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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早已屏退了所有的侍从，重重纱幕后的软榻上一人正和衣而卧，闭目浅眠。
老御医在离开前，曾嘱咐沈恒道。
“因刚刚施针稳定大将军的脉息，所以此刻人应该还在浅眠，若是大将军呼吸不畅，将他领口解开就好，剩下的就只等他自然苏醒了。”
所以，来到室内的沈恒，在查看过人睡的还算安稳的后，便安坐在一旁，静等着一会儿与这位大将军的会面。
端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沈恒手指下意识的缓缓拂过扶手上镂刻的雕花。
父皇让自己亲自看顾大将军的命令一出，显然让一众不明就里的朝臣羡慕的眼红牙酸。
虽然这事初看的确是父皇为褒奖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而特意安排的礼遇，但却也绝不仅仅如表面般，只是荣耀和值得羡慕的好事。
只看那些稍有些资历的老臣，暗中瞥向自己这边的眼神，便知事情确如他猜测般凶险。
稍后大将军清醒后自己与他的会面，才算是父皇的命令的核心。
且不说其他，只刚刚他在父皇眼中窥见的那丝意味不明的暗沉，只怕……
桌面上的香炉上烟气缭绕， 龙涎香的味道在不算宽敞的暖阁内弥漫，甜腻中又似有屡屡征伐战场上的血腥味道。
棱角分明的雕痕，在掌心留下鲜明的触感，抚摸之下一不小心竟刺痛了沈恒自己，却也拉回了他有些烦乱的心绪。
“呃……”
正在此时，随着一声浅浅低吟，床上的人终于转醒。
“大将军感觉可好些了？”
沈恒察觉后，边为李忠信端来一杯温茶，边来到软榻边扶起睡醒后身上有些僵硬的老将军。
最初转醒的时候，李忠信还有些迷糊，不知自己身处何地，顺势接过热茶醒脑。
待看清扶起自己的人竟是当朝皇子，且对方竟还体贴的为自己倒了热茶，当下惊诧的瞪大了双眼，脑子也有点儿没转过来。
“呃，这……”
立刻抽回借力的左手，李忠信边端正坐姿查看周围，边开口道。
“多谢大皇子，有劳您了。这里是？”
“李将军还在宫中，这里是父皇的侧殿中的暖阁。”
听闻自己竟然睡在皇帝休息的地方，李忠信立时便要起身离开软榻，只是浑身乏力，一时竟站不起来，只得匆匆开口道。
“这……我太僭越了。我刚刚怎么……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恒安顿好李忠信，退开一步后温和笑着安抚道。
“不过未时中而已，大将军稍安勿躁，御医诊断是旧伤未好，近日又积劳成疾，所以才致突然昏迷。父皇特命人收拾出暖阁给李将军休息，并命我在旁看顾。您府上也已派人通知，只说李将军公务繁忙今日歇在宫中。”
看着李忠信仍然纠结的眉心，沈恒稍顿了顿，又开口宽慰道。
“李将军大可放心，父皇与众大人都称赞您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并未因这意外有何苛责。”
闻言，李忠信轻叹一声，苦笑道。
“哎，岁月不饶人，想我当年征战沙场，就算身上被捅了几个窟窿都能立刻提枪再战。如今……”
听着因握得过于用力，而咯吱作响的指节的声音在屋内轻轻回荡，沈恒心底也瞬间充斥了一种滞涩的酸楚，但这感情却不仅仅是因为无可奈何的岁月洪流。
李忠信没料到竟会在沈恒眼中看到如此悲痛神色，误会了对方是因为自己一席话才有的这般情绪。
收拾起心情，他爽朗笑道。
“多谢大皇子，不过也无需怎样忧伤，不过都是些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说着，李忠信又想起自己昏倒前的事情，再看此刻屋内竟是一个侍从都没有，加之刚刚这位皇子转述的皇命，他还哪里还不清楚帝王这般安排的用意。
只是，这却是违背了李忠信的本心，略一沉吟，他还是直言道。
“大皇子，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但说了只怕对你我却都没好处，还请你体谅一二了。”
似乎已经预感到李忠信将要说的内容，沈恒立刻出言制止道。
“李将军，有些话不急于一时，也许再想想也不迟。”
“哈哈，我是个粗人，且习惯了一条路走到黑，即使大皇子此刻拦得住我，日后我也还是要找你说的。”
“那，请讲吧。”
心中暗叹一声，沈恒只得由着这位脾气倔强的老将军畅所欲言。
“嘿，其实你的性子在这些皇子里，算是蛮投我脾气，只是……哎，算了，言归正传。虽然今日我在朝堂上力挺了您的计策，但对于皇位之争，我并不会成为您的助力。当然，我也不会参与其他的派系。还望见谅。”
此时李忠信似乎终于恢复了些体力，起身下床后，对着沈恒边说边端正的行了个臣子礼。
沈恒却只能站在原地，一脸苦笑的看着眼前拜扶下去的身影，只是还不等李忠信起身，沈恒便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轻轻道。
“老将军且宽心，好好调养身体，早日恢复往日的精气神就好。”
“多谢。”
起身后的李忠信面目坦然，对着沈恒抱拳行礼后，本准备离开暖阁。
但在刚走到帘幕前时，却被身后的沈恒叫住。
“老将军。”
“哦，大皇子还有什么事吗？”
沈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开口提醒。
“近日，因是我旧疾容易爆发的时候，所以赋闲在家养病，倒是发现了些品酒喝茶的好地方。”
转身后的李忠信只静静注视着眼前刚刚及冠的青年，等着他后话中的正题。
“虽然大将军平时公务累身，但闲暇时不妨去酒肆茶坊中坐坐，听些百姓杂谈，也能舒缓些劳累。圣人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力无穷。也许此时民间的声音能给大将军一些可用的计策和想法。”
“多谢大皇子好意，但此刻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也没有精力，若是得闲一定会去。”
说完，李忠信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暖阁，向兵部的方向行去。
留在侧殿中的沈恒，看着李忠信那为国匆忙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似从内里沁透出来，却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只因他知道此刻不知哪个角落中，还有观察着自己的父皇暗卫，他绝不能有一丝松懈，泄露了心迹。
调整好情绪，沈恒也快步离开了宫中。
此刻还不到放弃的这位大将军的时候，若是他安排的暗卫能带回好消息的话，一切也许还有可为。
想起今早分开时，那有着倔强挑衅的眼神的少女，沈恒心底喃喃。
希望你能带给我，带给李将军与丹阳一线希望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