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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凛夜将手中的茶杯一摔，冷笑睥睨着堂下倨傲的传话嬷嬷，“舌头若是不会说话，也就不必再留着了。”
一个下人，竟然如此对着从一品的郡主说话，就算是立即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那嬷嬷一怔，下意识退了一步，偏头看向苏青绾，“郡主，奴婢是奉老王妃之命前来！打狗也要看主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苏青绾坐在侧首，微微垂着头，收敛的眉眼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她软糯着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叫人浑身发冷，“祖母命你前来，可有叫你如此对我说话！”
那嬷嬷张了张嘴，震惊之中这才抬头仔细看向坐在侧首的苏青绾。
那少女一身墨黑长裙，裙摆、领口、袖口皆绣着鲜红的曼珠沙华蔓延，妖娆诡谲，她艳色倾城的面上染了清冷，眉目间但见点点风情睥睨过来。
那嬷嬷在老王妃身边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这样邪气妖异的女子，不禁有些腿软。
她颤了颤，终于是俯身跪了下来，对着苏青绾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奴婢参见安国郡主，郡主千岁安康。”
三叩首之后，才缓缓起身。
那嬷嬷咬了咬牙，垂头说道，“启禀郡主，王妃请您去韩国公府一趟，王妃多年未见您，您按理应该过去给王妃请安。”
这老货！
叫慕凛夜这样一吓，倒是老实了。
苏青绾低笑了一声，“论理自然是这样，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刚回来，满身尘垢，不敢拜见祖母。待我沐浴焚香三日之后，自当亲自前往叩拜祖母。”
上辈子，这位邵嬷嬷从头至尾就看不上苏青绾，不论苏青绾伏低做小、恭恭敬敬，她反而在老王妃的耳边吹风，说她上不了台面。
而老王妃根本就没将她当成荣王府的嫡长女。
这一世，苏青绾早不在意任何人如何对待她，若是能两相平安，她自然对这位祖母尊重，可若是她仍旧处处看不上她，给她使绊子，苏青绾自然也不必客气。
邵嬷嬷铩羽而归，回去之后自然免不了在老王妃面前一顿添油加醋。
老王妃气得掀了桌子，亲自去了冀州府衙。
“我就不信了，这野丫头当着老身的面也敢如此猖狂！”
……
冀州府衙。
后堂。
荣王妃坐在上首，身边的邵嬷嬷一改方才离开时的畏缩，昂着脖子，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
府官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在下面拜见。
荣王妃淡淡扫一眼下头的那些人，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砰地一声巨响，下头的官员们心里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
一帮子废物！
荣王妃乜斜着他们，“安国郡主呢？老身来了这么久，她至今不见踪影，这是不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即便是在外人面前，老王妃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苏青绾这个嫡亲孙女的厌恶和不屑。
苏青绾人还在门外，便已经听见了这话，心底冷笑一声。
上辈子也是这样，每一次在那些贵夫人面前，老王妃都免不了要背后贬损，更有甚至将苏青绾叫至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斥责一顿。
老王妃一向来要面子，可在这种时候，她仿佛就不需要面子了一般，尽扯着王府里唯一的嫡女闹得人尽皆知。
整个金陵城里不知道多少人背地笑话这事。
那时候，苏青绾不懂，日日夜夜得哭，巴巴得想要讨好这个祖母，可对方的眼睛里永远都是冰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血亲要这样对她。
历尽千帆，重活一世苏青绾忽然明白过来了。
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这便是她的原罪。
苏青绾冷笑一声，此番回到王府之后，若她这位祖母知道了苏衍年的事之后，不知道会如何办？
她想着，抬步朝里走。
一枚茶杯从堂里扔了出来，险些就要砸到苏青绾身上，“这个孽障，外头养出来的东西就是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她娘这么教她的！”
苏青绾一侧身，避过了迎面而来的茶杯，径直朝着堂里走去。
她抬头，望着坐在上首的年迈妇人，上着一件暗紫色绣金线云纹的上襦，下头是一条同色马面裙，她端然坐在那里，矜贵而倨傲。
虽然那张苍老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可仍旧保养得宜，老王妃木着脸，眉眼含怒望着一步步走进来的苏青绾，手中的佛珠捻动。
苏青绾俯身，施了一礼，“见过祖母，早该去拜见祖母，只是圣命为先，百姓为先，绾绾方才得空，这便沐浴焚香前来拜见，还望祖母见谅。”
老王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老身怎么听说，你要三日之后才肯来拜见，见了老身又不行叩拜大礼，才当了几日郡主，就摆起郡主的架子了！”
当着外人在场，这样的话无异于诛心。
冀州府衙那些官员们一个个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此刻自己聋了瞎了。
苏青绾仍旧是满面含笑，一派温柔可亲的样子，“祖母教训的是，只是绾绾并非不孝，亦有苦衷。绾绾刚从促织村回来，祖母年迈体弱，绾绾若是莽撞拜见恐将病气过给祖母，那便是真的罪无可恕了。”
老王妃脸色微微好了些，可嘴上依旧冷冷道，“好一张巧嘴。”
苏青绾满脸无辜，转头看向章太医。
章太医会意，立刻替苏青绾解释，“老王妃莫要生气，安国郡主所言没错，郡主的确是为了您老的身体着想，您瞧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站在门口，也是这个缘故。”
这场瘟疫叫经历着变色，老王妃即使在霸道，可也不会不信章太医的话。
她面色微变，下意识用手里的绢子捂住了口鼻，冲着苏青绾挥挥手，“你站在门口便好，不必过来行叩拜大礼了。”
苏青绾微微低头，背着阳光站在门口，乖巧的跟只猫似的。
老王妃挥手遣退堂里所有人，只留下她和苏青绾二人。
身后的门被关上，苏青绾周身隐没在阴影之中，静默着不说话。
老王妃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嫡亲孙女一眼，她一身素浅衣裳，眉目虽带着娇艳却在自己面前极为和顺，半绾的发微微有些潮湿，想来的确是刚刚沐浴焚香过。
并没有邵嬷嬷口中那般嚣张跋扈，还算是顺眼。
她语气略温和了一些，冲着苏青绾道，“老身听闻，你与九皇子关系不错，他为了救你连夜调度平津卫去了促织村，为此还被暴民袭击受了伤。”
这样的话叫苏青绾略蹙了蹙眉。
没有一个祖母会这样问一个未出阁的孙女，简直就是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淡淡答道，“九殿下救得是数千病患，为民尽心至此，也是圣上教导有方，方才能平息此次瘟疫。”
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
老王妃挑了挑眉，“老身不同你掰扯这些，只让你做一件事。”
苏青绾应了一声，“绾绾洗耳恭听。”
她的恭顺叫老王妃气顺了些，“九皇子抓了韩国公三姑娘的夫婿白虹，韩国公府是老身的娘家，伦理也是你的长辈，你把人给老身要回来，平平安安送回韩国公府。”
苏青绾眯眼。
白虹？就是那个想要她性命的门客，没想到竟还是韩国公府的亲眷，怪不得这样隐晦的事情会派他前来。
见苏青绾站在阴影里不言不语，老王妃只以为苏青绾不愿意，登时焦急起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怎么，老身这个当祖母的说话不管用了？”
苏青绾愈发恭顺，“祖母的话绾绾自当是听在耳朵里的。”
老王妃目的已达，自然不愿意再与苏青绾呆在一室之内。
她高声唤了邵嬷嬷进来。
离开之时，老王妃厌恶的冲着苏青绾挥挥手，不许她靠近自己三丈之内，冷冷道，“不用送了，记着老身同你说的话便是。”
苏青绾施了一礼，“恭送祖母。”
老王妃急急忙忙的走了，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
苏青绾冷眼望着老王妃远去的背影，轻轻勾起殷红的唇。
进门而来的夏影瞧见自家小姐如此笑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小姐，这是怎么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