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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时令推移到谷雨,已是季春时节,吝啬的春雨逐渐变多,南方的漫长雨季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沉默已久的虎鹰集团终于发布官网公告,为庆祝虎鹰集团与沈氏集团的合作,虎鹰集团特别推出《银河航线》全服战队角逐比赛。
比赛规则很简单,参赛战队分为两组,各自抽签,在规定的星河地图中战斗,不断淘汰,直到两组的最终胜者进行最终决赛。
比赛报名截止本月二十号,赛程在五月月初到五月中旬。比赛期间,全网直播。
冠军队伍将获得荣耀勋章,全服称号,高额奖金,以及随机一个三级文明武器。
这条公告对沉寂已久的“成博”工作室无疑是惊天喜讯。
以元成辑和舒博为首的天外妙音战队,无疑具备争夺比赛前三名次的实力。纵然他们不能拿到冠军,也定然能取得不错的名次,进而收获丰厚的奖金与声誉。
细雨清洗过的棚户区,显得格外清晰明朗。
绵绵雨幕中,元成辑和舒博站在楼顶大吼。他们在吼“我们不会输”之类的壮志之语。
元成辑的吼声很细,舒博的吼声很钝,两个人的声音交织起来,却仿佛成了一曲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歌。
这是叶黎第一次见元成辑和舒博如此疯狂放纵的样子。
似乎他们从虎鹰的这条公告里看到的不仅仅是名誉与奖金,还有更遥远的东西。
全网直播的大型比赛,无疑能使天外妙音战队获得不低的知名度。元成辑一旦拥有名气,说的话便有了力量。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无疑是曝光蓝天精英学校的各种恶迹。
叶黎抽出小凳子,坐在长廊上静看漫天细雨。
他在想,如果元成辑和舒博知道虎鹰举办的这场比赛和沈星暮有关,心里会怎么想?
这场庆祝赛的确是沈星暮向濯天虎提议的。
这是沈星暮目前能想到的、能帮助元成辑对抗蓝天精英学校的唯一办法。
虽然叶黎和沈星暮商讨一致决定,暂时不管蓝天精英学校的问题,等枪神社打败巨鼎门再说,但是他们这段时间的确没有任何有用的可查线索,与其一直闲着,不如主动寻找突破口。
当天下午,元成辑就向虎鹰官网上交战队报名申请,仅过去五分钟就收到参赛申请通过的短信。
全工作室成员停工,除了又回租房睡觉的沈星暮,其余人都在休息室里召开比赛会议。
所谓会议,也只不过是商量如何对付四维幻想战队以及机甲永生战队而已。
元成辑兴高采烈地说了很多,其余工作室成员也都在认真听,叶黎却感觉索然无味。因为他知道,无论元成辑在这个会议里绘制出怎样拙劣的战术,天外妙音战队也一定能夺冠。
这场比赛是为了庆祝虎鹰集团与沈氏集团的合作而召开,沈星暮是沈氏集团的代表人物,他以参赛选手的身份去参加比赛,如果虎鹰集团不暗中做点操作,那就奇怪了。
这个会议持续一个多小时,元成辑说累了,众人也就散会了。
叶黎坐在原位,想等其他成员都走后再走,似乎苏小月也一样。
两人在休息室等到最后,第一个出去的元成辑又去而复返。
他径直走到苏小月面前,微笑着说道:“小月,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们去试婚纱和礼服吧,等这场比赛打完,我们就结婚。”
苏小月面无表情道:“你有多少存款?”
元成辑的笑容微微一僵,小声道:“还有六七万吧。”
苏小月摇头道:“不对,你的卡里的六七万不是存款。”
元成辑问:“不是存款又是什么?”
苏小月道:“在你的信用卡和其他贷款还清之前,你的存款一直是负数。”
元成辑沉默。
苏小月道:“我家很穷,我从小就习惯了过苦日子。我当初答应和你结婚,也并不指望你能挣多少钱,让我过多幸福的好日子。因为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能克服所有难题。”
元成辑重重点头道:“我也一如既往深信着。”
苏小月摇头道:“那是我一年前的想法。现在我又大了一岁,想法有了些许转变。至少我不再那么想了。”
元成辑问:“你怎么想?”
苏小月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元成辑点头道:“你问。”
苏小月问:“你和舒博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成辑不假思索道:“彼此都无可替代的朋友关系。”
苏小月问:“就因为你们是同乡,从小就认识?”
元成辑的神色变得有些飘忽。他安静盯着苏小月,好久之后才涩声问道:“小月,你是不是很讨厌舒博?”
苏小月冷漠道:“我不认为我做过哪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他至始至终讨厌我。”
元成辑皱眉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苏小月冷笑道:“我也不想这么想,但事实却让我不得不这么想。你要娶我,没问题。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从今天开始,你和舒博彻底断绝关系。”
元成辑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小月嘲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在你心中,舒博可远比我重要得多。”
元成辑依旧沉默。
苏小月保持嘲笑的表情,也斜着眼不说话。
沉默中,叶黎感觉自己成了刺眼的电灯泡,但他没有识趣地离开这里。他有种预感,元成辑一定会说出很重要的信息。
果不其然。
元成辑在沉默之后,捏着拳沉声说道:“小月,你对我和舒博的误会实在太深。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是彼此无可替代的朋友,那我告诉你,我们都在对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对方心灵最深处的救赎。或者说,我们若没遇到对方,我们都早已不在这个世界。”
苏小月冷声问:“既然你们能相互救赎对方,那你们怎么不过一辈子啊?”
元成辑问:“小月,你知道校园暴力吗?”
苏小月讥诮道:“所以你要说的是,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活在校园暴力的阴影中,最后是舒博救了你,让你看到了生命中的阳光?”
元成辑思忆道:“我和舒博都住弭城俞县,同在俞县七中的初中部就读初中。我们是同一年出生的,他只比我大两个月,所以我们是同级生,只不过并不同班。俞县七中的确是一个充满暴力的学校,因为那所学校的校规校纪宛如摆设。初中生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吸烟喝酒,旷课逃学等现象屡见不鲜。而高中部更是混乱不堪,男生吸毒,女生卖淫,这些都是司空见惯。这其中有那么一群专门欺负老实学生为乐的学生,他们不过分时候,大概就是闲来无事扇人两巴掌,踢人两脚,而他们过分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堵在女生厕所,把燃着火星的烟头强行丢进女生的裤裆里。”
苏小月蹙眉道:“你当年被那群人这样欺负过?”
元成辑摇头道:“我从未被人欺负过。在俞县七中,我既不老实,也不坏,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苏小月问:“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成辑道:“以前我认为,校园暴力只有施暴者和受害者两个分类,现在我也这样认为。只不过现在的施暴者还多出了一个旁观者的分枝。冷眼旁观的人,抑或是嘴里说着怜悯的话,却从不付诸行动的人,也都是变相的施暴者。而我就是作为旁观者的施暴者。”
苏小月问:“旁观者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受人欺负,也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元成辑道:“你说错了。有的时候,旁观者比真正的施暴者更需要心灵的救赎。”
他深吸一口气,目中满是思忆,语气冗长地说道:“我初二的时候,班上有一个个子相当矮小,但相貌可爱,还有一头天然卷却又异常油亮的头发的小女生。她叫范云汐,云朵的云,潮汐的汐。她笑起来的时候,的确像彩云下的美丽潮汐。只不过那是她刚来我们班的一个月,之后她的笑就不那么美丽了。被人戳破脸的女孩,无论怎么笑也不会美丽。”
苏小月蹙眉道:“那个女孩是你的初恋?”
元成辑摇头道:“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如何去审视异性的美丽,更不懂得谈恋爱。我说她,因为我是最真切地目睹过她短短三个月的初中生涯的旁观者。那时我和她是同桌。最初的一个月时间,我和她相处还算融洽,至少每天课余能闲聊几句。但后来,有人说她勾引半晌男生,那个男生恰好是我们班一个女恶霸的男朋友。她从此摊上事了。
那个女恶霸叫米依依,是一个名字非常可爱,但性格却暴戾到无以复加的可怕女生。她有一帮唯她是从好姐妹,她们一群人常常把女生宿舍弄得鸡犬不宁。曾经有一个女生写字好看,她就因忌妒用凳子敲断女生的右手。她就是这么可怕的女生,因为她家有权有势,从来没人敢得罪她。哪怕是她主动欺负人,许多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范云汐被米依依盯上之后,她的可爱小脸几乎每天都是红肿的,但她从未抱怨过,反而相信自己好好解释,米依依就会放过她。事实是,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没用,女人的忌妒常常无法用言语抚平。范云汐每天都被欺负,最初她只挨几巴掌,她还能强颜欢笑,下课后还找我聊天,一起解题。可后来,她不笑了,她的脸被圆珠笔划出了一条很长、很宽、也很深的口子,伤痕从左眼眼角一直蔓延到左边嘴角。她的左脸变得丑陋,哪怕伤口愈合之后,也难看无比。
我经常见她悄悄抹眼泪,有时候是上课时趴在课桌上小声哭,有时候是下课后独自躲到墙角哭。她很少再和我说话,我也害怕引来米依依的报复,不敢和她说话。直到有一天,她红着眼拜托我帮她买一瓶五块钱的消肿软膏。那时我也是住校生,想出校一趟非常麻烦,请假几乎不可能,因为班主任很尖刻,只能翻墙出去。兴许她也知道我的难处,所以为了表达诚意,她给了我足足一百块,亲口说‘我只要一瓶消肿软膏,剩的钱都是你的’。那时候的一百块,够许多学生生活一个星期以上,是一笔巨款。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却没有贪她的钱。我当天下午就翻墙出校,去药店买了药,并且把剩的钱都不给她。那次她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她说‘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那时我完全没听懂那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才知道,她想找一个能保护她的男朋友,而我愿意冒险去帮她买药,给了她一抹微弱的安全感。
当天晚自习结束后,她没走,也红着眼求我别走。等所有同学都走后,她当着我的面脱裤子。我以为她疯了,直到我看见她被卫生纸包着的两只大腿全都遍布血红的针孔,密密麻麻的,像马蜂窝,许多针孔流了血之后还化脓,肿得不像样子。
她很怕疼,也很怕看自己的大腿,所以请我帮她擦药。那一次,她哭得非常伤心。她说她会买最好的药擦脸,脸上一定不留疤,不会变得难看,并且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的男朋友。我当时就有种预感,只有我一点头,她就会立刻光衣服,心甘情愿任我掠夺。无所谓爱与不爱,也无所谓尊严与节操,她仅仅是不想被人欺负,仅仅是想像一个普通的小女生学习与生活。
那时候,我做了让我至今后悔的决定,我没答应她。我说‘我们都还小,不能谈恋爱。如果你害怕米依依,就和父母商量一下,转为走读生,每天放学我都送你出校门,你回了家,她就没办法欺负你了’。
范云汐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在哭。那时候我好像不只一次心软,但最后仍没鼓起勇气答应她。我帮她擦好药,她问我‘能抱抱我吗’。十三岁的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甚至认为她还没有放弃。我兀自摇头。后来我才知道,她只不过是想在自己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寻找一丝心灵的慰藉。
拥抱有时候真的具备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力量足可使一个早已生无可恋的人再一次燃起活下去的信念,这个道理是舒博告诉我的。
那一晚我没拥抱范云汐,第二天正午,所有学生都去食堂吃饭,只有一个女生独自走到了教学楼天台。
那个艳阳高照的正午,她像挣脱世间一切枷锁的雄鹰,展开宽厚有力的双翼,一飞而起,坠落在冰冷的地面,再也不会动了。
我挤进围观的人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的她。她的最后一抹笑容,就仿佛在嘲笑这个世界的黑暗,嘲笑我的无情。所以我也和米依依一样,成了杀人犯。
那之后我好像疯了,总是精神失常,仿佛耳边总是响着范云汐的声音。她在问我,做不做她的男朋友,能不能抱抱她。沉重的心理负荷成了我的魔障,我变成了行尸走肉,每天睁开眼,仿佛还能看到范云汐早已腐烂的脸,她在笑,那时讥诮的、冷漠的笑。
她像是在找我偿命,所以我也走到了教学楼的天台。
我有跳下去的冲动,但我没成功,因为舒博出现了。他就像一抹温暖的阳光,从我身后照来,照亮的心灵中的所有黑暗。他从我身后抱住我,强行制止我的行动。那时我才知道,人的鼻息、心跳、脉搏、乃至是体温,都是这么的温润舒心。
原来被人抱是这么幸福的事情。无关亲情、无关友情、无关爱情、也无关性别,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的拥抱,也具备难以想象的生命力量。
那时我完全明白了。范云汐仅仅是想在我身上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她想要一个拥抱,那是源自心灵最深处的救赎,可惜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而讽刺的是,没能给予范云汐救赎的我,却在最后时刻得到了别人的救赎。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时常在想,其实那时候我是有点喜欢范云汐的吧。喜欢她的矮小个子,她的天然卷头发,她的笑乃至是她的哭。或许我没答应她的根本原因,不是害怕米依依的报复,而是出于对突如其来的感情的惶恐。
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又有几个不是看到喜欢的女生就脸红呢?又有几个不是佯作矜持,吞吞吐吐不敢表明心迹了?
这世上的确有天生大胆,敢爱敢恨的少年郎,但我不是。所以最后我没能拯救范云汐,却被生来桀骜的舒博救了。
那才是我和舒博的友谊的真正起点。这是一段没有终点的友谊,而这一段至死方休的友谊,中间还存在另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舒博给予我的救赎,在时隔三年之后,我还给了他。从那天以后,我们的脖子下都挂了一个完全一样的玉佩,‘深交季作友,义重伯为兄’的玉佩。”
元成辑一口气将这段往事说完,叶黎和苏小月都成了最忠实的听客。
直到元成辑认真地盯着苏小月,问:“小月,你现在明白我和舒博的友谊了吗?”
苏小月怔怔道:“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元成辑道:“当然是真的。在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但舒博一定不会。所以我也不能背叛他。”
苏小月再次问:“你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这一次她连续问了两个“真的”。
元成辑道:“如果你想听我和舒博的另外一个故事,我也可以讲出来。”
苏小月埋下头,抬起双手不断抓脑袋,似乎她此刻的思绪也相当混乱。
叶黎静坐着,却已猜到苏小月在想什么——如果舒博绝对不会背叛元成辑,那他就一定不会对苏小月做任何轻慢的事情。那一晚的风月,果真存在莫大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