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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姚楠语带挑衅又似有一丝担忧的问话，沈恒却只敛下眼睑，嘴角展开淡淡笑意。
抬手提着注满美酒的青玉壶，将清亮的酒液缓缓倒入玉杯中，示意姚楠先坐到自己面前。
刚刚还一副刺头样的姚楠见状，顿时泄了气，恹恹的拎着自己的酒壶，老实坐在了沈恒对面，发泄似的抬手一口饮尽了杯中美酒，之后才开口，似无可奈何般自言自语道。
“你这人，真是……”
沈恒却边淡笑着啜饮手中美酒，边好整以暇的缓缓开口道。
“最近，可是听说了什么趣事？”
“哎，镇国大将军……”
姚楠向来有话直说，这样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真少见。
但即使话只有一半儿，沈恒心中却已了然，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所有未尽之言。
边为自己与姚楠再斟满一杯后，沈恒边平静的开口接着姚楠的话头道。
“估计你还没得到消息，我今日入宫议事，大将军因身体不适，直接昏倒在东堂内。”
听到这话，姚楠的眉头立时皱成了一团，口中啧啧道。
“啧，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旧伤加上连日来的操劳罢了……”
姚楠的表情却没因沈恒补充的消息，而有一点儿放松的迹象，只见他眉头紧锁着放下酒壶，双手环抱在胸前沉思了片刻，才又开口道。
“其实不仅是市井流言，关键的是李将军手中握有丹阳半数以上的精锐，若是李将军的身体再不能上战场的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危机能因这病就自动解了？不过，咱们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你爹心里，怎么觉得。”
看姚楠在自己面前十年如一日的肆无忌惮，沈恒有些哭笑不得。
在已然失色等死的人生中，还有这样说真心话的友人相伴，他打心底里感谢上苍。
低头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酒杯，沈恒注视内里因那轻轻摇动，而渐趋成形的小小漩涡。
“是啊，不过姑且不论父皇的想法，若是任如今的情形继续发展……只要大势已定，不稳的人心便只能用血来镇了。”
不知是因为感知到了什么，还仅仅是机缘巧合，在沈恒镇字出口的瞬间，湖面上原本悠闲划水嬉戏的白鹭，竟毫无征兆的振翅高飞，逃离了水面。
姚楠听到血字，眉头不由的跳了跳。
“那你的意思是，照如今的形势，李将军便没救了？”
“应该，还有一丝扭转的希望。”
姚楠看着挚友成竹在胸的样子，立刻被钓起了好奇心。
“哦，是什么？”
“嗯……保密。”
沈恒开口前的表情一副欲谈大事的谨慎模样，此刻话一出口，立刻让姚楠被堵得一愣。
转瞬明白自己被人逗了的姚楠，立时脸上怒胀的通红。友人难得一次吃瘪的样子，顿时让沈恒心情很好，之后才又开口道。
“不管如何，两日后便会有结果了。”
听到这话，姚楠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掀衣而起展袖将桌上的好酒卷走了大半，边转身离去，边笑道。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吧。只要别让我家的生意做不成，其他的我才懒得管。您就好好殚精竭虑吧。”
之后，便恣意大笑着离开了后花园。
沈恒对姚楠这幅不羁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边在湖心亭中一人自斟自酌。
一瓶见底时，沈恒招来远处岸上等着伺候的小厮道。
“拿我名帖去张大人府上，只说多谢他近日在别苑的关照，日后得空多来王府做客。还有……”
沈恒略顿了顿，才又接着开口。
“别苑中偶见张青才思敏捷，画工更是绝妙。我这里有数张名画，想请其过府一叙，请张大人代为告知。去吧。”
“是，殿下。”
打发了小厮后，沈恒的神色因刚刚的一番思量而有些沉重，不复最初的明朗。
即使有了办法，之后却也有不小的考验在前路上等待着。
一时，沈恒又想起议事前太傅嘱咐他的话，抬脚向自己的书房走去，记得那儿应该有墨翟的专著。
熙攘的福宁街一如往日般行人如织，尤其是街尾处的清水居的门前，更是持续着万人空巷的场面，所以此地如今也是小商小贩们的宝地，嘈杂的环境直让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雪梨，甜掉牙的雪梨咧！”
“公子，来看看？这可是子虚先生亲自提名的真品。”
“快走快走，去清水居占个好位置，今日可是子虚先生最后一日讲学了。”
一身书生打扮的李琼，努力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向她今日的目的地——清水居，前进着。算上这，她今早已经逛过了三，四家茶楼酒肆。
遥望着街尾人头攒动的场面，李琼不禁感慨自己与这位子虚先生，真的是无缘。
上一世因为那场意外，李琼大病了一场完全错过了子虚先生在临淄的讲学，今世她又忙于自己的计划，根本无暇他顾，更别提去清水居坐坐，现场听听这位的高谈阔论了。
想起父亲昨日回府时的疲态，与自己从父亲口中探听到的情况，此刻她仍觉得心有余悸。
上一世不曾得知的意外状况，让李琼终于想通了沈帝会如此彻底将父亲割舍的原因。
虽然不能算作计划的疏漏，但此刻的状况——父亲手握重兵，又对储君的人选态度不明，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沈帝怎么会留着？！
如此一来本还能拖一阵儿的事情，此刻竟已变的刻不容缓了。
且父亲身边那暗中作祟的势力，至今李琼还未得知其真面目。虽然从上一次孟勤与四儿的查探中，浮在表面的人——临淄府尹黄梓已经被揪了出来，但内里的势力却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间清水居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但眼看着前面挤挤擦擦的人墙，李琼心底不由得叹息一声，为什么那位要选在这么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且不说她自己，没人认识还好行动，他一个堂堂皇子出入这样的地方，尤其是此间必定有许多朝中之人慕名而来，他沈恒就不需要避讳些么？
边挤过人墙，李琼边腹议着那位皇子的怪异决定，此时脑中除了周围除了众人的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外，却出奇的安静，众人都聚精会神的想要听清内里传出的讲学声。
“……天道盈亏，补不足，而损有余。而今人道则不然，多倒行逆施，损不足，奉有余……甚者鱼肉百姓，膏粱厚味不知耻者众……君子应承运而起，矫时弊，正清流……”
就在李琼好不容易来到门柱旁时，突然从内而外爆发了一阵极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
“没错！”
“这话说的，大快人心！”
人潮涌动，看客听众们的情绪似乎达到了一个制高点，此起彼伏的声浪让刚刚站稳脚的李琼立刻头晕眼花起来。
这敏锐的五感如今稍不留神，就会让她吃苦头。
正在李琼捂着耳朵等待这波吵闹声过去时，一名同样书生打扮的人来到她近前，关心道。
“公子，可还好？”
“多谢，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晕。”
“那这边请吧，我们公子已在楼上久候您了。”
闻言，李琼诧异抬头，这竟是沈恒派来给自己引路的人吗？
来人误以为李琼怀疑他的身份，暗中亮出自己靖王府的腰牌，手法精妙的只让李琼一人看清后，抬手示意李琼跟上自己。
李琼本以为应该是一直向上的路，却在中途转了方向，那人引着李琼穿过二楼的一处极靠里的阶梯，反倒向下走去。
一路行来，李琼惊觉自己竟离开了清水居，来到了一处古朴典雅的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