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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仓促,恰好一艘溯流而上的空船路过,伯母挥手叫停。
千叮呤、万嘱咐。
依依不舍,轻轻抚摸陈迁的脸庞。
“天色渐晚,奶奶是要何处去?”船老大站着甲板上问。
“劳烦船老大送一程。”
说罢,伯母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几枚银元,这是她的体己钱。
陈迁说:“若老爷与哥哥行不法之事,你便去找刚才那个关局长,他原是我的下属,经我推荐才得以进警校培训班。太太在家闲不住,便去寻美心姐。
我对关化淳有恩,而且他身为政府官员行不法之事,害怕我检举揭发,必然对太太言听计从。”
“原来如此,想我养育诸子女,皆未学我半分新式思想,家中姐妹们实在可怜。”伯母很是痛苦。
“千年来封建固执,岂能一朝即废,只是苦了太太一番心血。”
“不说了。”
擦干眼泪,伯母送陈迁登船。
离别愁绪生起,登上船,船老大便命水手划船溯江水而上,船行的很慢很慢。
伯母站在江堤之上,家中有仆人追上来给她送灯,她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送,直到走不动了,便站在杨柳堤岸之上,挥舞着灯笼。
最后,那一点萤火之光也消失不见,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陈迁心中那最后一丝念家之想。
船上,杨丰很是遗憾。
“太太人蛮好的。”
陈迁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最是可怜她养育诸子女,皆对她无半点感激。伯母受封建荼毒,本想着老爷参加过武汉新军起义,是位开明之人,谁知也是老顽固。
因为约束两人成婚之前从未接触过,她满心欢喜嫁人,想着寻得位好丈夫,却落个悔恨一生。本想抚养下一代塑造新思想,可在这片土地上,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只得眼睁睁看宗族礼法将她子女变成最可恨的模样。
太太自小宠溺我,也是我不如其他兄弟姐妹般对礼法视如根本,这才是太太喜爱我的原因。”
杨丰感慨颇深:“这个国家割裂太甚,沪上胆大女斗士每逢三八节,甚至敢赤裸上街游行。”
“在这里会被沉江的。”
“所以说割裂太甚。”
哼哼两句,陈迁想说什么也没心思去说了。
沿江溯回,抵达安化。
在去兵站搭借运输兵员物资的车队前往赣省,碍于日军飞机时不时沿公路进行空袭,兵站的车队只能晚上开车,白天就地停留隐蔽。
长长的队伍,那些前几天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如同畜生一般被反手拴住,遭人驱赶往第三战区各师管区走。
一路上缺粮少水,从兵站出发有三百来人,在经过长途跋涉后,抵达上饶后的壮丁,仅存不足两百人。几乎一半人死在路上,将绳索解开,丢弃路边,成为无人问津的死尸。
陈迁乘坐的卡车本应该装载这些壮丁,可是车内堆满从安化而来的茶叶、井盐等诸多土特产。
湘省的壮丁会被拉去赣省、豫省前线,而赣省的壮丁则会被拉去湘省、晋地等中原战区,如此大费周折转运壮丁,也是怕这些壮丁会逃跑。等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外省,逃跑概率会小很多,也更容易管理。
······
上饶,忠义救国军总部。
抵达总部后,周伟龙这位新任忠义救国军总指挥还未到任,其实这个总指挥并不负责整个忠义救国军的指挥,而是专门负责对方苏皖地区的新四军。
真正的实权掌握在副总指挥阮清远手中,阮清远还兼任苏省三区督察专员,是真正的管事人。但对方资历不行,故此调周伟龙这个十人团元老坐镇。
为了扩大忠义救国军的实力,戴春风还要求各地黄埔分校调派毕业生过去担任连排长等基层军官,由从临澧训练班、黔训班等多个特务训练班选派政工干部,负责管理忠义救国军的党务工作。
提着行李箱,陈迁与门口的守卫交涉后,对方立即进去禀报。
不多时。
一名身穿少将军服的中年人走出来,随行还跟着四五个校尉级军官。
“那位是陈主任?”
“在下陈迁,奉命向阮长官报到!”陈迁放下行李箱,立正向阮清远敬礼。
阮清远看了看陈迁,疑惑问道:“怎么只有陈主任来,周总指挥呢?”
“总指挥有要事,所以未曾与属下一同前来,不日之后将会履职。”
“哦,请进。”
一群人簇拥着陈迁和阮清远走进大院内,来到指挥部内,陈迁从行李箱中取出戴春风的任命书,交给阮清远过目,对方看了看交还给陈迁。
忠义救国军政训处主任,苏南纵队特派督察专员,属于军政两把抓的高级官员。
如今陈迁已经到任,他需要向戴春风汇报,这是规定。
寒暄几句,对方便吩咐秘书准备房间和宴席,招待陈迁来到忠义救国军履职。
在陈迁走后,指挥所里阮清远脱下身上那件少将军服,表情有些不忿。
副官石崇说:“这些个人太小心了,明明可以一批同来,非得分成几队。前几天来了一队人,今天这个姓陈的又只带秘书过来,咱们的总指挥还遥遥无期呢。”
“你小心说话些,这个姓陈的可不好对付。”
在副官的帮助下,阮清远脱下军装:“忠义救国军前身是苏浙行动别动总队,当时两个行动大队里,一水的学生娃娃兵,是他当培训筹备委员会委员的时候招募而来,还带着这些个娃娃兵打过淞沪会战。
他曾经还是苏浙行动委员会书记处的候补书记,在忠义救国军中资历很老,还当过局本部的副处长,认识不少人。”
“看不出来啊。”石崇说。
“小心招待着便好,他可是要去沦陷区的,切莫惹怒他,不然可没人敢去。”
“是。”
······
在秘书的引领下,陈迁两人来到总指挥部隔壁的一个僻静院落,门口站着两个士兵。
走进去,邝知友搭了一个桌子,正跟特务班的人一起哄闹赌博。
陈迁一进去,院子里面的人便站起来,一个个被吓的静若寒蝉。
“玩啊,继续。”
“你们继续。”
拿起桌上的钞票,邝知友走来接过陈迁手里的行李箱,赌桌上的众人便继续赌博。
“长官一路上可还太平,属下还想着您会晚上半个月,没成想您就前后脚。房间早已经给您备好,就在这里,您看看。”
走进房间,陈迁负手打量几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邝知友回道:“就前天,被安置在这里,一日三餐招待的挺好,也不限制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