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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角童篇（下）
『七』
那天过后,常秋石时常能看见周隽现在宿舍楼外。
虽然每次都是被孟疏雨拖硬拽来，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但总算是到外面见了光。
那孟家的小丫头是厉害,蝴蝶似的到处飞，连带周隽被拉得满场跑,一会这里折纸飞机,一会那里下五子棋。
这天常秋石一不留神，又不见了周隽踪影,一问护工才知道那群孩子去了福利院边的公园。
常秋石高兴周隽门，可想起公园那有个水塘又有点担心。
毕竟这孩子被周家人送回来之前刚落过水，开始那阵子天天做噩梦，看见水深的地方就冒虚汗。
虽然有护工跟着孩子们,常秋石还是不放心，算去公园看看。
难得放一趟风，公园里的孩子都玩得疯,一个个满头大汗地奔来跑去，护工们捉小鸡似的捉着人，让他们慢点当心点。
从滑滑梯到扭腰器到空漫步机全被孩子们占满,常秋石目光搜寻了一圈，在角落的阴凉地看见了周隽——
要说还是孟疏雨这小丫头聪明,知道滑滑梯那边晒，抢了这么块风水宝地优哉游哉『荡』秋千。
一共两架秋千，孟疏雨一架，闻音一架，周隽和谈秦站在两人后边当苦力。
眼看隔壁谈秦把闻音推得老高，孟疏雨指着他们那架秋千回头朝周隽说：“我要那么高！”
“你不行。”周隽还是面无表情地慢悠悠推着秋千。
“为什么？明明是你不行，你力气小！”孟疏雨噘起嘴来。
周隽用力推了一把秋千。
“啊——！”
孟疏雨屁股一下去了一半,尖叫着拽紧了绳链。
差点跌下来的时候又被周隽牢牢抓了回去。
不远处的护工阿姨赶来扶人，匆匆跑到半路发笑地停了下来。
一旁谈秦和闻音哈哈大笑。
秋千回落，孟疏雨拍拍胸脯，回头看了眼周隽，『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见人其乐融融，常秋石放了心，跟护工交了句，去周边转了一圈看了看其他孩子，然后离开了公园。
秋千这头，孟疏雨被刚才那自找的一下吓得不轻，忽然有点憋不住想厕所。
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紧张想厕所，想了想歪过头问闻音：“你想不想厕所？”
“不想呀。”闻音摇头。
“我刚刚好像绿豆汤喝了……”孟疏雨小声说。
“那我陪你去！”闻音立马跳下秋千，跟两个男说们要去厕所，牵着孟疏雨朝公园北边的公共厕所走。
急急了趟厕所，孟疏雨舒服了，在洗手台洗过手，来以后看见闻音正蹲在花丛里摘花。
“这里的花好漂亮，我们摘点回去吧！”闻音朝招了招手。
“好呀！”孟疏雨跟着蹲了下来。
回程一路，两人挑着有花的路走，磨磨蹭蹭摘了半天，一人抱了一捧五颜六『色』的花。
高高兴兴从小路绕来，正说着回去找个好看的花瓶，忽然听见一声惊叫。
一扭头，见是院里的一个男骑着四轮自行车不知怎么停不住，直直冲向水塘，一头冲破了木头护栏，扑通一下连人带车掉了进去。
孟疏雨和闻音吓了一跳，齐齐呆在了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远处跑来个男。
谈秦着头朝身后喊：“快来帮忙！”
“我去叫老师！”一个男拔腿就朝公园南边飞奔。
“我去找竹竿！”又一个男急忙跑走。
谈秦和剩下一个男趴到水塘边想去拉人，却见水塘里的人越挣扎沉得越快，漂得越远，怎么拉不着。
幸好刚才跑走的那个男很快从清洁角搬来了一根带网兜的竹竿。
谈秦接过竹竿往水塘里捞：“快抓牢，我们拉你来！”
“我们去帮忙！”孟疏雨回过神来，飞快扔掉手里的花，拉着闻音朝水塘跑去，一小路，看见了不远处一动不动杵在路边的周隽。
孟疏雨朝他挥挥手，想喊他一起来救人，却发现周隽好像没看见，盯着水塘里的人后退了两步，转身匆匆离开了。
*
孟疏雨和闻音跟谈秦他们合力用竹竿的网兜兜住人，争取到了时间，等护工赶到把人救了起来。
虽然后有惊无险，但因为这场意外，所有来公园放风的孩子们还是提前回了福利院。
落水的男撞护栏时受了伤，被常秋石带去了医院。
孟疏雨和闻音汗涔涔地回到福利院，在教室里心有余悸地吹着风扇，正讨论着刚刚的凶险，看见黄桂芬走了进来，问们周隽在哪里。
孟疏雨想起周隽掉头跑走的事，撇撇嘴说：“黄『奶』『奶』，他在水塘那里就跑走了，没有和我们一起。”
黄桂芬轻轻念了声“坏了”，带着两个护工了教室，回了公园，分头往水塘附近找去。
“小隽——”
“小隽，是『奶』『奶』，你听见了就个声——”
黄桂芬一路喊一路找，经过一条岔路，忽然看见小路尽头处一道蜷缩在墙根的身影，赶紧跑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看见这孩子脸『色』发白，满头的冷汗，抱着膝盖抖得厉害。
黄桂芬蹲下去，慌忙拍起他的背：“小隽，没事，不怕，『奶』『奶』来了。”
『八』
晚回到家，方曼珍在餐桌听孟舟平说起福利院的事，一阵后怕地问孟疏雨：“好端端跑去水塘边干什么？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走河边。”
“我厕所回来，看到有人掉进去才去帮忙的，福利院的叔叔阿姨都夸我们又聪明又勇敢呢！”
“你们站在岸救人是对的，但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万一拉不住人被拖下去了怎么办？”
“我们有五个人，人力量大，不会的！”孟疏雨摇摇头。
“那是五个小孩，尤其你还是孩子，力气不如男孩子大，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不可以随便冲去，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救人知道吗？”
“知道了。”孟疏雨想了想问，“妈，那跑走的人做得对吗？”
“跑去叫大人当然是对的。”
孟疏雨摇摇头：“是有人去叫老师，把老师带过来了。可是他没有叫来老师，自己跑走了。”
“那这样是不对的，我们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如果自己能力不够，就应该去找有能力的人来帮忙。”
孟疏雨点点头，拧起了眉头。
*
次日下午，福利院照惯例发放点心的时候，黄桂芬看周隽今天没宿舍楼，端了一碗绿豆汤给他送去。
用钥匙开了门，见这孩子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一听到动静立马回过头来。
“『奶』『奶』吵醒你了？”黄桂芬小声问。
周隽摇摇头，从床坐了起来：“『奶』『奶』，我没睡觉。”
黄桂芬把绿豆汤端到床头柜放下。
“那怎么不去？”黄桂芬瞧了瞧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不是。”周隽摇头，“今天没人找我去玩。”
黄桂芬笑着指指外面：“今天你爷爷不让大家去公园了，拿了根大绳给大家跳，好人都挤在前院呢，这人一就『乱』套，你去了他们就找你玩了。”
“他们都在吗？”
“是呀，那个每天找你玩的小孩就在前院跳绳呢。”
周隽点点头，喝完一碗绿豆汤，拉开窗帘望了望外面，犹豫着走了去。
到了前院，见两个男用力地甩着大绳，孟疏雨和闻音站在长长的队伍后边，一边排队一边聊着天。
周隽远远站了会，发现好像没注意到他，又走近到了旁边。
却见孟疏雨一看见他就收起了笑容。
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扭正回去，专注地望向大绳的方向。
周隽眨了眨眼，在原地等了会，见一直没看他，排去了队伍的末尾。
等人走开，闻音拍了拍孟疏雨的肩膀：“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吗？”
孟疏雨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理他呀？”
孟疏雨皱皱眉头：“因为他昨天不勇敢。”
“啊？”闻音昨天根本没注意到周隽在场。
“反正我今天不喜欢他。”孟疏雨瘪瘪嘴。
闻音被逗笑：“那今天过去了呢？”
“看他以后勇敢不勇敢。”
队伍流水般往前进，很快轮到孟疏雨和闻音，两人顺着大绳的节奏一跳，跳了过去，排到对面的长龙后边。
眼看不久后周隽轻轻松松跳了过来，闻音指着他问孟疏雨：“你看他不是挺勇敢的吗？”
“不是这样的勇敢。”孟疏雨认真地摇头。
闻音挠挠头搞不懂了，又跳了轮，见孟疏雨一直没搭理周隽，周隽一个人好像很无趣，和甩大绳的男说换他来甩吧，接过了这个吃力的活。
孟疏雨却在这时候说跳累了，想去休息。
闻音只好跟着孟疏雨一起离开，回过头时，见周隽手甩着大绳，望着孟疏雨的背影慢慢垂下了眼睫。
*
孟疏雨和闻音在教室盛了一碗绿豆汤喝，吹着风扇收干了汗。
闲着没事，孟疏雨从小腰包里掏了些零嘴分给闻音。
吃了颗话梅干，酸得倒牙，孟疏雨又把压箱底的星球杯拿来，跟闻音一人一个。
两人正用小勺子舀着星球杯吃，看到周隽来了教室。
见他站在门边徘徊了会，走到汤桶边盛了浅浅一碗绿豆汤，端着汤坐到了们附近，闻音小声问孟疏雨：“你真的不理他吗？”
孟疏雨低头舀着星球杯，余光看着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周隽，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又想了想，把手伸进腰包，捏住了今天带的后一颗星球杯。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正是孟疏雨犹豫的时候，教室里的安静忽然被破——谈秦抱着篮球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一把揭开汤桶盖子，发现里面空空如，“没汤了啊？”
一旁周隽抬起头来，把自己盛走的后一碗汤推了去：“我没喝过，给你。”
谈秦接过汤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昨天一起见义勇为过后，孟疏雨还没见过谈秦，看他手心贴着创贴，不知是不是被竹竿划破了手。
注意到的目光，谈秦朝看去：“吃什么呢小孟妹妹？”
孟疏雨低头看了眼，答他：“星球杯。”
“有没有我的啊？”
看了看他手心那张创贴，孟疏雨捏起腰包里后一颗星球杯递给了他。
谈秦懒得用勺子，直接撕开那层包装纸，挤着吃进了嘴里。
闻音看他邋里邋遢的，撇开头去。
这一转眼，才发现一旁的周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
谈秦离开后，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孟疏雨吃完了星球杯，托着腮无趣地发起呆。
闻音见不跟周隽玩没事做，提议道：“我们还是去跳绳吧！”
孟疏雨心里想着事情，脸不有精神，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闻音了教室，回到了前院。
跳绳的人比刚刚少了一些，很孩子跳累了，都坐在一旁休息。
孟疏雨和闻音很快排了队。
眼看就要轮到们，孟疏雨还在神，闻音提醒：“快到我们了！”
“哦。”孟疏雨准备好架势往前冲，刚一迈腿，忽然看见远处周隽默默走向宿舍楼的背影，一个恍神脚下一绊，狠狠一跤磕向了水泥地。
“哎！”甩绳的男慌忙停下。
“没事吧！”闻音和一旁个孩子齐齐冲去扶人。
孟疏雨摔了个懵，等被大家扶起来，才看到自己膝盖血淋淋的一片，后知后觉到好痛，“哇”地一声哭了来。
『九』
这天过后，福利院的孩子没见过孟疏雨。
前天大家都知道孟疏雨肯在养伤，没觉得奇怪，过了快一礼拜还不见，以闻音为首的个孩子纷纷去问孟舟平，孟疏雨怎么不来了。
孟舟平不好意思跟孩子们讲——是因为他们家小姑娘一会见义勇为救人，一会跳大绳摔伤，妈妈怕这里的孩子玩得野，不敢让来了。
只好跟大家说，的膝盖还没好全，近雷雨天，怕来回路滑摔着会留疤，所以让待在家里。
雷雨季的南淮确实常常冷不丁下起阵雨，一下就凶猛无比，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让孟疏雨好好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先好个孩子天天问起孟疏雨的消息，后来时间久了，就只剩了闻音在问。
又过了一阵子，连闻音渐渐不问了。
大家的活轨迹似乎并没有因为身边少了个谁就发改变，该学习的还是学习，该玩的还是玩，慢慢忘记了，福利院曾经来过一个可爱的小孩。
只有一个人，因为那个小孩从昏暗里走到阳光下，又因为那个小孩从阳光下回到了昏暗里。
常秋石又有很久没见周隽过门了，每天去宿舍楼看他，总听他问一句：“爷爷，明天会下雨吗？”
一开始常秋石以为他嫌下雨天不舒服，次过后却发现，他好像不是在盼晴天，而是就希望外面天天下雨。
常秋石奇怪地问：“怎么还盼着下雨呢？”
纪小小的孩子不知心里装了什么，看着窗外说：“因为下雨天就有道理不门了。”
常秋石没听明白，见他这些天一直看着桌那个星球杯却不吃，指了指它提醒道：“这天这么热，不吃巧克力可就化了。”
周隽看着这颗星球杯点了点头。
第一次得到它的时候，他并不想收，后来想得到第二次，却没有人给他了。
他知道星球杯会化。
可是他只有这一个，吃了就没了。
等他有第二个的时候，他会吃的。
（——童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