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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空，频繁的降水，以及附近山上的松树，使波哥大和往常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风从山间呼啸而来，搅得灰白色的碎云翻涌起伏，布满整个视野，像是一口开了的锅倒扣在天地间。
蒋念陪费西走了一程后，还要去完成泛美锦标赛接下来的采访。
费西一个人在体育馆，等待国家队的预约谈话。
“费西，我个人很欣赏你，但是我想，你的职业生涯，可能只能走到这里了。”特鲁西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他承诺蒋念的也做到了。
他也没办法厚着脸皮，继续诓骗这个异国女人，为了她所谓的爱情，重复舔这个经济畸形发展的国家。
他也不觉得国家财政消减，运动员正在裁员，有向费西解释的必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费西没有遵循领导的邀请，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只是站在他面前。
“国家队不想开除运动员，希望你能自己申请退役。”
特鲁西已经很努力将话说得很委婉了，也给了一个运动员最后的体面和尊重。
“我明白了。”费西不是没脸没皮的男孩，他只是还不适应，也不习惯。
他只是有点迷茫。
走出领导的办公室，站在偌大的训练场上。
这里的每一处杠铃片陪他走了八年，从此，不再属于他。
壁挂电视屏幕上，播放着的正是热乎的泛美锦标赛、赛事转播。
从前他一直很忙，没有时间。
突然闲下来，他的时间多得用不完。
他也是才发现他的念念这样有魅力。
就像此刻的她，正在采访一位委国运动员，也是这次举重比赛冠军。
气氛很好，蒋念笑起来很甜，有两只很浅的梨涡。
而拉美人惯有的体贴，在那位委国运动员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大概是怕这位华国小翻译冷，一直站在了有风口的那一侧，替她挡着风。
蒋念常规问候过后，又随口问了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想让采访结束前的气氛更融洽一些。
“听说您有三个孩子，这次乘胜而归，有没有带他们一起在梅国旅行的打算呢？”
其实蒋念问完这句话也有点后悔，这么八卦干嘛。
隔着屏幕，费西也能看出来她的紧张。
平时蒋念害羞、难堪、焦虑、紧张的时候，都会不自然去撩鬓角的碎发。
委国运动员笑了一下，“我不介意再多要一个孩子，和你。”
场面一度失控，懂西语的观众，和其他工作人员立马在旁边起哄。
费西心口一紧，愈来愈多的难过，若潮水般，几乎将他淹没。
蒋念在南美的运动员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控场的能力。
这个时候怎样处理都不好。
她跟他打情骂俏显得轻浮，而且她始终记得，自己是有夫之妇的身份。
严厉的拒绝和翻脸，都会使得整场采访崩盘，让南美人觉得华国人不好相处。
那么以后蒋念或者她的同事，再想约采访就难了。
在脸红之前，她已经抢先叫了声，“爸爸！”
既巧妙化解了委国运动员的玩笑，也接受了他愿意多一个孩子的想法。
众人错愕了半秒，笑声不减反增。
有些甚至鼓起了掌，为这个华国小姑娘的睿智。
委国运动员也很开心，突然多了个“女儿”，其实他比蒋念还小两岁呢。
运动员很少有年龄特别大的。
没有什么好送出去的礼物，随即将自己手边的鲜花递给了她。
冠军在领奖的时候，都会收到一枚金牌和一束鲜花。
有时跟金牌搭配的是其他东西，不过多数是鲜花。
蒋念根本不想要，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当众拒绝别人的礼物，无异于打别人的脸。
“谢谢！”
蒋念双手合十，捂住自己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故作惊喜。
只不过泛美锦标赛才结束，她就借着这束花献给了姜茶。
.
一来二去，泛美锦标赛结束，属于华国的新年也过完了。
才下了飞机，蒋念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跟爸妈说新年快乐，保不齐还是顺带骗点压岁钱。
却是蒋辞先将电话打了过来，不是来跟她互相问候。
甚至蒋念还没有开口打招呼，蒋辞已经开始质问了。
“那几十万块钱，是你问尹橙要的？”
蒋念有点懵，“……什么几十万……”
“呵。没见脸皮，还知道说谎了？”蒋辞向来喜欢把难听的话说绝。
“你放屁！”蒋念才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打脸了。
只是依旧不肯服输，“那是夏经理给我的，给哥国的赞助。”
“赞助？”蒋辞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不指望赚座金山银矿，本钱能收回来吗？”
“……”蒋念没法辩驳。
还是委屈的嘴硬了句，“关你屁事？”
“你觉得不关我的事吗？如果没有我，你觉得凭你，能让尹家拿出这笔钱打水漂吗？”
尹家不是祖上有矿，他们白手起家，创业的时候每一分钱都恨不能掰碎了花。
蒋念不说话，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
“拿钱去给你男朋友的结果呢？他拿世界冠军了吗？”
蒋辞的语气咄咄逼人，“倒贴贴得很爽嘛？他出道几年了？你又跪舔他几年了？
找个男人，不说他养你，还需要在你这吃软饭。
蒋念，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男人，被你遇见了。
你的眼光真可以。”
蒋念被眼泪糊了一脸，她很想祈求哥哥别说了，她心里也不好过，可她说不出口。
“蒋念，你这么缺钱，干脆去卖，养他算了，不要再去跟尹橙拿钱，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蒋辞不知道在哪里来的火气，越说越气。
蒋念一步也走不动了，默默蹲在地上，死死地握住手机，眼泪一直在流。
他真的太过分了。
蒋念决定这辈子也不原谅他了。
“拿钱去贿赂人家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自豪很酷很爽？
我告诉你，蒋念，你什么都不是。
那是你自己的钱吗？你根本就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
别再一天唯我独尊的样子了，连你自己都轻贱自己，谁还能看得起你？！”
蒋念把手机拿开一些，可哥哥的声音太大，还是往耳膜里灌。
“你一个人常年在外快活，你知道我在夹缝里生存有多艰难吗？
我不想做上门女婿，我也不想一直高攀尹家，欠她的越来越多，永远也还不清。
你觉得我一个缉毒警察，有精力有时间去下海经商吗？”
蒋辞知道跟蒋念说这些，她也听不懂。
只是电话里传来蒋念很小的声音，“这些钱，我会还给嫂子的，对不起。”
蒋念觉得自己被骂醒了。
是啊，她什么都不是。
哥哥说得没错。
她就是一只狐假虎威的大蛀虫。
难过、灰心、沮丧、失望，都不如她蹲在地上，抬头看见费西的那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