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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夜归,天上星子稠密的像是一片芝麻粒儿。
卧房里点了一盏油灯,陶蓁就着如豆烛光在算账。
总共做了五日的买卖,赚了一两八钱银子。再加上从漕帮人手里糊弄到的二两银子,一共三两八。
把钱袋的银子倒出来数一数,怎么还差了六钱多?
细细一想,哦,给傻叫花治伤、买鞋再买鸡,可不就花了六钱多。
再加上做买卖的流动资金,手里一共是六两二钱,离六十八还差……十万八千里。
身后炕上,熟睡的小满又开始说梦话:“宝宝不哭……你娘不乖……”
陶蓁替他盖好薄被,抚了抚他被汗濡湿的头发,继续算账。
白日里轻轻松松和官媒谈成了价钱,说实话比她想象的要少一些。
可即便是六十八两,能不能筹来也是未知之数。
家中什么物件儿还能卖点钱?
乡村的宅子是卖不出去的。
唯一值点钱的,就是那两亩上等田……她刚想到这里,便又打消了念头。
那两亩田,原身的阿娘在病入膏肓时都坚持不卖,要留给儿女。现下到了她手里,她如何能昧了良心。
罢了,还是靠自己吧。
她拿剪子将灯芯剪去一截,见灯光亮了些,提笔在纸上慢慢写着:
松鼠桂鱼:新鲜桂鱼一条,整鱼切花刀,滚豆粉,用竹筷固定。冷锅下油,烧至五成熟,反复浇至鱼身……
糖醋鲤鱼:取鲤鱼一条,整鱼浸入佐料。另取糖霜、鲜醋……
酸菜鱼:取花鲢或草鱼一条,滚刀切片……
待写下三道鱼的方子,她将墨迹轻轻吹干,缓缓搁了笔。
过去二十余日,她整日走街串巷,将本地人的口味也摸到了一些。
青州府有河,产鱼,民众也吃鱼。
然这个时代,厨子们对鱼的做法极为单一。要么薄切生食,要么清蒸,口味以清淡为主。
花样吃鱼,甚至后世所谓的一鱼四吃她还未听到过。
可惜此时还没有辣椒,这种后世广泛使用的植物此时还长在中南美洲的热带地区,等着那位哥伦布先生发现新大陆,然后才能将此传到世界各地。
也不知她所在的这个位面,哥伦布是否还是哥伦布,辣椒是否也会像她一般跨越时空,早早的到来。
其实还有一种代替品,黄芥末。按理说本就出自华夏,她上一世学到的历史中,远在周朝就已经有食用黄芥末的记录。只在这青州府她暂且还未发现,不知在他处会不会有。
不过,即便没有辣椒,胡椒、花椒自古都生长在华夏土地,只要合理搭配,也能达到一些辣口效果。
她把目光又落在纸面上,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这三道菜谱她原要留给自己,想等今后有了银子开店,再酌情推出。
然现下要用银子,只有用这三道菜去试试。可能不能立时打动人、让人愿意花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还实在不好说。
第二日她去码头卖完盒子,匆匆赶去衙门。在西侧门交完面鱼儿,就去寻张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下她到了这步田地,抓住什么都得当救命稻草。
张三自己没什么,可他身后有个丐帮啊,丐帮还在青云府最繁华地段开着一家客栈。住与吃自古不分家,若有了这三道菜,丐帮那客栈的买卖定然还要再上一层楼。
上回去客栈,她并不知何事,抱的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哪怕最后将傻叫花塞过去,态度也极为倨傲。这次她打算走和平路线,假模假样让张三帮她引荐引荐。
这一日却有些蹊跷,衙门几道门都不见什么叫花子,好不容易被她寻见两个,那两人却一问三不知,比傻叫花还要呆。
陶蓁最后寻见张三时,他正躲在茶楼角门边上,探头往外瞧。目光匍一同她对上,立刻撇开脸装作不识得。
她抬脚要过去,他立时像见了鬼,转头就跑。
她还没开口让他办事,他怎地就先躲?
她撒丫子就追,他跑的更快。
最后她将他堵在医馆角门外的旱厕边,气喘吁吁问:“你跑什么?”
“我……我没跑啊……”
“你没跑你一路躲到了这里?你是看上医馆那位老师尊,想要跟来茅厕占他便宜?”
“咔咔咔……”的一连串咳嗽声从茅厕里响起,一个道风仙骨的白胡子老头从茅厕里出来,瞥一眼张三,傲慢的抚着胡须:“放弃吧,本师尊不是你能高攀上的人!”
抬脚要走,又伴着茅厕的味儿问陶蓁:“你就是卖面鱼儿那姑娘?”
陶蓁:“……”怎地忽然在茅厕门口谈起吃食了?
“哦,对呀。”
“哎哟,你这买卖是不做啦?等你一碗面鱼儿也要等到天荒地老?我八十啦,人生能有几个八十……你再这般消极怠工,莫怪师尊打你手板!”
陶蓁:“……”有些了解小胖墩儿的烦恼了。
“此事改日再叙,师尊慢吃,莫送……”她上前一把揪住张三的破衣领,转头就走。
师尊站在茅厕边上,望着远去的两人,喃喃道:“我在茅厕吃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茶馆外头一面墙边,陶蓁手里举着一根树枝,向紧紧靠着墙面的张三努努下巴,“发誓,说你并未躲着我,并未做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此生再也吃不到一个我做出来的吃食。”
“啊……”张三扯着嘴角,“这也太……”
她“啪”的一树枝抽上去,张三登时抱着被抽痛的手臂“嗷”的一叫,向她求饶:“姑奶奶,我怎么说也是五袋长老,给我留点面子。”
“啪!”树枝又抽上去,陶蓁呲着牙,“说!”
张三再一纠结,眼看着第三下又要打下来,连忙高喊:“傻子不见啦!”
树枝连同陶蓁的手臂顿在了空中,她有些怔怔:“什么叫,傻子不见啦?”
张三连忙从她的恶势力范围中溜出去,和她隔开一丈之远的安全距离,方讪讪道:“你交代给丐帮的那个傻子,走丢啦……”
“怎么会走丢?不是说他在跟着你们学规矩?”
“学着学着,来了个戏班,他就跟了去。我们想着他一身的伤,能走到哪里去。可谁知,再未回来……”张三又退了一步,方道,“分帮主已经下了令,整个青州府丐帮全部出动去寻他。但凡他未出青州府,我们就一定能找到。”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儿午时……”
“昨日午时?那时候你还在同我自夸你们如何对付朱二郎的手段,他那时候都已经失踪,你如何还能同我说笑?”
张三嘴角扯了几扯,再未能说出话。
“你等着!”陶蓁把手里树枝向他丢去,转身就跑。
张三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揉着自己被抽痛的手臂,喃喃道:“长的是朵花,可刺手的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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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拉着板车匆匆行在街面上。
这是一条她最常走的路,也是傻叫花曾数次跟着她而行的路。
她每回送他走,他都不情愿。说不得他是去寻了她。
顺着路前行,就是北城门。
他曾在这里成功蹲守过她。
此时城门进进出出,还有人看重人流量,在此摆些耍杂技、唱戏的摊。可无论哪一堆人中,都没有一个提着嘴角、眯着一双肿眼、满脸淤青的男子。
他虽清瘦,可身量极高,至少有九尺。他若站在人群里,无论从哪个方向一眼都能瞧见他。
她继续往前,走一走就进入了乡村道路。
乡村路他来回行走了至少两回,他应该记得。
然而每个路口她都瞧过,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
一直到五柳村村口,没有。
到自家门口,没有。
自家院里,没有。
院外墙背后的柴堆里,没有。
她站在自家院墙边,转首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
连张三都知道他周身皆是伤,他能去哪里?
-
夜黑的深沉,窗外飘起毛毛雨,打在桃叶上沙沙作响。
陶蓁躺在炕上正酣睡,卧房门“咚咚”几声响。
这么晚的天,会是谁?
她还未来得及下炕,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傻叫花就站在门外,撩开帘子,冷冰冰的望着她。
他的脸还是那般肿,嘴角提拉着,像是在冷笑;眼睛还是迷成一道缝,像是在色眯眯看人;发髻凌乱,一身衣裳都是破洞,还是他原原本本当叫花的模样。
她心中大大舒了一口气,连忙向他招手:“快进来,外头在下雨,仔细淋湿了伤口。”
他原本很乖的,她说什么他都听话,此时却冷笑一声:“现下关心又有何用?你若真关心我,为何三番两次将我送走?”
她低声道:“你是个傻子无忧无虑,只用吃饱穿暖就够了,你根本不知道我面临着何种事情。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更何况是你。”
“难道你有了银子,就能想到我吗?就能不送走我吗?”
“当然,”她忙竖起四指发誓,“我日后发达了,莫说一个你,便是整个丐帮投奔于我,我也不怕。”
他听罢依然冷冰冰道:“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你知道什么叫一了百了吗?”
她听得有些奇怪,此时才发现,他像是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我们两个谁惨呢?你看看我的腿啊……”
她不由依着他的话,顺着长袍往下看去。
目光却豁然从他袍下穿透,瞧见外头的石阶。
腿……他的腿呢?
眼前陡的鲜血掉落,一瞬间将这逼仄的卧房地都淹没。
他悬在她的上方,凄凄惨惨问:“我们两个谁惨呢?他们砍掉了我的腿啊……”
“啊……”她惨叫一声,倏地睁了眼。
眼前一片黑寂,没有什么血,也没有什么光,卧房门关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人缺了双腿却悬在门口。
外间的雨声早已止歇。
身边的小满轻轻打着鼾,睡前是背对着她,现下依然是背对着她。
原来是梦。
她再也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推出了预收文《天下第一黑店》,求戳专栏。为此加更一章,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