外扩,“今天是入职培训。”
“要培训多久啊?”
“半个月。”
姜媛没事的时候其实很少会给姜宥仪打电话闲聊,所以姜宥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那边是有什么事吗妈妈?”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姜媛色厉内荏地嗤她,末了将话锋一转,“你的新学校是哪一家啊?刚才牌友问我,我才想起来,你也还没跟我说过呢。”
“……”姜宥仪看了一眼包包里露出一角的半岛悦禾员工证,脸上很心虚,但嘴上半点都听不出来,“是这边的一家公立幼儿园。”
“名字!”
其实这个谎是姜宥仪早就想好的,所以她很自然地说了一个名字,“是天逸,天逸公立幼儿园。”
这是桉城仅次于半岛悦禾的公立幼儿园,在普通百姓的认知里,其实名声要比半岛悦禾响亮得多。
电话的另一边,远在彬城的姜媛一听就乐了,“好闺女,真给你妈争气!”
姜媛根本不知道姜宥仪被房东赶出来又发烧住院的事,正如此刻坐在公交车里往林意家走的姜宥仪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妈的这通电话开了免提一样——
就在乌烟瘴气的麻将馆的牌桌上,姜宥仪说出“天逸公立幼儿园”的声音通过放到最大的扬声器传到左右皆知的地步,姜媛顶着那头因为烫染太频繁而已经焦了的卷发,神气地挂断了电话,在输钱牌友神色各异的注视下,一张一张地把堆在她面前的现金捋好收起来,以一种仿佛不在意,实际却十足炫耀的态度挑着眉骄傲地感叹,“我们家宥仪就是出息!”
方才拿着自家儿子的新工作故意跟姜媛攀比的中年女人输了钱也输了阵,讪讪地瞪着把一堆零钱飞快捋成一沓、接着妥帖塞进贴身钱包的姜媛,“还你们家,谁不知道你这孩子来得不明不白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你这个私生子的亲爹露过一次面。”
她想起当初姜媛带着姜宥仪回彬城的时候,没好气地冷嘲热讽,“要不是现在政策变了,非婚生子女也能给上户口了,‘你们家宥仪’怕不是现在还是个黑户呢~”
她故意学着姜媛的语气,在“你们家宥仪”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姜媛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说话的女人,阴阳怪气地挤兑回去,“哎呦喂,有人手臭输了牌,倒是连累得嘴也跟着一起臭了。”
“这也比不上有的人心黑吧?我们这些当爹妈的,在外面对别人再怎么样,那回到家里对自家孩子可都是掏心掏肺的,但有的人当妈可不是这样的~”
女人阴阳怪气地说着,仿佛是可怜姜宥仪似的叹了口气,“女大十八变,也多亏宥仪那孩子出息,你现在知道拿人家当骄傲了,倒是忘了小时候是怎么打孩子的了。”
“再说了,别人家出个好孩子,那都是父母拿着血汗钱一点点拉扯培养出来的,你呢?”她输钱输多了,正是气头上,完全没注意旁边赢走了她不少钱的姜媛已经彻底黑下来的脸色,“哈,就好像拿着赌资养孩子多光荣似的,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时候牌桌上的人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姜媛突然怒而暴起,抬手就猛地给了女人一巴掌!——
她动作实在太快了,仿佛有多年练出来的功夫在手似的,下手稳准狠地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以至于突然挨了一巴掌的女人在之后的两秒里都是完全蒙住的状态……
“别输了牌就给老娘满嘴喷粪,老娘早就想教训你了,知道吗?”
在女人逐渐从惊愕转为愤怒的视线里,姜媛气势逼人地站了起来,“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背地里讲究我们家的那些屁话——你那个三十多了还啃老的儿子就是比不上我有学历又有能力的女儿,你这个玩牌根本不带脑子的蠢货也活该输给我,这是事实。”
姜媛说着甩了甩抽人巴掌抽疼了的手,目光疯狂而冷厉地俯视着下意识捂着脸,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人,“老娘赢得光明正大,你输不起就不要来玩。要是以后再让老娘听见你背地里说我们母女俩的坏话——”
姜媛轻蔑地笑了一声,“看老娘不往死里弄你。”
“……”
在姜媛掷地有声的狠话里,整个棋牌室都仿佛被自动按了暂停键。
而在诡异的寂静中,被打的女人死死地盯着姜媛,彻底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
下一秒,牌桌猛地被掀翻,麻将稀里哗啦落了满地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一起响起,被打的女人嚎叫着朝姜媛猛扑过去,誓要复仇找回面子的她横冲直撞了姜媛一个趔趄的同时,借势一把抓住了姜媛那头乱蓬蓬的头发,而同一时间,打架经验十分丰富的姜媛也毫不示弱,出手就直接朝她下三路攻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完全失控了。
冥冥之中按住暂停键的那只手轻巧地抬起,棋牌室霎时间沸腾起来。
两个女人扭打着一起摔在地上,不相上下的愤怒尖叫与不堪入耳的对骂纠缠着,伴随着周围看热闹的、拉架的、起哄的各种声音甚嚣尘上,让本来就人声鼎沸的乡下棋牌室瞬间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