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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火车上,杨秀丽捏着兜子的介绍信,忐忑不安。
自打和曹川定亲后,杨秀丽的心情一直处在云端,开心到飞起,就连姐姐杨晓去随军也没损坏好心情,杨晓再能耐也只是部队家属,跟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儿大头兵,而她的对象曹川是帝都的官家子弟,干净齐整会读书,在一众知青里也是被捧着的那个,以后一定能回城,既然如此,到时候曹川承了他爸的职位,那她杨秀丽就是未来的官太太。
杨秀丽以未来官太太自居,看不起大队里的姐妹和农场里的女知青,但是没想到,就是她看不起她的那些人,给了她重重一击,杨秀丽摸了摸脸,泪水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老杨家,何美分寄信后一直心神不宁,忧心收到坏消息。
“你说秀丽也真是的,俩口子都要结婚了,闹了啥矛盾儿,非要躲出去。”躲出去就躲出去,还非要往自家闺女家躲,杨晓这才随军几天呀,她这个亲娘都没去过呢,人家前脚刚走她后脚跟,杨秀丽也太不懂事了。
“二婶,秀丽姐聪明,不会有事的。”小桃放假回家才晓得杨秀丽这事儿,信还是她写的。
何美芬一大早起床不见继女,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家,去农场人家都说没来,还是杨忠国嚷嚷自己藏枕头底下的钱没了,何美芬一搜杨秀丽的房间,衣裳鞋子琳琅满地,俩人这才惊觉,杨秀丽卷了亲爹的钱不知去哪了。
何美芬连忙去大队问大队长又晓得了杨秀丽前一天晚上找他开到江城的介绍信,说杨晓有事麻烦她去照顾俩孩子。
何美芬气的直锤胸口,杨晓有事会不麻烦亲娘,找那个黄毛丫头?恰巧小桃回家,老杨家连忙寄了封信过去询问情况。
这世道不太平,一个没出去过宁城的女儿家无端离开,何美芬还真不能放心。
“小桃,你打听到是啥事儿了吗?”何美芬焦急地问。
小桃轻抚二婶的胳膊,不断抚摸她的脊背顺气,解释:“具体情况我也不咋清楚,只是听她们一个屋的女知青说,曹川和别的女同志在小树林做文宣排练,让秀丽瞧见误会了。”
何美芬眼神锐利:“真排练?”
小桃:“约莫是的,上面下发的任务,梅梅长得好看嗓门亮,跳舞也好,上头真选中了他俩,曹川就是担心秀丽误会才特意挑的小树林,没想到还是被瞧见了。”
“那他不会好好说说。”何美芬坐不住,望着知青点唠叨:“我看这个姓曹的也不是个好归宿,秀丽都失踪俩天了,他也不来家看看。”
杨忠国不吭声。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拗不过自己的闺女。
别看杨秀丽一气之下跑了,但是真不让她和曹川搞对象,杨秀丽也不乐意。
……
杨家大队的知青点,曹川下工后正在吃饭。
冷硬的窝窝头难以下咽,他眉头紧蹙,伸手想倒水,水壶空空,他张嘴要喊:“杨同志……”
“曹知青您还不晓得吗?杨同志去江城了。”隔壁屋的女知青探出个头来:“您那儿没水了吧,上我这儿倒点。”
曹川还真不晓得:“怎么回事?”
女知青朝小树林的方向努嘴:“就昨天你和梅梅排练的事儿。”
曹川白净的面皮染上红意,气的:“我和梅梅同志清清白白。”
“反正人家吃醋了。”女知青幸灾乐祸道,杨秀丽的脾性农场里的知青哪个不晓得,平日里就是她们有谁和曹川多说两句话杨秀丽也是要瞪上一眼的,大家不过是看在她是本地人不好起冲突,现在曹川居然直接把人气跑了,女知青暗自看笑话。
曹川暗暗握紧拳头,面上平淡道:“谢谢你的水,多余的话黄同志就不要再说了。”转回屋后,曹川脸一沉。
他昨天和梅梅的确不是在排练,担心误会是他们随便找的借口。
曹川家里是帝都人,他父亲是一个小局长,在帝都权力不大,但是就算是小局长,也不是厂里职工一样能子女继承,这不过是曹川唬一下像杨秀丽和梅梅这样的乡下没见识的小丫头。
而他家境虽好,但和他关系不大,曹川不是父亲喜欢的孩子,因为战乱,他从小被父母送到老家,父母亲情淡薄。
他上有大哥是父亲中意的接班人,下有小弟受尽宠爱,而他自己,只是一个被放弃的棋子。
他记得他被接到帝都的喜悦,像做梦一样,父母兄弟对他很好,他住进了大房子,念了学校,街道宽敞,吃穿住行比乡下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然而好景不长,上面提倡上山下乡,曹川的父母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名字报了上去。
他们尽力安排到条件好的地方,曹川离开家时还带了满满一包全国通用的粮票和七百块钱。
他不甘心!凭什么同为兄弟,他要在乡下长大,回家后还要第一个下乡,第一个被放弃!他的青春年华不应该浪费在穷苦的乡村,他要回城!
回城是曹川的执念,然而下乡后,上面没有人要他们,他们就看不到回城的希望。
下乡这么久,曹川看到的只是一批批下乡的青年,农场塞不下就塞农村插队,挣工分,干农活,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农民,起码当地人有房子,他们知青点十来个人住一窝。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由于物资调度,农场里的生活比农场外的农民的生活差多了,他们没有工分,还是一群人吃大锅饭,大锅饭也是最差菜糊和窝窝头,想要吃好的就要私下掏钱去换。
曹川虽然是乡下吃苦长大的,但是帝都的几年富足生活让他再也忍受不了困苦,能吃肉包子干嘛要啃窝窝头,即使到了农场,曹川吃的总是最好的,穿的衣裳也是供销社里卖的贵料子,钱很快就花完。
曹川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时间快两年了,没有一点回去的希望,既然不能回去,那他就要继续在村子蛰伏,但是他不能没钱,这时傻乎乎的杨秀丽撞上门来了。
杨秀丽爱慕虚荣又没见识,曹川随便一两句话就哄得她团团转,故意透露自己是帝都人,杨秀丽恨不得掏心掏肺,曹川不会处理内务,杨秀丽就每天过来帮他烧水洗衣服,甚至做饭,就连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
有了杨秀丽的补贴,曹川的日子好过不少。
但是杨秀丽肯对他掏钱上心,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长得不漂亮。
这也是为什么曹川一直不肯松口和她处对象的原因,杨家村里处了对象就要结婚的,坚决不能耍流氓。
曹川一直吊着杨秀丽,同时接触其他有好感的妹子,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除了杨秀丽因为何美芬是继母不能管束太多,杨忠国当爹的觉得亏欠万事随她,能对他毫无保留的好,其他妹子大多因为家庭或性格原因,不是自己不受宠帮不了曹川,就是把他排在父母兄弟姐妹后面。
曹川只好无奈答应杨秀丽的求婚。
而那天去小树林,也是避着外人处理他和梅梅的情感纠葛。
那天他已经和梅梅说开了,就是临别时没忍住抱了一下,但是谁晓得居然这么巧,让杨秀丽瞧见了。
曹川眉头紧皱,这个杨秀丽,从前咋不知道她这么能耐?
“曹川,秀丽的堂姐晌午过来打听过,你要不要去秀丽家看看?”隔壁屋和杨秀丽关系好的女知青追问。
曹川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道:“我一会儿去一趟。”
杨秀丽这事儿遮不住,杨家村流言蜚语满天飞。
一路上碰见谁都问杨秀丽的事儿,曹川气结,想他以前高风亮节在其他知青和乡下汉字面前都是高人一等,现在大家暗地里编排他的坏话和风流,女孩子们看到他目不斜视跟怕沾上他就毁名声似的。
曹川原本对杨秀丽的一些愧疚感在灼灼的目光中消失的干干净净,别说去老杨家找人,他恨不得他们没定亲过!
……
杨秀丽自然不知道她一这波操作损坏了曹川在大队的形象。
以前杨晓没随军,杨秀丽想发脾气也两眼一抹黑不知去哪里,现在能有江城这一个目的地,自然不需要考虑许多,而且她们已经定亲,杨秀丽自觉拴住了曹川,那她使使小性子又有何不可。
火车上人挤人,杨秀丽临时买票连个硬座都没捞到,踮着脚尖挨着厕所的墙只觉臭烘烘的,一开始她还有时间伤春悲秋,后来她恨不得跳车回家再也不受这罪。
“韩建斌也真是的,去的部队那么远,就搁他们县里的小兵团混混不也挺好,还离家近。”杨秀丽嘀嘀咕咕下了火车,又到车站去买汽车票,一掏兜儿傻眼了,她的钱呢?介绍信呢?
“同志,不买票就让后面的人来!”售票员不耐烦催促,杨秀丽瞥了一眼在她排队的青年们,长得挺俊,她又急又羞:“我的钱袋被偷了!”
“去后面找列车长,不要耽搁其他同志。”售票员看多了像她这种没出门经验的小年轻在火车上被偷东西,处理起来迅速利落。
“就是,你不办就快走!”
队伍后面的人催促,杨秀丽想骂人但是又不敢,最后红着一张脸抱着身上的包袱去旁边站着。
过了会儿,她抓了个办事员询问,那人拉着她去找列车长,却来晚了,她坐的那一班火车只是暂时停留,早就出发了。
火车站的人只能爱莫能助。
“那我啥时候能找到我的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售票员不能卖票,她困在火车站哪里也去不了,杨秀丽哇哇大哭。
“同志,别哭了,你是哪里人,要去哪里,我们想办法替你联系下家人。”
“我是宁城下的杨家村的人,叫杨秀丽,要去港口找部队。”幸好杨秀丽还记得韩建斌在是哪个团的,一一说了。
“行了,先等着吧。”
工作人员一挥手,杨秀丽心慌的不行,她抹着泪不断哭,她是脑子抽了才一个人跑出来,要是以后不能回家咋办啊。
“同志,你也是去港口部队的?家属?”
杨秀丽抬起头,恰好是在她后面排队的那群年轻人。
“我们是分配到二十五团的知青,目的地一样。”领头的青年微微一笑,令人心旷神怡,心生好感。
杨秀丽一听跟拽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连忙拽住他们的手:“对,目的地一样,求求你们带我去!”
“妹子你放开,注意点。”
“你没有介绍信,谁敢带你啊。”
“就是。”
“我没撒谎,到时候去了部队,找一下我姐姐就行。”
年轻人们有些犹豫,杨秀丽咬了咬牙,掏出自己脖子上戴的玉坠链子。
“这个可以给你们。”
玉坠水灵通透,一看就价格不菲,和杨秀丽灰头土脸显得格格不入。知青们情不自禁发出赞叹声。
“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杨秀丽忍着心痛道。
这坠子是她小时候从何美芬那儿偷拿的,她那会儿人小不懂事儿,就是贪图漂亮,后来见何美芬丢了东西也没声张,她更安心地藏着了。
长大后杨秀丽就意识到这玩意儿的贵重,估摸着是以前大户人家的东西,她愈发宝贝,想要当传家宝,就连曹川向她要她也没给,这次迫不得已拿出来为自己作证。
“凌舒程,要不我们稍上她?”
不是所有知青都有钱买票的,他们这一群人分两批,有钱的买票直接去部队,没有钱的等着人来接。
等人接的话,这一般,好的情况下是坐拖拉机,坏的情况就是牛车了。
凌舒程想说“不行”,他们不能破坏纪律,但是看着她手里的坠子,鬼使神差的,凌舒程同意了。
他不是贪图坠子的贵重,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太好了!我们可以和工作人员说一声。”
贴心的女知青陪同杨秀丽去找工作人员,经过一番人作证,火车站的人登记了他们的确切地址,只要来接她的人愿意稍上她,他们也没理由不放行。
杨秀丽欢喜地都顾不上哭了,就算看到牛车,她也默默忍下了娇气。
等到了部队,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要舒舒服服洗一次澡,还要吃肉,听说她那个姐姐不知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做饭突然变好吃了。
至于杨晓欢不欢迎这事儿,杨秀丽半点不关心,小姨子第一次来家,她姐怎么也得好好招待她吧,何况她那么惨。
杨秀丽暗暗想着,忍不住咂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