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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纯懿长公主萧意浓冷笑一声，将这个词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回味，只觉得实在过于讽刺，“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当年，她走的时候，是何等的傲气。好像——天底下，再多的唾沫，再多的耻笑，也戳不弯她那根脊梁骨。可是，又如何？”
她轻轻慢慢地扫了楼妙璇一眼，禁不住嗤笑：“到头来，她的女儿，还是得叫本宫一声——母亲！”
她将那个词，吞吐得别有一番滋味。讽刺中，充满了胜利的快意。
那眼里，更是仿佛说着一句：有些人，即使不去争，他也注定是赢的；有些人，即使争破了头，他也注定是输的。而她娘，便是注定会输的。
她笑得很轻很淡，甚至，还带着身为公主当有的雍容。
可那眼里，却是如何都掩藏不住的张狂恣意，和对记忆中的那个人深深的鄙夷。
即使不去看，楼妙璇也一清二楚。
她低眉垂眼，显得很柔顺。可那心里，却如烈火烹油一般，分外煎熬。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露一丝怯色。
心里越是难熬，面上越是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萧意浓悠悠地问，慵懒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那双锐利的丹凤眼，直接越过她的头顶，都不正眼瞧上一眼。
“楼妙璇。”
“名字倒是不错。”萧意浓随口道，“你娘给你取的？”
楼妙璇点点头，目光也不与她正面接触。
“真不愧是太后身边教养出来的。”淡淡说了一句，萧意浓便越过她，往侯府里去，“进来吧。你既是楼家女儿，到了这肃远侯府，有些话，也该听听。”
到了花厅，萧意浓便往雕花椅上一靠，整个人歪身坐着，闲散而随意。
其他人，则是低眉垂眼，垂手肃立。
楼妙璇站在她身边，微低了头，还算从容。
萧意浓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你娘以前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行事条理有度、有礼有节。想必，教过你不少规矩。你也该是识大体的。肃远侯府的规矩，本宫不过问。本宫这里的晨昏定省，也不必守。但，其他的规矩……”
话到这里，她便不再说了。
整个人，依旧是那么懒懒散散地坐着。
“女儿知道。”这一番话，不过是逞一逞她作为公主、作为母亲的威风，给楼妙璇立规矩罢了。楼妙璇心里自然明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母亲放心。母亲的教诲，女儿自当谨守。”
似乎，没料到她竟是这般平淡反应，连一丝委屈也没有。
萧意浓倏地挑眼，看向楼妙璇。
然后，细细地审视着她。
哪怕是在楼妙璇的眉梢眼角里找出一丝的不悦来，她亦能继续畅快淋漓地说下去。
然而，并没有。
她先是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小看了对方，不禁莫测一笑：“果然是她生的好女儿！”
说过这话，她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把身子坐正了，别味地笑着，“你也放心。太后慈谕，犹如圣旨。本宫也不敢——放肆。”
看来，侯府门前的那一幕，她是已经看了很久。
“母亲说笑。太后慈谕，保的只是女儿的体面。其余的，自当承父母庭训，不敢有失。”楼妙璇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神情也是恭顺安分。
想不到，这孩子竟是这般守节持重，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萧意浓都有些惊艳了，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赞赏，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客气了。”
楼妙璇偷偷往上掀着眼皮子，用一点眼白极快地瞧了她一眼，不禁想笑。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准备好，我要发大招了！
可发大招又能怎样呢？
我照样见招拆招！
果然，萧意浓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杜子腾和黎雁蓉身上，似笑非笑，“跟着你来的这两位，是什么人？”
“我的表哥，和我的朋友。”楼妙璇照实回答。
“侯府，向来不养闲人。这两位，若要留在侯府，只能卖身为奴。”
楼妙璇抬脸，眼里微微一烁，很是诧异。
来之前，她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如果她能进入侯府，留两个人住在侯府也不是难事。更何况，肃远侯府家大业大，素来有好客的名声。既然是跟她一起来的，自然不会有逐客的道理，更不会纠结这点小事。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萧意浓。
娘说过：萧意浓霸道，不通情理。
果然如此！
可，她带他们来，可不是来卖身为奴的！
楼妙璇当即变了脸色，软言道：“他们初到京城，尚没有落脚的地方……”
还没等她说完，萧意浓便是一哂，冷声说道：“肃远侯府可没有收留闲杂人等的义务。街边的流民也是不少，肃远侯府也要收留吗？”
这一个字一个字，字字扎心。
街边的流民，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呢？
他们，一个是以心换心的骨肉至亲，一个是陪伴长大的良朋挚友。
在她的心里，都份量沉重、割舍不得。
她怔怔地看着萧意浓，神色黯然。
双唇微张，想要辩驳、想要抗争，却始终无力地沉默着。
这就输了吗？
她，实在不甘。
“长公主殿下，”杜子腾沉稳地上前一步，微弯了身子，推手一揖，“草民自有去处，就不在侯府叨扰了！”
他有去处？他有什么去处？
楼妙璇既担心又疑惑，望着杜子腾，“哥……”
刚一开口，杜子腾就递上一个安抚的笑容，“为兄在京城有相熟的人，打算这两天就去找他。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那……
黎雁蓉呢？
楼妙璇目光转向黎雁蓉，有些不放心。
先前，她从未离开过之前生活的地方，也不曾听说她在京城有认识的人。
那她怎么办呢？
总不能让她自己去讨生活吧？
看到她眼里的担心，黎雁蓉孩子气地噘嘴：“我不管，我要留下来！”
“若要留下来……”萧意浓身边的嬷嬷鄙夷地扫了她一眼，拿出一张纸，“就只能签了这张卖身契，做我们肃远侯府的丫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