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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茶楼听案(第1/2页)
次日天朗气清,晨光透过疏朗的云层洒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映出鳞次栉比的屋瓦轮廓。
独孤信一袭月白锦袍,腰束墨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步履从容不迫。
他身侧是穷奇所化的黄狗。
循着市井间的喧闹声,不觉走到了街角一家声名远播的“醉春轩”茶楼前。
这茶楼果然名不虚传,朱漆大门敞开着,檐下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清脆悦耳。
踏入楼内,一股混合着龙井清香、桂花糕甜腻与淡淡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路途的些许疲惫。
堂内早已座无虚席,往来的茶博士提着铜壶,步履轻快地穿梭于桌椅之间,高声应和着客人们的点单,吆喝声、谈笑声、茶杯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靠窗的几张桌子更是被抢占一空,食客们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或独自品茶静听,眉宇间皆是悠然自得。
独孤信目光扫过堂内,见东南角尚有一张空桌,便缓步走去。
刚落座,茶博士便殷勤地赶来,麻利地摆上成套的白瓷茶具,沸水注入壶中,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碧色的茶汤渐次晕染开来,一股醇厚的茶香袅袅升起。
独孤信浅酌一口,目光落在堂中央的高台上。
那里搭着一方说书台,铺着暗红绒毯,台上摆着一张八仙桌,一把醒木。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其后,身着青布长衫,手中摇着一把蒲扇,神态沉稳。
不多时,老者轻拍醒木,“啪”的一声脆响,堂内的喧闹声顿时消减大半,众人纷纷侧目,目光汇聚到台上。
老者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缓缓开口:
“今日,老朽便给诸位讲一段本地奇案,话说那城南富绅柳万山,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善人……”
这柳万山的名头,在座不少人都听过。
传闻他祖上便是经商起家,到他这一代更是家业兴旺,良田千顷,商铺数十间。
他平日里乐善好施,每逢灾年便开仓放粮,寒冬腊月施粥赠衣,城中不少贫苦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
甚至官府都曾为他立过“乐善好施”的牌坊,名声可谓如日中天。
然而随着老者的讲述,一个截然不同的柳万山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柳万山有个亲侄柳明轩,其父早逝,母亲带着他投奔叔父。
柳明轩自幼聪慧,经商天赋远超柳万山,短短几年便凭着自己的本事创下了不小的家业,甚至隐隐有盖过叔父之势。
柳万山表面对这个侄子疼爱有加,暗地里却早已心生嫉妒,更觊觎柳明轩手中的产业。
他暗中勾结县衙的主簿,买通柳明轩身边的管家,处心积虑布下了一张大网。
先是伪造柳明轩挪用商号公款的账目,再买通证人指证他与匪类有所勾结,甚至暗中篡改了柳明轩父亲留下的遗嘱,将本该属于柳明轩的祖产划归到自己名下。
为了让戏做得更足,柳万山还在柳明轩被官府抓捕后,假意四处奔走打点,散尽千金“营救”,实则暗中嘱咐主簿务必将案子坐实。
最终,柳明轩被判流放三千里,家产尽被柳万山吞并。
而柳万山则因“营救侄子不力”,而博得了重情重义的美名。
甚至有人称赞他“仁至义尽”,无人知晓这一切皆是他一手策划的阴谋。
老者讲得绘声绘色,将柳万山的伪善、算计,以及柳明轩的冤屈、绝望描摹得淋漓尽致。
每当讲到关键处,老者便重重拍下醒木,引得台下听众阵阵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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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柳明轩的遭遇扼腕叹息,有人怒骂柳万山的阴险狡诈,也有人感叹人心叵测,堂内议论声此起彼伏,唏嘘不已。
穷奇身子微微前倾,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竖着耳朵听得极为入神。
它本是上古凶兽,天性好杀,惯于在妖族之中挑拨离间。
看着那些部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刀兵相向、血流成河,以此为乐。
可今日听了这柳万山的案子,穷奇心中却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穷奇细细思索着柳万山的所作所为,这老者口中的“伪善之恶”与“算计之恶”,竟让它生出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柳万山从未亲自动过手,没有沾染半点血腥,却将一个本该前程似锦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借助官府的力量,玩弄着人间的规则,用虚假的善意掩盖着卑劣的用心,一步步蚕食着受害者的一切。
这种恶,远比它之前在妖族中挑起的直接火并要“高效”得多。
妖族部落的火并,往往两败俱伤,即便一方获胜,也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元气大伤,想要恢复绝非易事。
可柳万山呢?
他兵不血刃,便将侄子的家产尽数纳入囊中,壮大了自己的实力,没有损耗分毫。
而且这种恶的影响更为“持久”,柳万山保全了自己的名声,依旧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大善人,日后依旧可以凭借这份名声继续谋取利益;
而柳明轩则背负着污名,流放千里,即便侥幸存活,也难洗冤屈,一辈子都要活在旁人的指指点点和内心的痛苦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穷奇越想越觉得心惊,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兴奋。
它发现,柳万山的恶,更注重精神的折磨与规则的玩弄。
他不仅要夺走受害者的物质财富,还要摧毁他的名誉,让他众叛亲离,有苦难言。
这种从精神到物质的全面碾压,远比单纯的肉体毁灭更让人绝望。
受害者明明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却百口莫辩,只能在无尽的冤屈和痛苦中挣扎,这种无力感,远比死亡更令人煎熬。
原来恶还可以是这个样子,不需要嘶吼,不需要厮杀,只需要戴上一张善意的面具,运用精妙的算计,便能在规则的框架内,达到比直接破坏更为可怕的效果。
这种不动声色的恶,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蔓延,却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且难以被察觉,更难以被推翻。
台上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讲述着,柳明轩母亲得知儿子被判流放后,悲痛欲绝,却因惧怕柳万山的势力而不敢声张,最终抑郁而终。
听到此处,台下的叹息声更重了。
穷奇却缓缓勾起了唇角,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它忽然觉得,人间的这些“算计”,远比妖族的蛮力有趣得多,也“高明”得多。
或许,它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日后再去玩弄那些所谓的规则,想必会有更有趣的“收获”。
独孤信将穷奇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他今日带穷奇来这茶楼,本就是有意为之。
如今看来,这人间的善恶百态,果然比他预想的更能触动这只凶兽的心神。
只是不知,这份触动,最终会将穷奇引向何方。
堂内的喧闹依旧,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穷奇的心中,一场关于“恶”的全新认知,正在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