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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祖上其实是做制香的，我嫁人之前我家还做的，只是我们老汉（爹）说我家后继无人就不想做了，再后来解放了，我家就只做酱做豆豉了……”戚母像是在回忆说，只有在回忆起过去的好日子时她的双眼才会泛出如朝霞般的光芒来。
“嗯，是，你家以前是大户人家……”戚父又冒了一句出来。
“那是哟，我老汉那时候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人物，就是我们走出去也很令人尊重的……”说到这里戚母顿了一下，又说：“不过那时候是旧社会，我也不咋个出门的，就是因为我从小家庭条件太好了，所以才把我养得啥都不会做，我要是贫下中农出生的话解放后这些年就不会老受罪了——”
正是因为她从小的足不出户的旧时小姐的家教，所以才养成了她胆小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性子，后来解放了什么事都干不了，穷到捡垃圾。
“哇，还有这光辉历史啊！”戚小莲却已双眼放光了。
制香，制香，太神秘太神奇的行业了！
“是啊，”戚母点头，“还是我老汉聪明啊，料到解放后家产会被充公，于是在解放前一年就把制香铺给停了，又把乡下的田产卖的卖送的送，最后也就剩下一个酱铺子而已，如果他老人家不把那些家业给败了，我们家的酱铺也会完蛋的，不但完蛋我们一家人还要被拉出去被批斗得死的死残的残……”
“嘘——”戚父马上出声制止，“小声点！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他们这一辈人经历过好几次历史变动，是被吓怕了的，总以为不知何时又会出现一场运动来。
闻言，戚母声音小了下去。
“妈，制香是什么？”戚小莲迫不及待地问。
“制香就是制香胰子、香粉、胭脂、搽脸膏子、香水啊——”戚母说，“我小时候用的香胰子都是我家自产的……”
“啊！”戚小莲兴奋得都快喊起来了，“香胰子是什么啊？”
“香胰子就是香皂啊。”戚母笑了，“我们家从前造的那些香胰子可香了，有玫瑰香的，有栀子花香的，有茉莉花香的，太好闻了，我就最喜欢茉莉花香的……”
茉莉花香？
戚小莲猛然想起了重生来戚家时那一刻身上曾产生过的奇妙幻觉——疼痛突然消失，人仿佛陷入了一洞地窖里，四壁阴冷，肌肤生凉，满窖幽香。
是茉莉花香的味道~~~~
香气中萦绕着一句吟唱声——
“一朵茉莉，一生莫离。”
当时被戚母唤醒的时候她还在迷糊那是个什么梗，现在想来莫非是冥冥之中戚家老祖宗给自己的暗示，暗示自己要去挑起戚家的制香大业？
“一朵茉莉，一生莫离。”戚小莲突然念了出声。
戚母一怔，“小莲，你说什么？”
“我说……”戚小莲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怕说出来把爸妈吓着，于是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句诗来，随口而出——对了，妈，你会制香吗？”
戚母摇头，神情黯淡了下去，默默吃了口饭，说：“不会，我要是会做那些的话就不是这种光景了……”
“那你当时为啥不学呢？”戚小莲问，心里想着那本制香秘籍，“你们祖上就是做制香的，没理由说不让你学啊！”
“我脑袋笨啊，学不会，那些东西可复杂着呢，我又是那种不肯去动脑子的人，学不会……”
戚母话未说完就被戚父揭老底了，“你是不肯学，人懒！”
“我懒，你不懒啊！你咋不学？”戚母怼了过去。
“我倒是想学啊，可是你爸会让我学吗？”戚父反问道。
“那没办法，谁让你讨好不了我老汉呢！”戚母白了他一眼，不示弱地说，“你要是能讨好我老汉我们至于过成现在这个穷苦样子吗？”
戚父被她一激当即说到：“我是没法讨好你老汉了，那姓任的就讨好你老汉了，哼哼！”
“那个小子啊……”戚母笑了，露出了两板快掉光了的门牙板。
“瞧瞧，说起那老头子你就笑，还小子小子的——”戚父马上别嘴说，话里透着一股酸意，“他都快八十了吧？”
“哪里有八十哟，人家也就比你大两岁而已……”戚母咯咯咯地笑着说，笑出了少女般的情怀来。
“……”戚小莲从他俩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名堂来，于是用带着考究的眼光瞅瞅爸爸又瞅瞅妈妈——有故事！
可是——
“那个老头子是谁啊？”戚小莲问。
“任老头子。”戚父又别了别嘴说。
当然，他的牙齿都快落光了，说话吃饭嘴巴都是一别一别的。
任老头子？
难道是传说中的任我行？
“爸，你和任老大爷之间有什么过节吗？”戚小莲故意问，听爸妈这对话，那个任老爷子跟他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只是，都是住在一条街巷里的，她平时怎么就没见过那个任老爷子呢？
“这个嘛……你问你妈好了……”戚父又别别嘴说。
“哎，老头子你说那个小任子不是去了敬老院吗，怎么又住回来了？”戚母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说。
“他肯住进敬老院？就他那孤僻的性子住进敬老院去跟谁处得好啊！”戚父咂砸嘴说。
“他那不是孤僻，是清高。”戚母马上纠正道：“你以为他是那种没有文化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吗？他这两年肯定是回老家去溜达去了！”
“嗯，对，他有文化——”戚父回她道，“有文化到孤寡一辈子。”
闻言，戚母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有老婆有娃的，是没有孤寡一辈子，但却穷了一辈子。”
“嗯，是了，我是穷了一辈子，但你当初为啥子又跟了我，而不跟他呢？”戚父怼过去。
“你这个死老头子，又说这种风凉话了，是不是？”
见到两个老年人互怼起来，戚小莲怕他们吵起来，于是马上伸出筷子来劝架，一边一人夹上一筷子菜，说到：“妈，爸，好啦，都过去几百年的事了还捡出来争嘴壳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哈！妈，你给我讲讲我们家传制香业吧，我想听，我特别想知道香胰子是咋个做的，茉莉花的香胰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