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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定了？”纪棠溪向他伸出一只手。
“说定了。”萧清涵和他紧紧握在一起，好像留下了一个无法看见的烙印。
纪棠溪在云天山庄这几天当真过得十分快活，在乾坤派两位少年带领下几乎将云天山和恒州逛了个遍，还结识了其他门派不少少侠，他发现那个曲流觞虽然总喜欢逗弄他，但有师兄陪在身边，自己完全不必害怕。寿宴的前一天乾坤派掌门，也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封钰前辈到达云天山，至此七大门派掌门已全部到场。
但即便是寿宴当天，纪棠溪需要做的依然躲不开吃喝两项，那天的具体仪式不必多说，他们只需要跟着师父送上寿礼，去给程前辈拜寿，然后继续吃喝就好。
这场寿宴一直持续到夜晚，期间还不断有宾客进来，到最后云天山当真呈现人山人海之势。戌时，云天山上点燃了盛大的烟火，象征这场宴会终于宣告结束。
对于纪棠溪来说，他这吃喝玩乐悠闲自在的日子也终于走到尽头，师父说，明天一早他们便会启程，回青阳山。
曲流觞说他们还会在这多留两日，因为师父和程前辈多日不见想多聚几天，叙叙旧，还说他和师兄一有时间就会去青阳山看望他们，并经常给他们写信。那晚烟花结束后众人便回到各自的房间，萧清涵整理好了两人的行李，纪棠溪就坐在床上唉声叹气。
“好了，”萧清涵将两个包袱放在一旁，上床抱了下那个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孩子，“你呀，不就是觉得回去之后师父一定会督促你读书练功么？可是这些事情对你都是有好处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纪棠溪对他的话一丁点都不认同，不过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期盼回程也像来时一样走得越慢越好。
萧清涵息了灯，两人躺下来，开始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梦到自己在小河里游泳的纪棠溪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纪大人，快醒醒，有任务了。”
纪棠溪立刻睁开眼睛，“什么任务？”
“云天派掌门程郢死于云天山庄树林内。”
“什么？”
他坐了起来，身边的少年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开口说话时声音十分平静，“这个时间点倒选的真有意思。师妹，我们走吧。”
纪棠溪没想到他和师兄好不容易来恒州城做做客，应该也会接到案子，更没想到这案子的主角还是他来这地方的第一目标：云天派程掌门。
而且，会让巡逻者立即过来通知他们，说明凶手一定不是普通人类。
当然纪棠溪本身也“普通”不到哪去，他是天师，也就是人界负责降妖捉鬼的，而他还不是普通的天师，是天界派遣到人界镇守的仙将。
千百年来，一直有不愿意转世投胎的魂魄返回人间成为鬼怪，天宫和地府便派遣仙将和鬼差来捉拿他们，二者在人界统称为天师。
仙将和鬼差来到人界的方式都是进入到指定人类的身体，从此成为那个人类，拥有他的记忆和全部喜恶，感觉就像换了一个身体，之后他们要去当地衙门找最高长官报到，拿到一块“锦衣捕快”令牌。
人界每个衙门都设有专门处理疑难奇案的部门，由最高长官指挥，里面的捕快被称为锦衣捕快，专门负责处理普通捕快无法处理的案件。
除此之外每个天师都会被安排一个搭档，除搭档的人类身体死去外不会换人，纪棠溪的搭档正是萧清涵。
长官会在他们去报到时就给他们和搭档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暗语，那天纪棠溪来到指定地点时在现场的就只有萧清涵，两人对上暗语，知道对方正是自己的搭档。
纪棠溪没有太大的感觉，天师们在人界的搭档本就可能是任意年龄任意身份，他作为仙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饶有身份地询问一下对方，知道萧清涵和他一样是来自天庭。
之后两个人的任务正式展开，衙门平日里会派遣式神在领地内巡查，因此也被称为“巡逻者”，他们不会管普通人类的事，但只要发现鬼怪伤人事件便会立即向长官报到，再由长官随机派遣辖地内的锦衣捕快负责调查。
这里需要说明一点，来到人界的仙将和鬼差都和巡逻者一样，只会管“鬼怪伤人”的事件，也就是他们不管普通鬼怪，或者说是懒得搭理，这或许也是人界一直“有鬼”的原因，不过他们同时也会去道馆报到成为天师，有时也会去人家做做法事什么的，但不会驱不伤人的鬼，只会和他们谈谈让他们适当“收敛”一下。
眼下他和萧清涵来到云天山庄后面的小树林，这里面积不大却十分茂密，常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云天派掌门毙命的位置就连月光也看不见，四周一片漆黑，他一个人趴卧于地，周围没有一丝血迹。
这样暂时也看不出死亡原因，纪棠溪上前想将尸体翻转过来，手在碰触到死者时立刻明白为什么这里明明没有一丝“异类气息”，巡逻者依然立刻把他们找来，原来还真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死者的魂魄已经消失。
魂魄是生命“活着”的证据，从诞生起就保存着这个生命的全部记忆，哪怕投胎转世后大脑的记忆会消失，却依然会完整保存在魂魄里，所以锦衣捕快们在调查鬼怪伤人的案件时基本不会出什么力，只需要碰触一下尸体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哪怕死者已经转世为另一个人，而他们作为仙将和鬼差想要抓到那作乱的鬼怪还真是易如反掌。
但现在魂魄消失就意味着凶手在杀人后还取走了死者的魂魄，这不仅意味着那些记忆也将彻底消失，还意味着死者再也无法投胎转世，相当于灰飞烟灭。
这是任何鬼怪都没有能力做到的事，只有仙体，也就是天宫仙者或地府鬼差。
这就让纪棠溪十分惊异了，要知道仙家伤害人命可比鬼怪还罪加一等，更别提夺走魂魄，是一定要被除去仙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一个仙家对人类做出这种事？
纪棠溪想不出，只得只得翻过尸体，看见死者胸前一个明显的黑色掌印，还有他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
“这是什么掌？”他问萧清涵。
那个人也蹲下身，仔细查看一下，“是烈焰掌，修炼此掌法必须要先修炼一种至阳的内力，中掌者就像被烈火焚烧一样。”
纪棠溪点点头，死者发丝微乱，因为倒在地上沾了些许灰尘，他的衣衫平整，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和人交谈时对方忽然出手，而他绝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做。
那一掌看得出是用了全力的，死者胸前的衣服破了个手掌形的洞，周围有明显烧焦痕迹，身上的掌印同样焦黑，甚至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江湖上会烈焰掌的……”他没有继续说，因为还在想，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根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谁啊？”
“问题就出在这，”萧清涵皱起眉，“烈焰掌是谦山派一位长老的独门绝技，但谦山派十多年前就被灭门，这位长老同样不在人世，这门掌法自然已经失传，可是今天竟然有人用它打死了云天派掌门？”
纪棠溪也在思考，他是知道谦山派的，不过只是知道而已，因为那实在不算什么威震武林的大派，只是作为一个门派留下一个名字而已，现在却有人用谦山派的掌法杀人，并且毁灭死者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这就当真说不好是什么缘故。
“这是什么？”萧清涵示意死者腰带上露出的一点信封一样的东西。
纪棠溪将那东西取出，的确是信封，上面没有一言半语，“打开看看么？”
“看吧。”
纪棠溪便拆开信，上面写的是……
他看了一遍，将信递给萧清涵，一边暗自怀疑刚刚看到的那些是不是他人的痴人说梦。
而那位师兄也是看一行眉头就皱紧一点，到最后眉心已经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向这个方向走的声音，萧清涵立刻收起信，纪棠溪则起身一跃，就在小树林的入口处看到提着灯笼正准备进入的山庄管家。
管家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纪少侠，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棠溪却不答，只是问：“你是来找程掌门的么？”
管家的眼睛又睁大一点，“是，可你是怎么……”
纪棠溪取出自己的锦衣捕快令，“告诉我，程掌门今晚和谁在树林里见面，又是为什么见面？”
在普通人类看来锦衣捕快是极其神秘的，官府每年都会招募奇人异士，比如说比如说用毒高手、神医等来成为锦衣捕快，为的就是帮助捕快们破案，可是谁也不知道锦衣捕快究竟有多少人，又有谁担当了这一职务，有的时候还会发生非常奇怪的现象，就好比现在，锦衣捕快根本不可能知道老爷今晚的行踪竟然会在自己之前出现在这里，这……
管家再开口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这，我，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老爷一点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他今晚要来这里见一个人，其他的一概不知，我是看老爷这么久没回来才过来看看。大，大人，是不是我们老爷……”
纪棠溪在心里叹一口气，“你跟我来吧。”
回到屋子时天还没有亮，室内同样是一片寂静，纪棠溪坐在床上却丝毫不想继续入睡，满脑子都是今晚发生的事。
程掌门竟然在寿宴当晚被人杀死在自家山庄后面的小树林内，离奇的是不止杀人的掌法是十年前便已失传的烈焰掌，尸体还被毁去魂魄，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仙家。
除此之外还有更离奇的——
“你说，”他问坐在身边的萧清涵，“那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么？”
他回想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内容，那信上写的应该是程掌门生平做过的恶事简介，没错，就是恶事。包括他曾经是土匪，参与打家劫舍，后来又在蒙河上打劫朝廷运送的官盐，以致数个城镇无盐可吃，他又趁机贩卖食盐赚取暴利，还有他曾打劫过朝廷运送到边境的军备粮草。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也是非常重要的，就是他曾参与过剿灭谦山派。
这就真的有些超出纪棠溪的预料了，江湖上只知谦山派十年前被灭门，却没人知道灭门的具体原因和罪犯，可眼下这封信上竟然说程掌门是当年的祸首之一，那么他率众灭掉谦山派又是什么原因？
“难道说，凶手杀人就是为了给谦山派报仇？”
根据管家的说法，今晚应该是程掌门和别人约好要在小树林见面，而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事相约都没有他人知晓，两人见面后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就突然用谦山派烈焰掌杀死了程掌门，还取走了他的魂魄，并留下一封书信，详细说明了程掌门生平都做过哪些恶事。
“既然特意用了谦山派的武功，就算不只是为了报仇应该也有绝大部分的理由了，”萧清涵思考道，“他还特意写出了程掌门的所作所为，是觉得杀了他还不够解恨，要让别人知道他究竟做过什么事，让他身败名裂？”
关于这一条，纪棠溪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的确是被信上所说的内容震惊到了。
七大门派作为武林中威望最高的七个门派，掌门人自然是格外受人尊敬的，纪棠溪当真难以把他们和什么什么“贩卖食盐赚取暴利”联系到一起，估计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大为吃惊。
想了想他又道：“你觉得谦山派当年有留下活口么？”
萧清涵思考着，“我觉得应该有几种情况，其一是这仙家杀害程掌门和谦山派没有关系，只是两人曾经结了仇，仙家成仙后回来报复，在调查了程掌门的生平后故意选了这么个由头。那么谦山派是否有幸存者就并不重要。”
“其二就是谦山派是否有其他幸存者同样不重要，凶手或者是幸存者之一，灭门前或后有了仙体，或者是死后才获得的仙体。”
“至于其三，则是谦山派一定至少有一个生还者，还是个普通人类，他特意用谦山派失传的掌法杀死程掌门作为报复，之后再由另一个仙家来夺走程掌门魂魄，从凶手杀完人立刻离开现场可以看出人类和仙家一定是相识的，但不确定仙家是否是谦山派人。”
纪棠溪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案子目前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是凶手“故意”透露给他们的，否则他们很可能一丁点都查不出来，纪棠溪成为天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憋屈的情况。
纪棠溪说着带头走进树林，管家看到程掌门尸体时立刻大喊一声：“老爷，老爷！”
随后伏在尸体上呜呜大哭起来。
纪棠溪看看还站在一旁的萧清涵，他们等管家的声音渐渐消失才问：“杨管家，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管家的情绪稍稍平缓，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我觉得，可能和梦魔有点关系。”
“梦魔？”纪棠溪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有这种不敢置信感。
“对，因为老爷两天前玩笑一般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实现了一个梦想，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我当然不知道老爷是否有做过这个梦，可是一般梦魔杀人之前，不都是……”
他不需要说完，萧清涵已经了然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让人将尸体抬回去，除了公开死者的真正死因及你对我们说过的话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交由你处理。”
“是。在下先行告退。”
纪棠溪看看死者依旧不瞑目的尸体，还是帮他合上眼睛，道：“你认为这件事真的和梦魔有关系么？”
“不好说。”萧清涵道，“如果真的有梦魔存在的话，但现在根本没有人亲眼见过他。”
梦魔的传说好像很早之前就有，没有人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不过所有传说中最出名的一个当属前朝太子宋启庚，据说这位太子便是和部下说过自己梦到实现了一个天大的梦想，结果两天后就死于自己寝殿之内。
这个案子到现在展示出的所有线索都十分奇怪，程掌门要于今夜在小树林里会见一个人，他却没有将任何细节告诉给作为心腹的管家，那么这件事要么太秘密要么太重要，总之一定不一般；其次是他和管家说他梦见自己实现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不过并不能确定真假，以及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确定是否和今晚的事情有关。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见面，从他并未与那人打斗以及表现出的惊讶来看，袭击他的人很可能是于他会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