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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允钟死了。
此前夏云溪也曾设想过，夏允钟之所以会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邀约登上法外台，是有依仗底牌在身，为此他也一直暗中提防。
可他从未想过，原来打自一开始，夏允钟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法外台，是抱着必死的念头登上法外台。
离夏允钟死去已有数日，夏云溪这些日一直在苦思夏允钟为何要自断心脉，且还要在临死前自曝身份，却始终没能得出个合理的答案。
虽然法外台上生死不论，可众目睽睽之下，夏允秀还真不至于当场把夏允钟打死，他未必看不出这点，为何还是一意孤行，宁可自绝而亡，也不供出幕后主使身份。
“叩叩——”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夏云溪收摄思绪，去将门拉开，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他二哥夏云流。
较之一月前，夏云流明显发生了天翻地覆地改变，这改变并非只是体现在削瘦了不少上，往常的夏允秀虽然皮囊不差，姑且称得上句潇洒倜傥，却难掩轻佻意味。
可受过挫折之后，夏云流明显沉稳不少，神色眉宇间，再无往日的轻浮散漫。
“二哥？”
夏云溪难掩神情讶异，自夏允灵死去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客栈房间里，寸步不出，这还是这么久过后，他首次见到夏云流。
站在门外，夏云流挑了挑眉，笑道：“怎么着，你小子就让你二哥杵在门外，就不请你二哥进去喝些什么？”
侧身让他进来房间，夏云溪原想给他倒茶，可随即想起他平日里甚少饮茶，就从桌底下拎起一壶尚未开封的美酒，正要撕开泥封，给他倒上。
见状，夏云流连忙摆手：“不了，用不着，给我倒些茶水便是。”
夏云溪调笑道：“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嫌弃茶水寡淡无味，今天怎会无端端地要我给你倒茶？”
说归说，他还是拎起茶壶给夏云流倒了一杯茶。
端起茶杯，夏云流轻轻呷了一口，随即笑道：“喝酒多误事，从今往后我就把酒给戒了。”
夏云溪神情微敛，陡地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道平日里一日无酒不欢的夏云流为何会无端戒酒，对于夏德言死去，他还是耿耿于怀，把他祖父的死去怪罪于自己身上，怪自己那日伶仃大醉不省人事。
然而这根本怪不了他，当日他要是神智清醒，多半也要被一同灭口。
滚烫茶水入喉，夏云流突地皱眉，砸吧砸吧嘴：“果然比起茶水，我还是更喜欢饮酒。”
“只不过世上有许多事，你终究是要习惯的，非是你不愿意，就能继续把头埋进土里，不思改变。”
夏云溪没想到夏云流也会说出这番大道理，惊讶之余，原想按照往常惯例地挖苦几句，夏云流突地说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想要跟你道别的。”
“道别？”
夏云溪眉头微皱，问道：“你是要去哪儿？”
“长歌郡。”
他回了一声，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又道：“其实最近几日，我跟着小姑一直学习怎样打理生意，只是这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辛些，各种账目琐事，整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比习武累上数倍不止。”
在夏允钟及夏允灵死后，夏允毓又远在永安参加会试的情况下，夏家偌大家业无人主持，陷入群龙无首境地，那帮子夏家族老又厚颜无耻地把夏允秀请回来，让她暂代家主之位。
若是夏云溪自己，断然不会理会这般老白菜帮子，哪儿凉快搁哪儿待去！是怎样厚的脸皮让他们会说出这样请求来！
可夏允秀毕竟不是夏三少，外冷而内热，性子貌似刚强实则柔软，终是为亲情所累，被血缘而牵挂脱身不得。
不经意瞥了眼夏云流的腿，夏云溪斟酌着词语，尽量不刺激他道：“其实你没必要如此，你腿又非断去，只是筋骨受损，若是寻得灵丹妙药，也并不是没有痊愈希望。”
夏云流摸了下自己那条全无知觉的腿，神情洒脱，咧嘴笑道：“废了就废了吧，反正行走也不碍事，也就没必要再治好了。”
言及此处，他话语微顿，低声道：“父债子偿，这条腿就权当给我爹还债好了。”
夏云溪微微沉默，随后开口想着宽慰他几句，夏云流先行开口：“对了，夏家祠堂又给重建好了，也给我爹整了个灵牌。”
他神情肃穆，直直凝视着夏云溪，语气真挚道：“谢谢你了，老三！”
他谢的是没有透露出夏允灵也曾设计毒害夏德言，不管怎样，他俩祖父虽非夏允灵亲手杀害，也与他脱不了半点关系，此事若透露出去，夏允灵必然会被逐出族谱，失去留名祠堂的资格。
“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客气。”夏云溪笑着回道，满脸理所应当。
闻言，夏云流眼眶微红，藉着低头喝茶功夫，掩盖自身情绪。
“对了，险些忘了。”
夏云流像似突然想起这事儿，把方才背在身上的长剑解下来，横放在桌上，犹豫一番，还是狠下心来，推到夏云溪面前。
“以后多半也用不上，就送给你好了。”
“你舍得？以后不练剑了？”夏云溪问。
夏云流笑着摇了摇头，面含感慨：“不练了。”
把剑拔出鞘外，立时寒光四溢，夏云溪仔细端详着这把铭刻有“轻云”二字篆文，勉强有“奇兵”品秩的长剑，珍而重之道：“这把剑我会好生保管的。”
夏云流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欲起身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夏云溪突地叫住他。
“二哥。”
夏云流转过身来，面带疑惑。
夏云溪起身，将这把剑捧起来置于胸前，一字一顿，神情无比肃穆：“我夏云溪对天发誓，终有一日会让此剑闻名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这把剑的主人。”
“江湖那么大，由我替你去走一遭！”
夏云流蓦地泪眼模糊，赶忙转过身来，高高仰起头，任由泪水淌下，面上却挂着一抹发自内心的释怀笑容。
觉得自己萦绕心扉的最后一丝遗憾彻底烟消云散。
哪家少年郎，不曾幻想过快意恩仇，仗剑走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