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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无渊有些意外。
他从未想过他会立他为储，也从不觉得他会立他为储。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小时他对他极不待见，少时他又常年征战在外，父子感情淡薄。
这几年国泰民安、边关稳定，他才常在京中，他对他态度有所改观，甚至会看他一些薄面，但他知道，那也是因为他的战绩战功，因为他能为他领兵打仗，为他保家卫国，为他开疆扩土。
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争储，以前所有的努力，也是为了桑无焰。
撩袍，他屈膝一跪，埋首于地，深深行礼：“儿臣叩谢隆恩，叩谢父皇的抬爱和信任，但请恕儿臣不孝，儿臣不能答应父皇放弃薄霜。”
他也没有多说，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知道他父皇懂。
皇帝长叹，摇摇头。
“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如此鬼迷心窍？还有，老三也是被她迷得昏了头，才做出这般糊涂事！”
桑无渊的脸色瞬时就冷了几分。
“在儿臣眼里，她什么都好，还有父皇，三哥是谋逆，跟她何干？且是三哥强行掳了她，又不是她让三哥掳的。”
皇帝见他神色不对，语气也有些不对，便没再就此事多言。
“自古成大事者，就得舍弃小情小爱，要想成就一番宏图霸业，又岂能被一个女子羁绊？”
桑无渊本想回他，小情小爱跟成大事不是对立，并不矛盾，女子也不一定是宏图霸业路上的羁绊，也有可能是助力。
但他没这样回，因为不想他误会他是既要薄霜又要江山。
“请恕儿臣境界还未达到。”桑无渊颔首回道。
皇帝有些无语。
储君之位，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甚至为此殚思竭虑、机关算计。
可他却毫不放在眼里。
这是他没想到的事，他以为他会同意，毕竟储位只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而且，南征北战的那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差了死了多少次，他都心里有数，如此骁勇无畏、拼死打下赫赫战绩，他以为他就是为了博得他的青睐，为了离皇位更近一步。
看来，他想错了，或许他只是为了更好的立足，又或者只是为了桑无焰。
“罢了，”皇帝很无奈，“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好勉强，你回吧。”
皇帝朝他扬扬袖。
桑无渊深深行礼：“儿臣告退。”
......
出宫的时候，月上中天。
中秋的夜很凉，就算月色如此圆，如此亮，依旧显得万物凄冷、天地寂寥。
桑无渊让府中的马车先走了，他想步行回府。
因是中秋，街上有灯会，非常热闹。
各种彩灯花灯高悬，沿途都是卖东西的小商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桑无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只觉得很静。
路过一家汤圆铺时，他驻足了很久。
想起某一天的夜里，也是这样的夜市，街上也是这么多的人，也是这般的热闹，那个女人跟厉逐颜从这家汤圆铺里跌跌撞撞走出来，险些摔跤，被他扶住，看到是他，她特别开心地展颜一笑，僵着舌头：哇，桑无渊，你也来了？然后，双臂一伸，勾住他的颈脖，朝他身上一跳。
记忆如此清晰，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然，物是人非，她已不在。
薄霜，你到底在哪里？
一阵夜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回神。
略略垂眸，他转身，拾步离开。
......
与此同时的小屋里，薄霜正在经历阵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痛得她大汗淋漓。
她知道自己要生了，早已做好准备。
前几日她就跟外面的人要了把剪刀。
当然，人家起先也是不给，她直接跟他们说，自己要生了，要接生用。
几人惊得不行，都不相信，她便跪在送饭的那个小窗口那里把肚子给他们看，他们才相信，然后拿了把小剪刀给她。
她想过了，孩子生下来后肯定会哭闹，他们迟早知道，没必要瞒，也没法瞒。
而且，她可以以此提些需求。
比如，她要求他们给些干净的衣物，要求他们每顿的膳食多些分量。
要求也不过分，他们也能做到，便都答应了她。
没有针线没法弄小衣服，她就将他们给她的衣物拆了，剪成了几个襁褓，另外袖子裤管剪成尿布。
听外面的人说今日是中秋了，看来这小家伙是想赶在中秋夜出来。
她心里其实是紧张的，虽然她会医，虽然她的胎位也是正的，虽然她的身体各方面也都正常，但毕竟她没有生过孩子，而且，还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她想都不敢想。
她只能不断给自己打气。
“薄霜，你可以的。”
“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平安生下来。”
“宝宝，你也要加油，我们一起努力。”
阵痛越来越强，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她强撑着身子躺到了榻上。
可宫门开、羊水破，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整个生产的过程，薄霜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甚至连痛不痛，都忘了，因为那时已经不知道痛了。
只知道自己很紧张，脑子里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用力，再用力，一定要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出来那一刻，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感觉自己要晕厥过去了，但孩子嘹亮的一声啼哭，又将她唤了回来。
那一刻，她觉得似乎整个天地都亮了，开心激动、欣慰满足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
四王府门口，桑无渊迎着夜色，拾阶而上。
突然感觉心口一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击心脏一般，他浑身一颤，停下脚。
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他微微喘息。
门口的府卫见状，连忙奔了过来：“王爷，怎么了？”
桑无渊没做声，大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未放。
以为自己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他定了定心神，静立了一会儿。
发现除了那一下，没再感觉到其他不适，他才将手撤开，朝府卫扬扬袖：“本王没事。”
府卫点点头，却依旧有些担心，手依旧隔空保持着虚扶的姿势。
桑无渊瞥了他一眼，继续抬脚，拾阶而上，入了府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