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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学院的导师都对谦谦选择直接加入工作而非继续深造表示了遗憾。
谦谦在历史研究方面,对细节和生态的还原能力一直是令人惊叹的,甚至远超出细节领域的研究专家。在谦谦确认不申请保研之后,刘导跟她生了半年闷气,直到谦谦哄他说以后定期写论文,会回来听课等等,刘导才跟她和好。
谦谦的毕业论文是用史学的方法对雍朝的婉约派词人“梅宾前”的真实身份进行考据。
这位词人只有几首词流传至今,但是每一首词都是绝顶佳作,因此知名度不低,甚至有那么几句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目前达成的共识是“梅宾前”是个化名,真实人物是谁暂不可考,文学界有所推测罢了。
当时赫赫有名的几个词人、大文学家都是被文学界怀疑的真实作者,其中也不乏当时的才女。谦谦是第一个提出“雍中宗柳妃”是梅宾前的。
怀着疑问来看论文的人,最后都被谦谦说服了。
谦谦太懂得应该去哪找材料了。她的论据材料全是当时名人的手札,还有地方县志。
根据“梅宾前”的仅存的几首词的风物和口语使用以及口语分析,谦谦大概测定作者年少时有闽地一带的生活环境,后来到了京城。
而根据其他名人的日记散文书札和题跋记录等,可以追溯到最早的关于梅宾前的记录发生在大雍宣德十九年,是一个小官与妻子书信索取过冬的衣物时写道“向者惠君多重诗词,今有新词传世,久不得清音如此也。其作传为梅四郎,吾与梅家故旧,询之则否也。”随信附上的词乃是梅宾前诸作中默认排序最靠前的一首《新郎令》。《新郎令》表达等待拔擢的忐忑心情,一直被认为是行卷诗。
也就是说这个人物一定是在宣德十九年前成名的,并且经过这个小官认定,和当时京中名声赫赫的诗词大家梅家无关。
谦谦又根据这个小官的经历去找了所有可能相关的文书,又在东南一个博物馆的档案库里找到了一些材料。
小官真的很八卦,他的书信和笔记有相当珍贵的参考价值,仅仅涉及到“梅宾前”的就有五处,分别提供了关于梅宾前的以下信息:宣德十九年成名,代表作《新郎令》,不是梅家人;宣德二十年曾经参加过一次活动,但是匆匆离席,等小官等粉丝追过去时,ta已经退场,留下了第四首词《贺新郎》,根据在场人的描述,梅宾前不过十四五岁,容貌极为秀丽,宛若好女;宣德二十三年,梅宾前彻底退出文坛,杳无声息;宣德二十三年,小官遇见了据称是梅宾前的兄长之人,乃是一个化名文鹤的公子,特意询问词人如何,得到的答复是“安好”,问为什么不见作品传世,得到的答复是“有所不便”;宣德二十八年小官辞官游学,先到了闽浙之地,偶然得到了梅宾前的消息,据同在驿馆的当地乡绅说梅宾前十三四年前在闽地出现过,当时词作尚稚嫩,乡绅家的西席曾经帮忙提了一些修改意见,并且西席说“小公子年不过七八,指物作诗立就,恐伤仲永,固命学之”。两人坐下来讨论半天,知道梅宾前没有伤仲永,但是下落不明了,都只有叹息的份儿。
非常好,小官还写了这个乡绅的名字,这个乡绅可不仅仅只是乡绅,而是一带望族,又常捐助学塾、修桥铺路,乃是个大善人,为他著写传记。于是谦谦根据乡绅的名字又扒了七八个县志,从县志中还真的找到了几个曾经给乡绅家做过西席的,再引入时间概念,排除干扰项,就剩两个西席老师。最巧的是两个西席中的一个曾经在书信里提了一嘴只有一个“同事”,两人还一起被邀请去大户人家指点诗词,他觉得小公子年纪幼小应当鼓励引导,另一人却觉得既然有志于此,应该与普通士子一般对待。
这里虽然没有出现那个小公子的名字和年纪,但是提到了延请他们去讲书的人:柳穆彬。
这个人要画个大圈圈打着重符号,因为他是柳妃的亲爹。两个西席可能教的柳妃的哥哥弟弟,但是无关紧要,反正这里梅宾前直指柳家。而柳妃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这是从柳妃的起居里查到的。而柳妃的弟弟是他们举家随父亲到齐州上任后才出生的,不曾见过闽地的风光,和几首词的内容合不上,直接排除,就剩柳家哥哥和柳妃本人了。根据小官的八卦记录,“文鹤”公子是梅宾前的兄长,而柳家哥哥的别号是“闻贺”,基本上已经很明显了,但还是不够有力。
这条线就算考证完了,再查下去查不到信息。没关系,同类史料还有茫茫多,尤其是找到了闽江县志作为突破口,有了这一段时间线作为参考线,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从闽江一个碑拓上找到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古墓墓志,墓里是一个极受父母疼爱的女孩儿,年纪小小就没了,墓志上说她素有才气,与友人和诗云云,附录的一首诗是和《多多令》,《多多令》在梅宾前的一首词的题跋上出现过,且韵脚一致。既然是女孩儿的友人,自然不太可能是男子了。
又从刘文征和好基友兼大粉的当时的书法家徐鸥来往的书信里找到了关于《拾玉集》的记录,刘文征和徐鸥夸奖说《拾玉集》文采极好——这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内容,而徐鸥的八卦日记里则说美则美矣,后期却少了点灵气,但是看在好基友喜欢的份上,给你写一本,附上抄录的单子。这个单子少了很多诗词的名字,残留的部分有几个和梅宾前流传在世的词一致,多出来的几个大多数无可考,却有一首短乐府诗《采桑行》。
《采桑行》可不是什么常见的诗名,它是一首曲子,作者柳妃。
证据链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完备了。
谦谦尤不知足,她的论点是只要一个人存在过,就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何况是这么给力的超级大才女。她不仅从“梅宾前”的角度论证了“她”就是柳妃的可能性,还从柳妃的角度论证了她是梅宾前的可能性。柳妃进宫后的记载就在史册里了,那些记录了后妃德行的书册上才能找到柳妃存在的痕迹,文人八卦再难提到她。从史册里大约可以总结出来,柳妃绝擅诗词,又擅歌咏,能指点五皇子文书,能与皇帝和诗,甚至和诗水平比皇帝本人的原作还高。最最最关键的一点,柳妃的哥哥曾经在柳妃病重时上书请探视,遭到了驳回,只得赋诗一首以表不甘。这首诗能找到部分摘录的句子,就记在柳妃的人物画像上。画像乃是当时的宫廷画师所作,诗句抄录在屏风里,虽然诗句只保留了三五行,然而却非常明确地点出了柳妃以往的部分作品名字。这些作品名字与徐鸥的抄录清单不仅一致,连顺序都一样。这不仅仅是单纯的重合,说明他们引用的是同一个诗集的目录。
基本上是铁证了。
谦谦的论文答辩无比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