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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荣靖会做出那个决定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他肯用着商量的语气来和我计较，不过是想着或许我自己仍然是个不长记性之人，说不定还有答应他的可能。
即便我不应他的请求，荣靖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例如此刻……
他早就做了准备，在饭菜里施药，我纵然是个医者，可在方才那样的情形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荣靖会做出这样的下作之举。
我禁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愚钝来。
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荣靖面前，却总是败得一塌涂地。
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荣靖将我轻然放下，神色复杂的眼在我脸上流转，最终却也只有一句话，“欠下的，终归要还的……”
谁欠谁，又需何人去偿还呢？
又要如何偿还得清？
我已经无力再去思想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的行动虽然不受限制，依然每日里可以见到宋甜儿等人，但荣靖却似乎定了主意，来我这里的目的便单纯得多了。
他必然要亲眼见着我将药喝下，见到我如同任人摆弄的木偶一般听话才肯放心。
荣靖应是早有准备，一应事情都准备得格外细致，没有丝毫的纰漏存在。
且加上有白子墨从旁相助，向来最为了解我身体状况的他自然能够帮上不少忙的。
他安排得实在缜密。
所以在没过多久后，我毫无意外地从自己的脉象当中确认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
白子墨看着我的反应，不由得勾唇笑道：“姑娘如此，是想瞒着圣上么？”
我目光这才渐渐聚焦起来，将他脸上的看戏神态瞧了个一清二楚。
已着了他数次的道，我对他会说出这般的言语已谙熟于心。
荣靖必在不远处。
我索性缄口不言，任由他神情由好奇捉弄变得索然无味。
果不其然，在白子墨话落不久后，荣靖便踏足进来。
白子墨很是积极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我原以为荣靖先前那般汲汲营营，一定是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的。
可殊料在他听了白子墨的话后，面上却不见丝毫的欣喜。
更多的反而是凝重。
甚至有那么一瞬，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极其浓重的哀伤与难过。
但是一逝而过，快得我无法去捕捉，这一切是否为我的错觉导致。
在我惶惑不解之时，荣靖的视线猛地与我一撞。
我敛眸再不去看。
只听耳畔他清润的嗓音传来，“好好照顾。”随之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般落荒而逃，我见之困惑不住浮上心头。
但白子墨却了然得很。
他深深望着我，阴阳两分的脸半隐在光下，显得格外的阴鸷，“可惜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我生来与孩子无缘。”难得地，我也肯好言好语地接下他的话。
白子墨表现得很是惊喜，笑道：“姑娘这是信不过微臣，还是信不过……圣上？”
他此话说得颇有意思。
这个孩子如荣靖所愿而来，但却要因为我的身体因素而去。
白子墨先前口口声声扬言一定会替我医治好，若我身体好了，这个孩子当然可以平安降生。
但又与荣靖什么关系？
我与这个孩子无缘，是因为我是个罪孽极重的人，先后三个孩子，都无法顺利一见这世间是何等模样。
不管是我主动放弃的，还是因为身体状况不能留下的。
他们终究是选错了母亲，究竟是我辜负了他们。
而荣靖……
我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平静地朝白子墨问道：“我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
我深知此时的我经受不住落胎的折磨，也不愿意再做如此剥夺生命的残忍之事。
所以只能如是苟延残喘，让这个未成形的孩子能多待在我身边一刻。
白子墨闻言笑了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
足等了他一盏茶的功夫，我方闻见他答道：“只要姑娘想，姑娘可以撑很久。”
视线与他在半空中相触。
我禁不住自嘲一笑，却是无法继续将话接下去。
白子墨也不多作纠缠。
他也是个大忙人，即便如今受荣靖所托来为我调理着身体，但也很少在其他的时间里见到他。
白子墨只嘱咐了伺候的宫人几句后，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我怔忪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始终有一种奇怪感觉。
他们有事瞒我。
然而我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了现下这般时候，究竟还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事情，是值得让他们藏着掖着不告诉我的。
索性我如今得过且过，没有什么十分挂心之事。
所以不管他们隐瞒了我些什么，我都能够很快抛去那些探究心思，专心致志地做一个什么都不想的任人摆布的木偶。
这是荣靖所愿的。
自然，即便我不主动让他如愿，他也一定有无数的办法达成目的。
是以我也就不愿多费心神，很是乖觉地一步到位，省了他不少力气，亦让我不必再去揣测他的意图。
另一方面，自晓得我有了身孕之后，宋甜儿初时很是震惊，满是难以置信。
但她终究没有多问，只是之后每日里过来，都一定会带着些安胎的药来。
“其实宫里会有更多的更好的照顾，可是甜儿总是放心不下。”她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她在想的什么，只说，“这些药都是寻常补药，对孕妇身体好的。”
我听见她的声音有异，忙得抬起她的头来，却见到她不知何时眼圈早已红了。
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疼不已。
我无可奈何替她抹了泪水去，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绪，不再让她担忧，“我知道，所以你给的东西，我自然都一一吃个干净。”
初初时候，因为荣靖委实担忧我这一胎，所以不肯轻易让我吃宋甜儿送过来的东西。
但许是也有所顾忌——至少如今，他还看重我的这一个孩子，还不舍得我立即便玉石俱焚。
加之想到宋甜儿凡事以我为先，紧张我比紧张自己还要来得厉害，荣靖后来也便没有在此事上有所关注。
宋甜儿照旧每日里给我送着补药过来。
这段期间，我一直都被迫饮着各种药物，早已经觉得麻木，且与荣靖有着同样的心思，自觉宋甜儿不会有害我的心思。
所以便也是来者不拒。
且为了使得宋甜儿彻底放下心，所以我更不可能会去查检她给我喝下的东西里有什么。
直至这一日，宋甜儿如同往常一般给我送着药，我也如常没有多加思索，拿起便准备喝下去。
却偏偏在此时，门被人撞开，翁六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只见他二话不说，过来便一把将我手里的药碗打碎在了地上。
因为孕期身体越见不好，宋甜儿此时尚且半蹲在地上给我揉着脚，活络着身体的穴脉，以便使我舒服些。
所以那些药渍绝大部分便都洒在了她的身上去。
我见状，一时不由得嗔怒道，“翁六，你作甚么？”
翁六还不及解释，身后曲五已经跟了上来，指着宋甜儿便道：“她不是宋甜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