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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
区部小洋楼里的人少了大半，都前往现场。
陈迁不想掺和进去，他正坐在办公室里阅读豫才先生发表在一份杂志报刊上的文章，其名为《死》。或许是早有感觉，豫才先生也将遗嘱写在其中。
在会上和王新衡争执不休，陈迁没有发言。
王新衡一意孤行，决意要早作防备，抽调不少人员去现场。他是特区长官，作为军人即使下面的人不认可也只能遵命，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在《死》这篇文章中，豫才先生写明无需做任何纪念，最好趁早‘收敛，埋掉，拉倒’，颇为符合豫才先生的性格。
陈迁想起一段句子，‘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
现在特务们如同苍蝇在作响，迫不及待的踩上去，简直生动演绎一番完美的故事。
“长官。”
聂存推开房间门说道：“审讯有结果了，不过您最好过去看一眼。”
“出了什么事？”陈迁放下杂志望去。
“鞠有文说他是阎老西派来沪上的秘密联络员，一直要求向军事委员会投诉。”
“投诉个屁，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区部，前往龙华的军事监狱。
这个鞠有文居然还要向军事委员会投诉，不知道堂下何人要状告本官，而且他居然打着肥田粉商人的名义贩卖军火，其中又有什么隐秘？
驱车来到位于龙华的淞沪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看守所，值守的士兵将汽车拦下，陈迁拿出特别通行证后，士兵只是看了一眼便放行。
在聂存的引路下，陈迁穿过几个耳门径直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小院里，门口有特务值守，见到陈迁过来立正敬礼。
刚一走进院里，陈迁便下意识捂住口鼻，这里有一股挥之不散的血腥味，不过院里的花草倒是长的极为茂盛，不知下面埋藏多少尸骨。
背着手走进单人关押的牢房，房间里只有一卷凉席和一个溺桶，加之天气尚且炎热还未降温，屋子里臭气熏天。
捂着腹部的鞠有文躺在草席上发出哀声，聂存拿起墙上挂着的警棍敲打牢门。
‘叮叮当’
陈迁看了一眼鞠有文，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肮脏不堪，胡茬满脸，头发乱糟糟。
“把他带到审讯室。”
“是。”
坐在审讯室里，前后脚功夫鞠有文就被特务押送过来，直接拷在审讯椅上。
被拷上手脚链的鞠有文四处乱看，见只有陈迁坐着，而之前对自己用刑的特务站在一旁，也明白陈迁是这里的长官。
陈迁依旧是老样子，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翻阅之前的审讯报告。
憋不住的鞠有文问道：“你们问的我已经说了，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听说你要向军事委员会投诉？”陈迁将审讯报告丢在桌上。
“一时气话而已，算不得真。”
“可我当真了，如果让你出去，万一真的向军事委员会投诉，我岂不是难逃其咎？”
鞠有文沉默一会儿，试探性的说：“我认识你们特务处的长官，能不能给个面子，大家都好。”
“吴维逸，吴大脑袋？”
陈迁说起公共租界情报组组长吴维逸的外号，关于此人陈迁在闸北就早有听闻，这家伙不光与黑帮中人合伙卖大烟搞走私，而且情报工作做的非常好，抓了不少红党和民主反蒋人士。
因为脑袋较大便在黑帮中有一个外号叫‘大脑袋’，也是吹嘘他头脑灵活。吴维逸搞走私卖大烟的事情戴春风也知道，只不过因为此人情报能力优秀，立下不少功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而已，不然早被撤职查办。
招手换来聂存，陈迁让他派人传讯公共租界的吴维逸，到底是谁愿意花重金捞人，不知道阎老西和蒋光头不对付，还想不想混了。
“硝酸铵炸药从哪儿来的，除了炸药你卖些什么军火。”
鞠有文不耐烦的说：“晋局化学厂，除了炸药顺带卖肥田粉，用以充作活动经费，也借此做生意掩盖身份。硝酸铵炸药是从化学厂一个管事主任手里拿的，约定售卖所得四六分成。
这些我都说过，何必还要问？”
“这是第几次，卖给多少人，卖了多少？”陈迁继续问道。
“第一次，就卖给你们，卖了三十斤。”
还在嘴硬，仗着是阎老西的秘密情报人员有恃无恐，对付这种人陈迁只好拿出杀手锏。在沪上做军火生意要打点到位，不然活不到第二天，这人肯定不是初犯。
“根据情报显示，有红党从你手中购买硝酸铵炸药，现在我以走私违禁品、私通红党的罪名对你进行逮捕关押，经审讯拒不交代、死硬顽抗。”
审讯椅上的鞠有文吓了一跳，走私违禁品的罪名他认，外面也有人会捞他出来，但是私通红党可没人敢保自己，如果消息传出去那些人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鞠有文强颜欢笑：“这位长官，这罪名有点太大了，我不敢认啊！”
“没叫你认，已经说过了，你拒不交代罪行，等吃花生米吧。”
作势陈迁便要起身离开，待房门推开之时，鞠有文彻底慌了，挣扎着想要拦住陈迁。
“长官，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是我真的没有私通红党。”
停下脚步，陈迁拿起墙上挂着的木棍，慢慢走到鞠有文身旁。
“有没有私通红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说有，你没有也会有，知道吗？”
慌神的鞠有文飞快点头：“长官您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说吧。”
鞠有文立刻竹筒倒豆子：“从民国二十三年起开始从晋省走私到沪上，一年两次，一共售卖硝酸铵炸药三百七十公斤，售得赃款四千二百元，在闸北光复路三十四号还存有四十公斤硝酸铵炸药。
在沪主要任务是寻找买家，向他们介绍晋造武器弹药。地区民团武装有意向的比较多，我只是代为介绍推销而已。”
“主要武器是什么？”
“子弹、炸药、手榴弹。枪支火炮这些贵重货物也不会交给我这样的人去处理，我主要是给一些地方武装队、保安团介绍推销，算不得什么大买卖。”
陈迁听完后若有所思，主要商品是子弹、炸药、手榴弹这样的消耗品，这些东西比起枪支火炮更容易出售，生意做起来回头客也多。
“出货方式？”
鞠有文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和人走私炸药，能赚大钱，谁还在乎这点油水。”
陈迁想了想也是，如果他有这能耐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被抓半个多月才有人捞他，估计是个小虾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