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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和局促不安。
这哥们在建筑工地摸爬滚打六个月，虽然这位刁老板不常露面，但也见过几次，自然认得。
对他们这些靠卖力气吃饭的工人来说，刁老板就是他们的财神爷，万万得罪不得。
梅朗正想拉着表弟上前，让茅世寇也认识认识这位“财神爷”。
可刁老板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他，落在了茅世寇的身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那双缠着厚厚纱布的手上。
为了在工地上干活，茅世寇早就脱下了从前最喜欢穿的白衬衫，换上了粗布衣裳。
和其他工人一样，为了耐脏，他挑了颜色最深的。
但即便如此，他那双手，还是显得格外扎眼，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小兄弟，你这手……”
刁老板盯着茅世寇缠满纱布的双手，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要是实在撑不住，咱就换个轻省点儿的活计，啊？”
茅世寇来工地没几天，身子骨又单薄，自然干不了那些技术含量高的活计。
工头安排他搬砖，这活儿看似简单，可对于没怎么干过重活的他来说，却无异于一种折磨。
即便如此，每天收工的时候，茅世寇都觉得腰酸背痛，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他那双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更是没几天就磨出了血泡，火辣辣地疼。
稍微碰一下，就疼得他直冒冷汗。
梅朗还担心他吃不消，会撂挑子不干。
谁知茅世寇竟然一声不吭，咬着牙硬挺了下来。
不仅如此，昨天他还找来纱布，自己动手把双手裹得严严实实，今天又照常出现在了工地上。
“老板，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啥。”
茅世寇从表哥的话里，听出眼前这位派头十足的男人，就是工友们口中经常提起的刁老板。
他连忙收回纷乱的思绪，礼貌地回答。
“再过几天，等手上的茧子磨出来了，就不疼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无奈。
何止是手，这几天，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可即便如此，也比夜夜失眠、噩梦缠身要好得多。
至少，身体上的疲惫，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锥心刺骨的过往，能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几个小时。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想当初，他也是村里人人羡慕的文化人，可如今，却只能在这工地上，像牛马一样出卖苦力。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没背景没人脉，想在这十里洋场、寸土寸金的大上海，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谈何容易？
回想起去年这会儿，打死茅世寇，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可这一年，他经历的种种变故，却让他感觉像是过完了漫长的一生。
曾经那些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都成了笑话，被现实击得粉碎。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颗心却早已千疮百孔，布满了岁月的伤痕。
他原以为，自己的人生，或许就会这样一直灰暗下去。
刁老板见他这么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啧啧”了两声，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工地旁边临时搭建的办公室。景工头叫茅世寇去办公室那天，梅朗心里直打鼓，生怕表弟有什么闪失。
他悄悄把茅世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叮嘱：
“阿寇，老刘哥讲啥呢，你都好好听着，千万别犟嘴。”
“这活儿你才干几天，可别……”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拍了拍茅世寇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担忧。
毕竟，这几天工地上的风言风语，梅朗也听了不少。
那些工人背地里嘲笑茅世寇干活斯文，说他像个娘们儿。
梅朗担心，景工头会因此训斥茅世寇，甚至把他赶走。
茅世寇自己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他低垂着头，默默跟在景工头身后，走进了工地简陋的办公室。
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周围工友们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嘲讽，也有幸灾乐祸。
他的手心微微出汗，指尖不自觉地抠着裤缝。
“小宋，坐吧。”
景工头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凳子，语气竟然很温和。
茅世寇有点懵，机械地坐下，屁股只敢挨着一点凳子边。
他抬起头，视线正好和景工头对上。
景工头是刁老板的亲戚，平时在工地上，那是说一不二的主。
工人们谁见了他，都得矮三分。
可今天，茅世寇却觉得，景工头的眼神里，除了平日的威严，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像是……审视？又像是……期待？
他不敢多想，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小宋啊，你那手……没事吧？”
景工头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了茅世寇缠着纱布的手上。
“没，没事，刘大哥，我能干活。”
茅世寇连忙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嗯，能吃苦是好事。”
景工头点点头，
“不过，我看你以前是念过高中的，对吧？”
茅世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是，刘大哥，我高中毕业。”
“行，那你从明天开始，就别在下面搬砖了。”
景工头顿了顿，目光在茅世寇身上扫了一圈，似乎在评估他能不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你来给我当计分员，工地上大伙儿的工时，还有每天食堂的采购，都交给你了。”
“工资嘛，暂时先定五十八块一个月，以后表现好，还能再涨。”
景工头说完，就等着看茅世寇的反应。
他想起昨天刁老板特意把他叫过去，说要提拔茅世寇的事。
“这小伙子看着老实，让他试试，说不定能行。”
刁老板当时是这么说的。
景工头虽然觉得有点冒险，但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食堂采购那块，之前的采购员老孔，手脚一直不干净。
他早就想换人了，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
茅世寇这小子，虽然看着文弱，但或许……真能给他带来点惊喜？
茅世寇完全没想到，景工头竟然会给他安排这么轻松的工作。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用再搬砖，不用再被人嘲笑，还有更高的工资……
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除了老家农务所，他……竟然还能胜任别的工作！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一直活在自我怀疑和否定的阴影里。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废了，什么都做不了。
可现在，希望的曙光，似乎又重新照进了他的生命。
茅世寇工作调整的消息，很快就在工地上炸开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