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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高远微怔，似乎觉得我抢了他的话似的，只张着嘴儿，翕合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我笑：“那些人一早跟我说，苗王要见我，但是到了你这里，却迟疑不决，料想也不是这样简单的见上一面。所以你只管说，剩下的，再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娄高远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些歉疚地干站着，我让他坐了下来。
然后道：“你不是这种吞吞吐吐的人。”
娄高远还是有所考量：“靖王爷的事情……圣女不要怪我多嘴，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就目今的状况来看，圣女是信任他的。”
我的手微僵，许是刚才茶盖太烫，烫着了，开始发麻。
我点头。
娄高远便放下了心。
“不是我娄高远要防备人，只是事关紧要，我不能不多备个心眼，圣女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娄高远紧抿着唇，似觉着这话难以出口：“苗王生性多疑，圣女应该早有耳闻，今年自开春后，苗疆各地天象频现，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故前不久，在王宫里发现的一块石头，直指是臣这个大祭司之过。”
他誊抄了那几句话给我看。
“巫神大楼化为林，林中鸟高飞，高飞远巴栖，栖上枝头燕归西。”
楼字音同娄，燕同焉。
当今苗王——万、俟、焉！
这是一首帝王更迭的童谣。
“苗王相信了吗？”我问，目光停住在娄高远执笔的手上。
娄高远笑道：“圣女以为，臣下会找上圣女，所为的是什么？”
他解释道：“王上向来疑心就重，这样的话传开来，他难免会对臣下有所防备，只是巫神殿原本就无多少实权，臣下所能够争取得到的，再不能让那群人给收回去，若否，只怕朝野会乱成一锅粥。”
“我知道，所以是万俟焉要你来寻我，原因何在？”
“长生蛊。”
三个字一出，莫说娄高远那仍旧是满怀担忧的脸，就连我，也是同样的怔了一怔。
“苗王不知道圣女已经回了苗疆，只知道靖王爷在大岳出了事，但圣女体内有蛊首，蛊首无事，苗疆这里都是晓得的，所以推测圣女现如今还安然在世。”娄高远替我又添了盏茶，“苗王喻令下来，要将圣女给带回去，为的就是长生蛊。”
因为害怕被人取代，索性自己长生不老，便可安枕无忧？
万俟焉的打算倒是好。
只是可惜——
这长生蛊，即便是我那用了大半生去研究药蛊的师傅，也未必能够养得出来。
他如何笃定，找到了我，我就能够养出来呢？
娄高远紧着一张脸，不安地望向我，视线却飘忽不定。
我忽然有些明白起来。
我问：“所以你向苗王推说，我能够养得出长生蛊，借此作为巫神殿的筹码？”
娄高远点点头。
“我知道这有些为难圣女了，只是巫神殿，不能就此失了地位，否则整个苗疆都会遭殃，受到牵连的。”
苗疆的百姓，深信巫神殿的神会护佑他们，而圣女与大祭司，就是与神最为接近的人。
娄高远不能出事，否则，与那群奸佞抵抗的势力就此弱了下去，我在苗疆又无甚权势，靠的只是百姓的信奉，如何去与他们相斗？
我淡淡然，道：“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会为你拖延时间的，只是——”
“只是什么？”娄高远追问。
我愿意帮他，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大岳时，他无条件的相帮，对我总是有恩的，更何况，我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苗疆因为这样一个幼稚的童谣就此陷入危机？
“只是荣靖——大祭司，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
娄高远问道：“什么忙？只要圣女需要，娄高远力所能及，自然会倾尽全力。”
早在荣靖决心来苗疆的时候，我就已经推测他与娄高远势必有所约定，但是到底不清楚荣靖与他究竟都约定了些什么，所以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此际，既然我应下了娄高远的话，也不知道前路要怎么走，总要把事情说个明白的。
“荣靖他还有其他的心思打算，至少，我不认为他肯就此放弃了他的身份，甘于担一个逆贼的名声至死。”
荣靖与娄高远在某些方面相似得很，所以我毫不顾忌，我道：“我希望在将来，若是他有需要的地方，只要不危害苗疆的利益，你都可以全力施以援手。”
“圣女只有这一点的要求？”
我复又认真想了想，似乎已经没有娄高远能为我做的了。
遂摇摇头。
娄高远应承了下来。
荣靖回来的时候，依罗早已经抱了一大堆好玩的好吃的回来，神采奕奕地同我分享着今日巴栖城里如何如何了。
她眼睛骨碌一转，把腰一叉：“洛洛你可不知道，巴栖城里今天来了个人，他能喷火，能什么胸口碎大石，我瞧着新鲜，于是问他哪里学来的本领，他说要我跟他 走，他就告诉我。”
我暗觉不对，于是问：“然后呢？你跟他走没有？”
“当然跟他走了，才走了没两步，他就要过来牵我的手，于是我立马抡起地上的青砖，一下就把他的肩骨给拍碎了。”
娄高远听了，道：“那人肯定不知道，你从前还小的时候，一人上山，就把山里落单的幼狼当作是哪一家的小狗带回了家。”
“原来依罗这样厉害，那我要跟你哥哥讨你过来，专门就来保护我好了。”我跟着取笑道。
娄高远也就继续起哄：“圣女不嫌弃，我怎么好有意见？”
荣靖便酸酸的说道：“可我嫌弃，有我在，她不会有危险，就不需要人连狼狗都不分。”
依罗气得直要去打他。
我忙得把人给拦住了：“你可不能打他，把他骨头打碎了，你替我照顾他吗？”
“就你护他！”依罗笑着反过来挠我的痒，迫得我连连告饶。
她玩得累了，方道：“也好，过两日啊，要去王宫里头，我想他也不能进去，就暂且先把你让给他，反正之后的日子，都是我在你身边，那时候你可就只能护着我了哦。”
荣靖敏锐地捕捉着讯息：“你要去苗王宫？”
我点头，眼神示意，娄高远已带着依罗走了。
“你不是早已经知道，苗王要见我的吗？”
闻此言语，荣靖面上已有不悦：“可依罗的意思，可不止是去见他一面这么简单？”
他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五官在我视线里缓缓放大：“娥娥，你是打算，我等不到你了之后，再让娄高远告诉我，你就留在苗王宫里了吗？”
我是这样打算没错。
可我此际不能承认。
只得嘴硬道：“我是要亲口和你说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