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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绾自太后所住的永寿宫出嫁。
接新娘的喜轿尚未到,苏青绾坐在 永寿宫东配殿的春暖阁里头。
她坐在梳妆镜前,一身朱红缂金丝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外罩一件颜色略深一些的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下着一条云鹤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因她坐着,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五尺许。
宫中手艺最好的梳头嬷嬷站在苏青绾的伸手,正给她发髻正中戴上七凤玲珑流苏宝冠看,两侧各簪一株并蒂海棠,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华彩灼灼。
她娇媚绝艳的容貌在喜庆妆容的点缀之下更显得倾国倾城。
身边坐着的是 十公主以及丞相府的嫡长女文月芝,还有已经出嫁的几位公主。
至于荣王府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则是一个也没有来。
苏青绾乐得不看见她们,人不用多 ,只要是自己舒心的便好。
几个人坐在那里说话,十公主想来是 今日起的太早,早膳也用的太早,以至于现在都有些饿了。
苏青绾听见她的肚子叫了几声,不禁回头看她。
十公主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之上红了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得软软开口,“我 饿了。”
她发间的赤金荷花流苏上的粟玉随着她晃动的脑袋叮铃铃的作响,更显出娇憨情态。
苏青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几人也是忍俊不禁。
十公主的脸更红了。
正巧过来帮忙的麻姑走了进来,手里头端着一个木托盘,里头是几小碟子的糕点。
她今日也着了一身赭色的梅花纹样的喜衣,脸上笑出一片片细细的褶子,“奴婢想着公主与小姐们这个时辰大概是要饿了,先吃些东西垫垫吧,一会儿还有好多热闹呢,怕是没工夫吃东西了。 ”
随着她说话,身后有跟着几个穿着朱红喜衣的小宫女,手里头捧着红枣桂圆甜汤,并蒂莲花的喜饼,还有一应名字样式喜庆的小食。
苏青绾伸手,将红枣桂圆甜汤递给十公主,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宠溺,“先吃点东西,之后怕是要等到黄昏时分才能吃酒席,可别饿坏了你。”
十公主接过了甜汤,吃得两腮鼓鼓的,眯着眼睛 冲着苏青绾笑,“皇姑姑对我真好,这甜汤真好吃。”
其余的人也是拿了糕点与甜汤,唯有苏青绾坐着不动。
十公主喝完了自己的那份甜汤,摸了摸肚子,仍旧觉得不够,于是伸手去够放在小几上头 的桃花酥。
打眼看见苏青绾一动不动放在她面前的那一碗甜汤,“皇姑姑,麻姑做甜汤很好喝呢,你尝尝看。”
苏青绾淡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麻姑连忙替苏青绾解释,“安国公主已经上完妆了呢,若是吃了东西将妆弄花可就不好看了。”
十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免有些吃惊,“那皇姑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
麻姑掩唇轻笑,其余的公主小姐们一个个都是羞红了脸。
“自然是要等到入了洞房,喝了合卺酒之后才行。”
十公主算了算那个时辰,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那岂不是要饿死了。”
一旁十公主的奶娘立刻捂住了十公主的嘴巴,低声道,“公主,今天是安国公主的大喜日子,不能把这样不吉利的话挂在嘴上。”
十公主瘪了瘪嘴。
苏青绾笑道,“无碍,十公主还小不懂事,不妨事的。况且我也喜欢听她说话。”
十公主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她很是开心的样子,“皇姑姑也赞同我说的话对吗?若是我成亲的时候也要这样,我宁可就不嫁了,哪怕是做个老姑娘,我可是最耐不得饿的。”
听着十公主这样童言无忌,瞧着她 这样贪嘴的样子,苏青绾也 不免笑了出来。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端的是天上人间无可比拟的清艳绝美。
这时候,向来话少的文月芝忽然对着十公主说道, “公主如今是还没有心上人,若是将来一旦有了心上人,自然是耐得住饿的。且哪怕是一点的瑕疵都不愿意让心上人瞧见了,必得是以最美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掀了盖头之后永生难忘才是好的。”
文月芝这样说的时候,粉颊微红,似乎是想到了谁,微微 垂下头去,无限柔情的模样。
苏青绾瞧着她,抿唇微笑。
心底猜想着,大约是文月芝的好事也将要近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凌乱飞快的脚步声,一群宫人急急忙忙得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被女官搀扶着的德妃娘娘。
只听见德妃娘娘飞快的喊道,“喜轿来了,赶紧准备着。”
话音刚落,有嬷嬷已经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塞进了苏青绾的手心里头。
麻姑上前,将苏青绾 凤冠之上的流苏放了下来,又给苏青绾盖上了大红盖头,夏影和秋商立刻上前将苏青绾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得朝着外头走去。
送嫁的除了德妃,还有镇国将军老夫人与挺着肚子的荣王妃。
几人皆是盛装而来,面上带着葳蕤的喜色。
瞧见秋商和夏影二人搀着苏青绾走了出来,荣王妃扶着春桃的手走了过去。
苏青绾自己掀起了盖头,撩起了遮住眼前视线的流苏。
一旁的宫女嬷嬷们皆是大惊失色,“公主使不得啊!”
苏青绾却是什么也没说,俯身跪下给荣王妃行了一礼,“孩儿拜别母亲,多谢多年来母妃的养育之恩,如今 女儿嫁得良人,还请母妃放心。”
荣王妃听到这话,泪眼婆娑,秀眉的面庞上落下两道清泪,她迷蒙着泪眼,朝着上前扶起跪地的苏青绾,对着苏青绾低声说道,“你快起来。”
苏青绾扶着荣王妃的手臂起身。
荣王妃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上头还挂着泪珠,随着她眨眼轻颤,睫毛上的泪珠缓缓滚落下来。
她语重心长对着苏青绾道,“往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一定要和镇北王好好过日子,夫妻之间互相扶持,遇到什么事情不要争吵,你也要和软一些,莫要再向往日那样太过锋利,凡是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苏青绾点点头,将荣王妃的这些嘱咐全都 记在了心底。
荣王妃握住了苏青绾的手,低声对着她说,“镇北王是真心疼爱你的,你也喜欢他,你们两情相悦,一定能将日子越过越好的。”
“谨遵母妃教诲。”
荣王妃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伸手将挽起的流苏放了下来,小心翼翼替她盖上了盖头。
“上轿吧,千万莫要误了吉时。”
这时,十公主忽然跑了过来,将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塞进了苏青绾的手中。
她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鼻音,“皇姑姑,这个给你带上,千万莫要饿坏了自己。”
“多谢。”
苏青绾一笑,将小小包裹收进了自己的大袖衫之中,在夏影与秋商的搀扶之下,缓步上了六帷金铃红锦幄喜轿。
夏影和秋商各站在一旁,喜轿被抬起。
锣鼓喧天,笑语不断。
喜轿一路从禁宫正门而出,路过宣华门,荣玉门。
禁宫正门口,上百黑旗军身穿银红铠甲,最前头的颀长男子坐在一匹极为高大的战马之上,一身朱红色蟒纹革金丝绣麒麟的喜服,袖口和衣摆的滚边上用金银绣线绣了百福纹样,腰间配翡翠螭纹的黑色腰带,脚上踏着一双墨色镶翡翠的踏云履,配上那张冷峻的面孔,端的是风采卓然。
他始终是肃着脸,加上身后那百名近卫更是浑身煞气,叫人觉得他们并非是来迎亲的。倒像是来打仗的。
然而,当喜轿到了眼前之时,慕凛夜冷峻的面容之上却是露出了几分常人少见的温柔缱绻。
他下马,朝着喜轿走去。
一路跟出来的德妃、镇国将军老夫人还有荣王妃,下了步辇,当见到慕凛夜出现之时,皆是一惊。
身为镇北王,他这样的身份哪怕是迎娶正妃,本不需要亲自来迎接新娘的,只需要在镇北王府之中等待着。
可他还是亲自来了。
甚至带着自己的近卫,打算给予苏青绾自己所能尽的最宏大的场面。
十里红妆,满城红锦。
喜娘将苏青绾从喜轿之中扶了出来,转而又上了另外一架更加精致的六帷彩凤金顶红锦喜轿。
吹吹打打的乐声愈发响亮喜庆,迎亲队伍绕着金陵城,直到上了朱雀大街。
苏青绾稳稳坐在喜轿之中,低首将掌心的苹果放在一旁,从大袖衫的袖子里头取出那个十公主给自己的红布包裹,小心翼翼的解开。
里头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油纸包里头放着十几块小小的糕点,是方才麻姑做了拿进来的。
苏青绾勾出轻笑,并没有吃,而是将油纸重新包了回去,而后重新放进了大袖衫的袖子里头。
蓦地,喜轿摇晃了一下,苏青绾被癫得身子一歪,伸手扶住了喜轿的壁。
只听见外头忽然鞭炮声响彻云霄,随即便是乱成一团的叫声与马儿的嘶鸣声。
喜轿随即晃动得愈发厉害起来。
外头叫声、怒吼声、叫骂声乱成一团,再加上 周边看热闹的百姓,场面一时间控制不来了。
苏青绾有些焦急,撩开帘子想要探头出去,却是伸出一只手将她给退了回去,低声道,“公主莫要乱动,前头 的炮仗放的太多太快,惊了马儿,有镇北王在不会有事,您千万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