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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兰蒂亚的死讯传来的时候,窗外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过长的冬日让这个城市无可避免地飘满了直直侵袭人喉咙的煤油味。
如果不是早就习惯了流星街周围的瘴气的话，三岛由希觉得可能自己也会被这座城市过分污浊的空气所害吧。
所幸她本身也并非出身什么净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她便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座城市的生活。
流星街的人生命力总是格外顽强。
不过巴兰蒂亚并不是流星街的人,虽然姑且算是个异能者，但就算是他自己创造出的异能空间也没能挽救他在灰败的空气当中日益萎顿下去的生命。加上三岛由希对他也并没有更多的关照,是而在这个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与你一并前来的唯一的同伴的生命就这么凋零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费奥多尔看着与寻常无异的三岛由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我应该说什么？”三岛由希甚至没有从书本中间抬起头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只不过刚好今天是那个人而已。”
“更何况那家伙的能力虽然姑且有点用处,但我觉得果戈里比他好用多了,所以就算他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上天赋予我们时间又不是用来为那些弱小而卑微的灵魂嗟叹的。”
费奥多尔盯着三岛由希看了一会儿,唇角轻轻地向下垂了些：“但他是巴兰蒂亚家的人，他曾经亲自接触过‘书页’。”
“他所掌握的那些关于‘书’的情报,你不是一早就摸清楚了吗？费奥多尔君。”三岛由希合上了膝头的书，仰头对上了费奥多尔的视线：“既然你主动去做了,我当然也没必要从旁插手。”
“我们是合作者不是吗。”
费奥多尔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瞬的凝滞,但他的脸上也很快出现了几近狡黠的笑意：“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的确已经入手了想要的情报,所以那家伙究竟是死是活对于我们的计划不会有什么影响。”
“比起那家伙，我果然还是更关心果戈里的去向。”三岛由希站起身来,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果戈里是个有趣的家伙,虽然很多时候自由过了头，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在他的身上添加一道约束呢。”
“比方说指定的理想……之类的。”
“所以你猜希望我邀请他加入‘天人五衰’吗？”费奥多尔反问。
“那家伙想要的是绝对意义上的自由。”三岛由希单手撑着额角：“但你知道的，那几乎可以说是镜花水月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至少在现有的世界当中是没办法实现的。”
“如果硬要实现的话,归根结底还是要将这个原本的世界先彻底打破不是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果戈里君与我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呢。”
“这才是我邀请他加入‘天人五衰’的缘由。”
“同样，因为异能的缘故，赫尔岑总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对于他来说，也的确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存在着的——他想要的是一个能让他自己感觉到真实的世界，这是他寻找‘书’的缘由。”
“既然大家都想推翻原本的世界，然后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那么至少在寻找‘书’的过程当中，整个‘天人五衰’都会是牢不可破的。”
“但你并没有把自己算在‘天人五衰’的范围之内吧。由希。”费奥多尔眯起了眼睛。
她总是在描绘着别人口中的“理想世界”，但从来没有提过她自己想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是流星街人，也想作为流星街人堂堂正正地存在下去——
也就是说她大抵并不在意这个世界是如何存在的，她只在意自己会以何种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因为没有确定的愿望，所以她奋斗的意义会彻底止步在这个世界的尽头。至于该如何创造新世界的开端什么的，直到现在，她自己依然很迷茫。
“你觉得最好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费奥多尔又追问了一句：“你所建立的‘天人五衰’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世界的憧憬，而我们之间又不可避免地出现分歧——到那个时候，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向呢？”
“没有罪恶，没有异能者的世界——”三岛由希向费奥多尔的方向迈了两步，停在了他面前咫尺外的地方：“这是你的愿望吧。”
费奥多尔的眸光沉了些。
“……嘛，我没有把自己算在‘天人五衰’之内是真的，我自己没有对世界的愿望也是真的。”
“不过愿望这种东西也是会在不断的前进当中出现在脑海里，说不定在我拿到‘书’之前，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世界了呢。”
“到那个时候，我们会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三岛由希轻轻嗤笑了一声。
“但如果我一直找不到的话，或许也不介意把你的愿望当成是未来理想世界的样子。”
“——前提是你来做今天的晚饭。”
费奥多尔觉得把远大的理想和今天晚饭谁来做这种事情摆在一起想并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但在听了少女的话之后，少年还是乖乖地系着围裙走进了厨房。
其实费奥多尔不大会做饭。在三岛由希住进来之前，饭菜基本都由伊万一手包办，而他偏生又时常给伊万派去成山的工作，以至于往往到了用餐的时间，伊万还在疯狂地加着班。
这个时候，费奥多尔就会随便从冰箱里拿出两片冷掉的黑面包胡乱应付一下——他本身对于饮食这样的事情也不算有什么追求。
三岛由希住进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虽说因为气候原因，沃尔库塔的物资其实也相当单调匮乏，但比起流星街而言简直不要太富足。三岛由希也不知道费奥多尔是怎么把这么富足的生活过得比流星街还凄惨的。
所以尽管她自身在吃饭这件事上也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但三岛由希还是表现出了跟费奥多尔不良饮食习惯斗争到底的决心——
费奥多尔实在不想在这方面跟三岛由希有过多的争执，结局就是，在短暂的抵抗无效之后，费奥多尔终于认命地跟三岛由希一起吃起了颇有仪式感的三餐，甚至在三岛由希的监督之下学会了几样简单的菜式。
当然，除非三岛由希特意提出来，否则费奥多尔显然是不会主动做饭的。
少年在这方面其实相当有天赋，几乎没怎么经历寻常初学厨艺的人走过的弯路，精准的调味和火候控制让自小就在卡希尔在灶台边上见习的三岛由希也不由得叹为观止。
但费奥多尔自身对料理并没什么兴趣。
归根结底，这种平凡的日常生活只是在为日后他们在这个世界掀起惊岚骇浪做准备而已。
死屋之鼠在不断发展着，少年的身体也在日复一日的准备当中逐渐抽长了。初回见面头发还尚且浓密的普希金终于还是在岁月的摧残之下渐渐变成了地中海，体形也像是放进烤箱里的面包一样。
这让三岛由希又是好一阵担心费奥多尔的头发。
三岛由希在沃尔库塔住下的时候，涩泽龙彦曾经出现过几次。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三岛由希才知晓费奥多尔也去了收藏室，并听涩泽龙彦讲述了关于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那回事。
“所以那个盒子里还是装了些什么的吧。”三岛由希回忆道：“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我为什么会突然被传送到千里之外的巴兰蒂亚家的宅邸呢？”
“或者是那个抓住了你的蜘蛛头目和涩泽联手骗了你呢？”费奥多尔这样说。
但三岛由希觉得他不会不知道，涩泽龙彦没有说谎。
当时的她的确就是消失了。
再见到三岛由希的时候，涩泽龙彦的表情多少有点僵硬，反而是三岛由希一脸若无其事地端上了亲泡好的红茶和事先备下的茶点，于是涩泽龙彦也终于半信半疑地认可了三岛由希现在是费奥多尔家的合作者的事实。
涩泽龙彦的异能是将别人的异能分离出来，而被分离出来的异能会以实体的形式与原来的主人战斗，如果主人死亡的话，涩泽龙彦就会收走无主的异能。
“都不过是些无趣的东西而已。轻而易举地被剥离，轻而易举地落入我的手里——这个世界上能够超越我预想的东西实在是太罕见了，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无聊。”
说话的时候，涩泽龙彦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杯子里的红茶。
“所以你想在这个时候跟我合作？”坐在涩泽龙彦对面的费奥多尔自顾自地端起了面前的红茶：“因为遇到了一个让你觉得兴奋却求而不得的存在吗？实在是有趣的事情呢。”
“雾气分离了她的能力，但她又把自己的能力强行收了回去。”涩泽龙彦轻轻侧着视线：“连自己的异能都能战胜的人，已经算超越‘人类’的存在了吧。”
“我想测试一下这一点，想知道他会不会如同人类一样死亡——”
“如果她死了，你就可以顺利拿到垂涎已久的操控时间的异能了呢。”
“想要借此把原本就空虚无趣的生命拉得更加漫长吗？”费奥多尔扬着唇角，不无讥讽地问。
“会怎样呢。”涩泽龙彦的睫毛颤了颤：“但愿能出现让人兴奋的结果才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