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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宝丽和赵谦谦才说了两句读书笔记的事情，刘导像一只仙鹤一样优雅地踱进来，学生们马上安静了。
刘导将手上的教案往讲台上一放：“上课。赵谦谦，回答问题。”刘导没二话，和往常的每一堂课一样先点谦谦的名，“名词解释，‘受命之日，市不易肆’。”
媛媛森静刚宝丽等和谦谦关系要好的女孩子直憋笑，而谦谦已经很习惯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站起来张口就答：“这是宋朝的编年史书《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的一句话，字面意义是说权力变更之日，商铺不停业，百姓平安。这是说宋朝远胜过去的四大优点之一，政权更迭、权力变更，未尝出现流血事件。因此权力更迭稳定，百姓未曾遭受内乱之苦，这和整个宋朝对士大夫阶层非常开明的态度有一个共同的原由，就是由于社会经济的高度繁荣，整个社会层级和统治制度更强调与这种繁荣契合的平和内敛的风格……当然也要注意这里的局限性就是这依然是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调整并没有从根本上触及阶级社会的核心制度……”
“很好。”刘导非常满意，表现就在他笑了笑，显然对谦谦国庆在外面浪却没丢下功课很满意，“没玩野了心，请坐。”
这句点评有点儿私人情绪在里头，仿佛是在说自家晚辈，顿时让谦谦收获了很多羡慕嫉妒恨的注视。
刘导时常第一个点谦谦起来答问，他们很羡慕这种能给刘导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可是刘导每次提问的问题，都很难……难到他们能答到第一层都不错了，想像赵谦谦那样连出处和深层的东西都答出来，几乎不可能。于是大家又嫉妒谦谦在教授们那里留下的印象那么好，又想自己被刘导叫起来回答问题，又不想被问到答不上的题目，又对谦谦不论被问到什么刁钻的题都可以准确作答的知识储备表示惊讶。
刘导又点几个人答了问题，有恰好问到了复习到的所以很擅长的，也有完全懵逼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大学里，像刘导这样喜欢点人起来答问的教授毕竟不常见，因此怀着侥幸心理不做准备的人很多，被抽到几个也无很正常。
刘导点完一轮，面对大家这样参差不齐的水平倒也没生气，而是直接开讲。
课间休息时间刘导一向是非常忙的，学生们会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包围他，反而刚宝丽等学习小组的成员自己讨论自己的。他们这个学习小组的人基本上都能收集到对口教授的私人邮箱，刚宝丽这样的学习委员甚至可以帮忙预约到教授的时间。
虽然大多数时候教授们都忙得飞起，比如刘导，新的学术读物他往往要到下班后才有时间阅读，遇到特别精彩的书本，甚至可以看到凌晨两三点——通宵的学生曾经在凌晨三点看见他办公室的灯光。
刚宝丽说：“我准备分享读物是《北宋十二案》，都是小中见大的案子，假案之名，说当时的社会细节。查班长要分享的是《物价考》，是古代的物价便签读本。谦妹儿，你的读书笔记准备怎么分享啊？”
谦谦回答说：“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小中见大。只不过你分享的书以单个案例为引子，而我分享的是一个人的一生，从她出生到她的死亡，通过她这一生，将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展现出来。”
查量插嘴道：“是不是咱们蔡班新出的那本书《方寸血》？写灵台方寸宫的思皇后的？”
谦谦笑笑，不说话。蔡班写的是人物传记，她却是平空捏造了一个人物啊。时间倒是能对上，都差不多是平德年间的事，只不过她进宫时地位太低，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吴皇后接触呢，算年纪，思皇后足可算她母亲那一辈儿的人。思皇后也像是母亲一样温和慈祥，平素不大爱拘束宫人。可惜好人不长命，她才刚晋了位，吴皇后就被废了。还是后来的皇帝追封的思皇后。
刚宝丽和查量的话题马上就转到了《方寸血》上：“你也看了那本书啊？我也看了，蔡班写人物传记是真的厉害。虽然蔡班用词用句一点儿都不煽情，可我就是堵得慌。在古代当女人太难太难了，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一样。我看的时候还在想后头那个敬皇后太可恶了，看完却觉得，哪有可恶的人，都是可恶的时代啊。”
是啊，那些时候就算是皇后，也难得很。
谦谦说：“每个时代都有她的好处和坏处，只不过和现代比起来，每一个都显得有太多不足。雍朝确实有它的为难，可是雍朝比起她之前的时代又好一些。社会总是进步的，而我最喜欢当下，眼前，未来。”
查量轻轻拍拍手：“这个觉悟真好，我有时候还会飘，想着自己回到过去会怎样，却没想过，先不提我回到古代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投胎到地主及以上的家庭，我到底是路边的饿殍，还是连身完整的衣服都穿不上的流民？单是现代可以普遍享受的医疗教育，在古代当皇帝都未必能享受。何况工业时代的其他福利。”
谦谦说：“算是悟到了第一重吧，也不算白学了。我站在现在去看当时的人，觉得他们可怜，愚昧，傻。可是当时去看当时的人，就觉得他们很伟大又很艰难。史书上一句简简单单的‘秦、晋伐鄀’，背后是多少平民的死亡，多少战士的死亡，又有多少当政者的费心谋划。我们学史的如果只看到这些事件的表面，未免太无情了一些。历史学是有温度和情怀的，正体现在这里。”
一旁的其他人也听了一耳朵，有的人哂笑，有的人却记在了心里。
这堂课下课前刘导再次重申了读书笔记的提交时间，又说：“助教提醒我，你们有一二九合唱和元旦新春汇演要排练，加上你们很多人的读书笔记写的非常长，分享时间可能长达一课时，这样每个人都分享读书笔记在时间上不太现实，所以我决定更改期中读书笔记的考核要求。现在只要求读书笔记得分在90分以上的同学进行presentan。如果有人特别不想做这个pre，可以在提交作业时标注，那么我会给你一个低于90分的得分。如果特别想做pre，我会按实际情况打分后进行安排。假如最后需要做presentan的同学多于10位，那么我将安排小范围的讨论，同学自愿报名，这会占用大家的自由时间。所以课业比较重、其他活动比较多的学生，原则上我不赞成她报名。最终，我个人比较喜欢的读书笔记会在我批注后，用匿名的方式分享给所有同学。以上是所有的变更，请大家互相转告。”
刘导指的“课业较重、其他活动较多”的学生几乎就是明指谦谦，谦谦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那这情况也不是她愿意的嘛，生活所迫，要恰饭的嘛，没得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