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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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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九功应是事先得过吩咐,尽量不招惹宴上众人耳目。他引着容淖穿过隐蔽小径,往荡渺仙居的侧门走,那里早候着一乘四人抬的撵轿。
    清溪书屋与紫禁城位处同一方位。
    容淖坐上撵轿,目光穿过畅春园重檐飞石,遥遥落于远方的紫禁城。
    半个京师的距离减淡了百尺宫墙的痕迹,耸入苍穹的九重宫阙不再巍峨恢弘,威严摄人。入目竟恍若宋画的米山淡水,笔笔画画,勾勒素简。
    容淖唇角极轻的弯了一下,眼眸晶亮,却未投出分毫笑意光彩。她的安静平和,更似笼在西洋舶来镜上那层清凌凌的寡漠。
    梁九功余光一瞥,心中微沉。四下张望一眼,屏退嘠珞并另外几个小太监,斟酌低语,“万岁爷为何宣召,公主心中可是有数?”
    容淖与梁九功,年纪悬殊十多岁,明显不是一个辈分。但实际上,他们称得上相识微时,结伴而行的同路人。
    那时容淖尚未序齿,垂髫幼童,整日拖着病体来往承乾宫与乾清宫,懵懵懂懂弄不清乍然受君父看重的因由,是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小格格。
    彼时梁九功也还年轻,当了十多年的普通男子,一朝走投无路净身入宫,木鱼脑袋,不通钻营,屡遭排挤,只是乾清门前微不足道的粗使太监。身上最要紧的差事,便是替皇帝抬官房。
    后来,两人一前一后,深深浅浅,都把乾清宫的路走通了。
    容淖封了六公主,梁九功升上梁总管。
    明面上两人交往不多,但心中都是有谱的,私下说话没那么多弯绕顾忌。
    “公公。”容淖松散倚在撵轿上,面庞微仰,盯着宫道上的石青阳蓬把烈日炽阳被分割成斑驳形状,轻声道,“你知道的,我盼这个答案,盼了许多年。”
    如果皇帝找她是为五公主欲代替她和亲漠北之事,事关女子清誉,皇帝定会选择私下商谈,而非让梁九功疾风火燎从宴上召走她。
    所以,只能是她唆使五公主探听宫廷秘辛之事,东窗事发了。
    “倔强。”梁九功叹气,问出困顿一路的疑惑,“以往公主顾虑通贵人,投鼠忌器,并不敢轻易妄动的。此番为何贸然出手,挑使五公主,粗浅行事?”
    “若非奴才清楚此乃公主心中症结,多年未平,险些要以为公主是被五公主陷害了。”
    梁九功跟在皇帝身边,先前德妃揪着五公主去御前认错时,他虽被挥退至殿外守着,但殿内的动静不小,隐约也过耳了几分。
    五公主犯忌似乎与六公主容淖脱不了关系。
    ——容淖竟如此轻易便被拔出萝卜带出泥了。
    可梁九功清楚得很,容淖并非冒失之人。
    按她自幼在乾清宫养成的走一步看百步的性子,隐在五公主背后推波助澜,事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后路富余才算正常。
    可就眼下形式瞧来,莫说什么不显山露水,隐于人后,掌控全局的高杆。
    容淖行事,倒更肖顾头不顾腚的愣头青,在乾清宫耳濡目染十多年的道行似一朝散了,全然像奔着玉石俱焚去的。
    “公主莫要做傻事。”梁九功疑心容淖是憋闷太久,一朝爆发,首尾不顾,“通贵人还得指望公主呢。”
    说来悲凉,浩渺人世,偌大宫廷,唯一能牵绊住眼前这位金枝玉叶的,只有那位时醒时疯的通贵人。
    “置之死地,方得后生。”容淖眼睫落下来,罩出一线纤长柔软的弧度,“公公放心,我一切差不多都已安排妥当了。唯有一桩小事,烦请公公搭把手。”
    “此事之后,嘠珞定会被我连累,调离治罪在所难免。届时还望公公吩咐手底下的徒子徒孙照看着些,待下次施恩放宫女出宫时,把她加入名录。”
    “奴才记下来了。”梁九功再次偷瞥容淖一眼。
    他虽不清楚容淖口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机在何处,但观其处事条理分明,周全细致,连个小宫女都考虑到了,又不像是会做豁出命做傻事的样子,遂放下心来。
    梁九功堆出笑模样,眨眼间已变回了平日圆滑的梁总管,唠叨道,“公主有事吩咐便是,如此客气作甚。想当年,若非公主怜悯提携,奴才早已烂在他坦,和着粪车一起送出苍震门了。”
    “那算什么提携,你少说奉承话。”容淖今日兴致似乎格外好,闻言竟和梁九功你一言我一语的忆起了从前。
    “我初学药理,太医说找个‘药人’亲自上手施针用药,对学习大有助益,你便被从太监堆里推了出来。”
    “我不仅给你吃配方稀奇古怪的药,还时常拿针扎你。运气好穴位扎对了平安无事,若是扎错了或扎深了,要么疼要么麻要么瘫。”
    容淖弯唇,“你当时分明对我又恨又怕。特别是那次我扎错了针,让你歪嘴滴涎大半个月后。你每次见我,脸皮子僵得跟唱皮影戏似的,还硬要扯出假笑。”
    “亏得公主聪慧,医术进益,一日千里,妙手回春,次次都能保住奴才这条小命。”
    梁九功绝口不提当年给容淖当‘药人’时有多提心吊胆,嘿嘿一笑,“而且,满宫太监无数,奴才能给公主当药人,是奴才之幸。否则,奴才今日怕是还在抬官房,侍弄腌臜之物。”
    容淖被梁九功假惺惺的阿臾模样逗乐,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慢悠悠又道,“你当真如此想法?那为何我曾听闻有小太监暗报,说你每日轮值前,要把佛祖、土地、萨满神像等跪个遍,甚至连掌管茅房的紫姑也不错过,挨个儿上三炷平安香,祈求不要在乾清宫碰上我。”
    “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给奴才上眼药呢,定是嫉妒奴才因得了公主的机缘,有机会在万岁爷面前露脸!”
    梁九功拂尘一扫,气得跳脚,再撑不住总管太监的假模假样,严辞辩驳,“什么紫姑!奴才分明拜的是关二爷!关二爷!公主你千万别信那些杀千刀的谗言。”
    接下来的路程,便在二人掰扯梁九功究竟是拜的紫姑还是关二爷中度过。
    清溪书屋名副其实,背靠从石林苑,前绕半拉浅溪,水流潺潺。
    容淖正好整以暇听梁九功狡辩信奉紫姑之事,斜里花树林中,突然插入一道冷淡嗓音,“是该说你兴致好,还是有恃无恐?死到临头还在讨论神佛,盼着他们能佑你?”
    “五姐。”容淖见到静立山石花树从荫下的五公主,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微不可察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方才皇帝怒气冲冲使唤他去传召六公主时,五公主分明还跪在清溪书屋前。大有事情不解决,她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的架势。
    “我有话对你说。”五公主眼睑下拉,不复以往清高矜贵的傲然,瞧着竟隐有几分失魂落魄的黯然。
    她上前一步,扬颚示意容淖下轿。
    事有反常即为妖。
    梁九功觉得来者不善,点头哈腰赔笑打岔道,“五公主,皇上还在等六公主呢。您二位若有姐妹私话,可否稍后再叙。”
    “皇阿玛累了,已经歇下。”五公主回答梁九功,但目光始终落在容淖身上,“皇阿玛吩咐过,她暂且不必去清溪书屋。”
    这话说得……
    观先前那形式,皇帝分明是要找六公主兴师问罪的。
    为何片刻之间又改了主意——高高拿起,轻轻给放下了。
    今上八岁登基,杀伐决断几十年,可不是朝令夕改的人。
    梁九功想不通,容淖亦不明就里,垂眸敛住一闪而过的失望,示意落轿。
    五公主特地等在此处,要与她说的话怕是不简单。
    梁九功忙扶她下来。
    夏日衣衫轻薄,容淖身上的杭白素绸柔软顺滑,她只略略抬手,阔袖便后溜了两分。
    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家,雪肤如玉,肌理含香,腕间一对儿琉璃七宝镯,轻灵晃荡,响音清脆,甚是悦耳。
    梁九功下意识多瞟了那七宝镯一眼,却意外发现——半掩在七宝镯下,那只柔白玉腕上,撒落着一处不起眼的红点。
    这痕迹……
    梁九功狐疑顿生,依他给容淖当过多年‘药人’的经验来看。那不起眼的小红点,八成是反复施针数次后留下的!
    六公主为何会往自己身上扎针?
    要知道宫中可是有严令规矩的,皇帝患病,只能用药,不许施针;其余皇族患病,规矩稍可松泛,但若要施针,也需上报。
    是他看错了?
    梁九功凝神,打算细看确认,容淖的手已收回去了,正随着五公主,默不作声往清溪书屋近旁的花苑走。
    梁九功眉梢轻拧,目送姐妹二人的背影消失,转头拉住正欲跟上去的嘠珞,不动声色打探。
    “我近来事多,来畅春园大半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六公主。方才尽顾着扯闲篇儿,竟忘了问安公主身子近来是否康健。你回去后,记得给我向公主赔个罪,道声安好。”
    “公公勿忧。”嘠珞笑道,“公主近来好着呢。”
    自上次容淖吐血后,嘠珞也疑心她的身体并未转好,只是外强中干,吓得连忙把芳佃姑姑请来坐镇。
    可经她近日观察,容淖并无异样,病情也没有反复的预兆。
    “如此就好。”梁九功笑得像尊弥勒佛,双手却暗自笼在一起,暗自对照,摸索琢磨起那个小红点的位置——似乎是叫手厥阴心包经穴,隐约记得不算要紧的穴道。
    但针刺手厥阴心包经穴的功效……
    梁九功目色一闪,神色如常继续与嘠珞寒暄,“我近来收了个会做西北菜的徒弟,他的手艺皇上尝过都赞滋味极佳。我记得他犹擅烹制奶汤锅子鱼,倒是合得上公主偏好白肉的口味。等会儿我便打发他去照水阁小厨房候着,膳点儿了好给公主桌上添道新鲜菜式。”
    “多谢梁总管总是惦记着我们公主。”嘠珞歉意福腰,婉拒道,“不过,倒也不必劳烦您手底下的小公公跑这一趟。公主苦夏,胃口欠佳,最近鲜少沾食荤晕之物,闻了味道都想吐。鱼肉腥味甚重,更怕是不成。”
    胃口欠佳,不沾荤晕。
    针刺或按压手厥阴心包经穴的功效似乎正是——降逆止呕。
    梁九功眼皮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飞快自脑中闪过,震得他猛地扭头,目光追逐容淖消失的方向,面色大变。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包括容淖先前与他那番对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原来是这么个死。
    梁九功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且最多争斗的乾清宫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的,极快醒过神来,故作脚下踉跄,掩盖惊骇之下的反常之举。
    “梁总管,您可是身体不适?”嘠珞认识梁九功也有些年头了,头一遭见他如此失态,忙不迭招来小太监扶住梁九功圆滚滚的身子,“快,把梁总管送回庑房歇着去,八成是沾染暑气了。”
    此时,另一边。
    容淖随五公主一直往林苑深处走,自不知晓自己的盘算,被梁九功见微知著,睹始知终了。
    “五姐,你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罢。”鉴于前几次彼此抓包的不愉快经历,容淖格外留心周遭状况,确定朗利的假山与疏阔的花树间,绝不会再莫名其妙蹦出个人来,这才出言唤住心事重重的五公主。
    “容淖。”姐妹十多年,目下无尘的五公主第一次正眼相待容淖这个妹妹,一字一顿郑重道,“不要再查下去了,如今已是最好的结局。”
    “五姐已经知晓当年真相了?”容淖敏锐读出了五公主隐藏之意,眸瞳一缩,灼热逼视。
    “你这是听不进话,不肯死心了。”五公主喜怒难辨的哂了一下,随手掐掉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不答反问,“你由生母养育十一载,可真正清楚,你的额娘通贵人秉性究竟如何?”
    五公主问这话时,双目一直定定注视着容淖。
    容淖回望她片刻,淡淡转开视线,落在远处一重复一重堆石秀林。
    半晌,她开口,嗓音似被滚热的夏风融散,飘忽含混,“许多时候,我倒宁愿,她是个纯粹的坏人。对我也好,对旁人也罢,坏到彻底!”
    善恶无法界定,譬如一根麻绳两端,就算只有一头起了动作,早早晚晚也能把麻绳绕出死结。
    好好坏坏缠绕无解,最终,任何结局都难免引人叹道怅然。
    “……”五公主未曾预料会得到这么个答案,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哑然片刻,面无表情道,“看来,你心中是有数的。如此,我不妨对你直言,一旦往事揭开,阖宫上下,只有你额娘通贵人会为之偿命,伤不到作古之人半分。”
    ——偿命。
    容淖眉梢平和,似没注意到这两个字眼的分量,自顾轻嘲道,“不曾想有朝一日,我竟能惹得目下无尘的五公主恻隐动容,出面折中调和。皇阿玛今日不再执意召我问罪,想必也是五姐替我挡了一劫?”
    容淖展颜望向五公主,双目深邃且平静,像是在好奇探听旁人之事,“所以,我究竟有多……惨?”
    五公主唇瓣微抿,没做声,算是默认容淖试探般的揣测。
    先前她虽答应替容淖打探当年种痘所的秘辛,其实并未过多放在心上,只是找机会去太后与她额娘德妃面前试探了几句。
    后来逢上婚事不顺,便懒怠精神为这事儿出力了,反正容淖也没催促。
    但凡是过处,必有痕迹。
    她额娘德妃不知从何处收到风声,发现近日内宫有人频繁在探听当年之事,立刻忆起她也曾真真假假试探过。
    纵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德妃亦不偏倚,因情轻信。
    直接传信四妃同堂,当庭以她为切入口,毫不费劲把背后搅弄的王贵人甚至容淖都牵扯了出来。
    她尚在云里雾里,不明就里一桩往事究竟有何威力,竟引得四妃聚头,便被德妃直接揪到了清溪书屋认错。
    然后,毫无征兆——从皇上怒时与德妃不算择言的交谈里,以及容淖从前对她坦诚的只言片语中,勉强拼凑出了一场经过皇权权衡后,落于深宫的盛大悲剧。
    以前她厌恶容淖,是因为亲眼目睹容淖往种痘所的锅子里,倒了一碟与痘疹相克的发物鹅肉饺子。
    她怀疑容淖受生母通贵人唆使,借故栽赃养母孝懿皇后,为生母创造出头之机。
    毕竟那之后,早已失宠的通贵人确实因检举种痘所吃食有异立功,从而地位稳固,甚至破例以低等妃嫔身份,亲自抚养了自己的女儿。
    而秉性和善,待人温煦的孝懿皇后分明早该在第二任孝昭皇后丧期之后封后的,却无故蹉跎数年,直到临终前才得了封后圣旨。
    其妹小佟贵妃也遭连坐,低调入宫,无宠十年。
    当年之事动静虽大,但盖棺定论太快,一个大雪夜过后,便再不许人提起。
    等她种痘成功,被从种痘所被接回宫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她那点怀疑,也只能随之按下,徒留心中膈应。
    后来,当容淖擦净面上伪饰妆容站在她面前,坦诚最大的秘密,甚至不惜放弃君父宠爱——请她相信,那碟鹅肉饺子,确是出自孝懿皇后手笔,而非栽赃。
    因为当年,是通贵人身边的芳佃姑姑冒着风险潜入种痘所,前来告知容淖,勿食饺子。
    对此,她仍是将信将疑的。
    之所以答应为容淖探查,撇开旁的因素,其实也有自身私心混杂其中。
    她不相信,自己亲眼目睹实为误会。
    今日方知,眼见也并非为实。
    不仅她误会了,就连容淖那个当事之人,同样也稀里糊涂误会了十多年。
    种痘所旧事的起因,从来都与那碟饺子无关。
    那只是普通的肉饺罢了。
    不过是那位聪明绝顶的“背后高人”早已察觉异样,为了有备无患,做戏做全套才送进去的,而非真能害人的发物。
    当年那场种痘所波折,真正出问题其实是——被君王寄予热忱期待,已明令即将推行天下,造福黎民,归拢民心的痘苗。
    十一年前,皇帝登基已有二十多个年头。
    虽有了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等功绩傍身,只剩西藏问题悬而未决;
    也正因这些接连不断的战事内耗严重。
    且国中河务漕运也不省心,年年成灾,良田变沙洲。
    国库指望不上税银充裕,振兴国力,反倒每年都要拿出大笔银粮赈灾。
    饶是如此,民生依旧艰难,市井之中不乏怨言。
    本朝本就是以外族身份统治汉民,若民众苦于世道哗!变,皇帝首当其冲难得安稳。
    如此内忧外患,但不论是漕运还是西藏问题,都并非朝夕之间能解决的。
    皇帝为保社稷,遂打算从内入手,安抚民心。
    彼时国中百姓饱受天花所扰,死伤无数,简直是闻之变色。
    皇帝自己幼时也是熬过天花阴霾的,对此深恶痛疾。
    解决天花痘疫,无疑是安抚民心的一剂良方。
    皇帝为此在宫内宫外悬赏贵重,广招名医,甚至亲临探讨种痘防疫之法。
    就连当时早已年迈身退的孝庄太皇太后亦对此事惦念颇深。
    后来,终于发现了宋时秘法人痘术,并在之上加以改进。
    人痘术分旱苗法与水苗法两种,但归根究底,都逃不过以痘痂使正常人轻微感染天花,再行医治这一步,稍有不慎,一命呜呼。
    康熙十九年底,太子用人痘术种痘成功,天下震动。
    然而皇帝派往民间的种痘医士却频繁受挫,百姓能得到的照顾到底比不得宫中太子精细,且各人身体状况与种痘反应也大相径庭。
    医士种痘于民并不顺利,死伤难免。
    如此,不仅百姓,甚至连王公贵族都极反对种痘。
    民意沸腾,皇帝也不能强求种痘。
    只得要求医士改进,提高成功概率。
    太皇太后为此,甚至甘伤人和,特地秘密赐下了三十名宫人作医士试验痘症之用。
    又是耗时数年,直到太皇太后崩逝后的第二个年头,医士们终于研究出了稳妥的种痘之法。
    太皇太后赐下的那三十名宫人,只剩两个活口。
    皇帝了解百姓畏痘如虎的心情,遂决定让宫中年幼.未出痘的健康皇子皇女先行种痘,以为天下表率。
    因为最适合种痘的年纪是白日到十三四岁,年纪越小,危险越小。
    当时选中了男男女女共十名皇嗣,取个十全十美的意头。
    奈何十阿哥在入种痘所前,贪玩染了风寒。
    皇帝应其生母温僖贵妃所请,只得把十阿哥剔除种痘名录。
    还未开始,十全十美的意头便破了。
    皇帝心中自是恼怒,又怕动摇民心,遂严令宫中上下统一口径,称要入种痘所的只有九位皇嗣。
    五公主不清楚当年的种痘术究竟何处出了差池,又是如何短时间化解不留痕迹的……
    但她心中明朗,单凭一个位卑言轻的通贵人,绝计不可能有那般目光如炬的利落。
    ——适时利用一碟真真假假的饺子生事,冒死进谏,把世人目光集聚于宫闱内斗之中。
    及时且巧妙地替皇帝遮掩过痘苗差池,化解皇帝险遭臣工万民质疑的危机。
    不致南郊种痘所内九位皇子皇女因痘苗缘故夭折;
    更不致政令朝闻夕改,损伤天子威柄。
    从而赢帝心,获重利。
    如此种种,足见通贵人背后那位“高人”的先见之明与果断。
    虽然,皇上与德妃言语中,对那位‘高人’讳莫如深,点到为止,从未提及名号半分。
    但,五公主毕竟暗查当年之事有段日子了,没探查到实在内情是一回事,各中纠葛与厉害关系却已了然几分。
    结合今日在清溪书屋内听来的旧事秘辛,隐约间,她其实能猜测出那位“高人”名号底细。
    自然,也能明白皇帝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的因由。
    那位“高人”那般大的功劳,最后竟消弭无声,不领寸功。反倒是被抛出来作掩人耳目之用的通贵人得了几分利。
    实在是,皇帝对那位从头到尾隐在通贵人背后的娘娘——已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最好,连名声都不要露分毫,免得引得朝野平生波澜。
    许是为了安抚那位娘娘,又或是为了堵住那位娘娘的嘴。
    这才有了佟佳氏两女,孝懿皇后迟迟不封,小佟贵妃入宫既失宠的缘故。
    当年之事牵涉太广,也正因如此,五公主才敢断定——通贵人身为当年局内之人,算是那位娘娘手中极重要的棋子。
    她绝非容淖所认为的那般无知愚钝,从始至终被人利用。
    而是,她明知前有险途,生死难料。可为求得利,还是肯把自己四岁的女儿舍出去,眼睁睁看她任人算计。
    然后,才有了恭格喇布坦受伤残疾,容淖意外被策棱毁容。
    容淖与通贵人母女相依为命十一载,身在其中,一叶障目。
    五公主这个局外人,反倒看得分明。
    如此之人,竟为人母。
    安然安享了女儿十多年的服帖孝顺。
    如此宫廷骨肉。
    外人看似风光无限,金枝玉叶的公主,从始至终,只是盛大悲剧里微不足道里的小角色。
    被算计也好,被蒙蔽也罢,只要相安无事,不乱大局,于帝王而言,那便等同无事发生。
    饶是目下无尘如五公主,亦觉得任由容淖横冲直撞,扯破真相,太过残忍。
    比之真相拆穿,无法自处,索性让她以爱为名,顾忌损伤生母,继续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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