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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棺椁被十几个人合力抬出，撬开椁盖才露出里面的棺材，还没有打开棺盖，一股腐败的味道就已经从封闭已久的空间中散发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向前了几步，并没有人因为这难闻的味道而后退。
吴氏紧紧地抱着王嘉卉，眼睛瞪得老大。
棺盖被打开，腐臭难闻的气味更浓。
吴氏死死咬着下唇，硬生生地憋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她不想哭，不想在自己女儿面前落泪，也不想哭着再见自己的夫君。
三郎最喜欢自己笑的样子……
死亡快五年的尸体，基本上已经接近白骨化，除非地形地貌特殊，才会加快或者减缓尸体腐败。
更特别一点的，就是尸体会呈现皮革化，尸体的面貌便会栩栩如生，头发和指甲甚至都不会掉落，那应该是经过人为的防腐措施才会有的效果，极少数是因为特殊的环境条件才会造成。
王令商的这具骸骨和普通的骸骨没什么分别，厚重的棺椁内没有多余的陪葬，只有一只发钗放在死者胸前，如今已经掉落进骸骨中了。
吴氏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捡这支发钗，可她的理智拉住了她，她不应该随便乱动王令商的尸身，这样会影响第二愔和刘耿的判断。
吴氏就这样以略显呆滞的表情看着刘耿让人把王令商连尸骨带垫底的褥子一起抬出来，重新放在干净的草席上。
那根发钗本来是放在尸体胸前，现在胸腔的肉已经腐化了，所以那支发钗掉进了王令商的胸骨中。
第二愔看了吴氏一眼，小心翼翼地上前从胸骨中取出那支发钗。这支发钗和吴氏的那支是一对，王令商的那一半陪着他沉睡在此处，而吴氏那支刚刚被第二愔交到她手上。
第二愔打算擦洗一下发钗再给吴氏对比的，可吴氏完全不在意上面的脏污，直接拿了过来捧在手心里。
她用手指轻轻地抹掉钗头的污渍，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另一半发钗，两支发钗合二为一，是“海棠落雨双飞燕”的图案，合在一起，完美无缺。
直到两支发钗重新合在一起的这一刻，吴氏眼中的泪才落下，迅速洇湿了衣襟。
一只小手凑过来摸了摸吴氏的脸，是王嘉卉在帮自己的母亲抹去脸上的泪水：“阿娘别哭。”
吴氏一见自己女儿如此，心中熨帖不已，可那份伤感也越加浓烈，她一把抱住王嘉卉，低声呜咽起来。
王嘉卉才七岁，小孩子其实根本不知道恐惧悲伤为何物，她只是单纯地安慰着泣不成声的母亲。
看母亲哭她其实也想哭，可她始终倔强地咬着下唇，一直在轻拍母亲的肩膀，像个小大人那样安慰吴氏。
第二愔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中宽慰，恍惚间嘉卉那小小的身子仿佛化成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她是一向温柔又强大的三哥。
她忽然便平静了，平静无比，那种平静无法用空洞的语言去描述。乾坤听书网 .
她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消散了，好像连视野都比以前更加清晰明亮一些。
刘耿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很靠近尸体，他由始至终就坐在原处，等第二愔走过来，他才说道：“开始检验。”
第二愔看了他一眼，和以前一样点了点头，然后戴上绢布手套。
“死者王令商，男性，身高约五尺八，尸体头发脱落，皮肤腐烂以至于骸骨显露，只有少数筋肉与骨头相连接，现无法检验是否有外伤。”
第二愔原本以为自己是做不到的，至少过程会很困难。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验尸的场面，可真正面对王令商这具骸骨的时候，第二愔却发现自己的心清明无比。
她摸了摸尸骨的四肢，又细细检查了全身骨骼，确认死者骨头上并无损伤。
除了断裂的喉骨，以及耳后连接颌下的沟槽有磨损之外，其他地方再无裂缝或者血荫。
“两手腕骨，头脑骨有赤色。”第二愔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
她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具骸骨，就像王令商完好无损地躺在她眼前似的。
“那是什么意思？”二嫂卢氏是个急性子，她见第二愔一句话都不说了，便开口问道。
刘耿转过头去，刚想回答她，就听见第二愔的声音传来：“死者确实是自缢而死。”
她追寻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始终不相信她三哥会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的信就自杀，可现在结果就在自己眼前，她试图在心里安慰自己，可她现在脑海中什么想法也没有，震惊、懊悔、疑惑这些本该充盈着她内心的情绪也全部没有了。
接下来的时间，第二愔用了刘耿教给她的所有验骨方法，什么油灌、丝绵擦洗她都用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处。
王宗毓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第二愔的肩膀：“够了，阿愔。”
第二愔转过头来，眼神从清明一下就转为迷茫，她看着王宗毓，眼中却没有焦距：“三哥为什么要自缢？”
“是因为他么？”第二愔的手越过王宗毓的肩膀，指向他身后的刘耿。
第二愔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耿，目光里的寒意不由自主地往外溢出，那是刘耿第一次被第二愔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一向冷静清醒的头脑此刻就如同火窑里因为温度过高而崩裂的瓷器一样，在轰鸣声中碎了一地。
“阿愔，有什么回去再说。”王宗毓担心的就是第二愔会如此，她性子直，说白了就是毫无心机，刘耿怎么说也是个亲王，在这么多人面前第二愔做此举动，说明她的理智是真的崩溃了。
他拉下第二愔僵硬的手臂，缓声说道：“你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阿耶么？你哥哥的事与他无关。”
第二愔听到这句话，又看王宗毓表情坚定不似撒谎，眼中才渐渐恢复了神采，她微微张了张唇：“真的？”
“真的。”王宗毓的眼里满是心疼之色：“若非说有关系的话，大王也是受害者之一，他……是被我们连累了。”
“当初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年纪小，脑袋却偏偏执拗得很，朝中很多事情不是简单的黑或者白，对或者错就可以全然明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