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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奥多尔不太喜欢“谈条件”这种说法。
因为一旦涉及了“谈”,就意味着他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对方的干预——而比起为其他人制定出的某种规则让步，费奥多尔很显然更乐于去成为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当然，如果想要制定规则,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实力水准才行。遗憾的是,虽然费奥多尔姑且拥有“死屋之鼠”这样一个发展还算蓬勃的组织，却依然没有可能左右三岛由希的选择和判断。
但三岛由希的力量对他来说又的确会有相当大的帮助。
“纠正你一个问题。脱发这种事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基因决定的,跟是否在思考无关。”费奥多尔瞥着三岛由希：“不过你的头脑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所以——”
“我在想建立一个组织。”三岛由希没有让费奥多尔继续说下去,她稍稍顿下了步子,放下了之前还在接着雪花的手，转过头,对上费奥多尔的视线,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说了关于‘书’的事情,那或许是个不错的手段，但我想那并不该是我本来的目的。”
“这个世界是‘不正确’的,但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能找到‘不正确’的根源。它埋藏得太深了,好像植根于人的灵魂一样。我到现在也没能想通真正‘好’的秩序应该是什么样子,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就是在建立新的秩序之前,旧的秩序必须迎来一次彻底的消亡。”
少女稍稍停了一下，语声依然温和,说出来的内容却透着比雪天的风更强烈的寒意。
“我需要打破这个世界的秩序,让这个‘不正确’的世界彻底死亡。”
“所以我想建立的组织名字就叫做——天人五衰。”
“哦？”费奥多尔饶有兴趣地拉长了音调：“用这样的方式来预告世界的消亡吗。”
“好像是个挺有意思的说法呢。”
一面说着，费奥多尔转回了自己的视线,抬手将身上的大衣裹得紧了点：“所以你觉得我会加入这样的组织，听凭你的命令，接受你的制约吗？”
“我并没有在盼着那样的事情。”跟着费奥多尔重新迈开步子,三岛由希的唇边衔着抹轻笑：“我不会向你发号施令，也不会用什么来制约你——话说回来，我选择的那些‘同伴’大概谁也不会真的受到我的制约。”
“我想要的是合作者，你大可以保持着自己的想法与追求。就算我们的愿望虽然看上去有些出入，但如果做到了‘极致’结果都是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费奥多尔扬起了嘴角：“听起来实在是个并不无聊的提案。”
“所以你大老远地跑到西伯利亚来找我，是为了给你的新组织谋求一个合适的据点？”
“也不光是这样。”三岛由希耸了耸肩：“我还给你带了件礼物。”
“巴兰蒂亚家的幸存者。而且是直接与‘书页’发生过接触的那一位。”
“比起你从玻利维亚搬回来的财产，那家伙脑子里的情报才更有价值吧。”
直到三岛由希把这句话说出口，费奥多尔才露出了一点惊诧的神色，他侧过头看着三岛由希：“你找到了那家伙的下落？”
“幻影旅团。”三岛由希的语调格外从容：“那家伙之前被那群人盯上了。”
“那么顺带一提，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你选定的那些‘合作者’当中应该不会有蜘蛛的存在吧。”
稍稍调整了下脸上带着的神情，费奥多尔才又问了句。
“老鼠和蜘蛛之间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恩怨吗？”三岛由希的语气却顿时变得有些促狭：“这样可就难办了啊，毕竟费奥多尔应该也知道的吧，我跟旅团姑且都是流星街出身呢。”
费奥多尔白了她一眼。
三岛由希也没有执着于这种无意义的调侃，她在少年冷漠的眼神下，她也很快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与我们所执着的东西一向不一样。”
“他们是盗贼，一直所执着的目的就是向这个世界源源不断地索取。但我们要做的，不是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物质交换。”
“我们要动摇的是世界本身。”
“好吧。”费奥多尔点了点头：“我承认你的话题的确很能让人提起兴趣。”
“所以我可以为你和你的岁荣提供一个容身的据点。不过……”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住了步子：“为了方便交流，我希望你本人能够留在离我近一些的地方，但我又不太喜欢很多人打扰，所以——”
“那位巴兰蒂亚先生就交给伊万来安顿。当然，作为重要的客人，任何一个俄罗斯人都不可能会选择慢待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合作能够更顺利地进行。”
一路走来，城市的风景已经不太能看得到了，在视线的前方是一整片苍然的松林。三岛由希停下了步子，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少年身上，轻轻歪了下脑袋：
“就是说由你的部下来接管我带来的人，然后让我来与你单、独、同、居的意思吗？”
“如果你更喜欢这种说法的话。”费奥多尔也停了下来，他直视着三岛由希的眼睛。
于是三岛由希便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费奥多尔在松林边上拥有的那座老旧的别墅。
说是“搬”进来什么的，三岛由希本人几乎没有什么行李，大部分生活的必需品都是费奥多尔后来委托伊万帮忙添置的。
对于三岛由希的入驻，那个有着一头天蓝色长发的少年明显带着相当的不满，毕竟他觉得自己才是费奥多尔身后最忠实的侍从，理应有资格留在别馆来照顾费奥多尔的饮食起居。
但费奥多尔完全没有回应伊万期待的意思。
既然是费奥多尔自身的选择，伊万当然也不好有什么直白的怨言，更不敢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唯有在跟三岛由希单独处在同一空间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带着幽怨的眼神。
三岛由希没有理会伊万的打算，不过在一次闲谈当中，她姑且也跟费奥多尔偶然间提了一句：“伊万那家伙看起来好像对你格外忠心。”
“那家伙的能力很好用。”费奥多尔撑着慵懒的眼皮抬手端起了摆在桌面上的盛着黑咖啡的杯子：“而且他是最执着于相信我可以将这个世界‘净化’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被你的理想洗脑得很彻底的一个家伙咯。”三岛由希眨了眨眼。
费奥多尔斜过了视线：“洗脑？”
“那种事情你应该去找赫尔岑而不是我。”
三岛由希端着兑了大半杯牛奶的拿铁，未置可否。
“伊万是依靠自发的思考，做出了自主的判断，我只是让他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带着的狂热而已。”
“人就是这样，硬要给自己执着的东西赋予意义，然后用这样的方式诱使自己往某个既定的方向一路走下去——”
“甚至不会去在意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生存吗？死亡吗？胜利吗？败北吗？”
“又或者是……”
“一片虚无。”三岛由希打断了费奥多尔。
“我想，看不见的东西都可以规划成‘虚无’，费奥多尔。”
她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我不想去预判未来的动向，那些在预料之中的，还有那些可能存在却完全捕捉不到的‘意料之外’。在这一点上，这个世界大概也不算太糟糕。”
“另外就是，我实在没有什么大清早地端着咖啡杯坐在这里听什么哲学论调的习惯。”
“说起来你不是一贯爱说，‘老鼠满街都是，最适合收集各种情报’了吗？关于果戈里的事情，你似乎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呢。”
说着，三岛由希轻轻歪了下脑袋：“虽然说我或许也不是不能把那家伙找出来，但如果想要今后的合作能够进展得更顺利些的话，总归还是你出面比较合适。”
“这是我从现有的资料里得出的结论，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费奥多尔轻撇了下嘴，显然对三岛由希的质疑相当不满，可他又没什么可辩驳的地方，毕竟到现在依然找不到小丑果戈里的踪迹是事实。
“那么另外一个人呢？”稍稍抬眼，他这样问着，似乎是在转移话题。
“赫尔岑先生现在大概应该在调查‘钟塔侍从’的事情，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好消息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一来，‘天人五衰’就有三个人是确定的了，至于剩下的两个……”
三岛由希摸了摸下巴：“有一个倒是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只等再考察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就可以去接触了，另外一个——”
“说老实话，我现在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天人五衰’的最后一个人大概会是最有趣的存在，说不定还会影响全局的胜负。”
“真是期待‘他’出现的那一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