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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早饭，丛容又回到卧室。
卫冉还没起，只翻了个身。丛容不在床上，他的姿势放松了不少。
“宝贝？”丛容轻轻喊了一声，揉了揉卫冉的头发。
卫冉动了一下，连眼睛都没睁，看样子就好像他昨晚熬了一整夜，刚刚才休息。
这小子昨天夜里到底干什么了，这会儿能困成这样？
丛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卫冉的睡颜，突然觉得这一切很梦幻。
一个他曾经认为只可能当弟弟的人，多年之后重新闯进他的生活，成了他的人生伴侣。
昨天卫冉提出一起洗澡，这其中的原因，丛容大概能理解。
卫冉应该是想通过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让丛容真正意识到，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了。
丛容不得不承认，这个做法很有效。
在昨晚之前，尽管他们之间有过拥抱和亲吻，但在丛容心里，卫冉还是没有完全脱离“弟弟”这个定位。
现在不一样了。
他闭上眼睛，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卫冉的身体。
很美好的身体。
抑郁这个debuff有个很强力的减益效果，就是让人对许多美好的事物失去兴趣，或者说，失去盼头。
在陷入抑郁的这段日子里，丛容并不经常觉得自己“郁”，但他时刻都感到“抑”。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也没有什么可回味的。
就好像一局竞技比赛进入了垃圾时间，败局已经注定，不可能再有任何转机。作为治疗，他还是会继续精准地控蓝，机械地保持节奏，但心里明白，这样的坚持其实是徒劳，只不过是给自己制造一个“我尽力了”的表象。
但卫冉让他发现，对于这场比赛，他其实还是有所期待的。
他仍有足够多的机会，也仍有足够多的力量，去赢得那些属于自己的奖赏。
丛容亲了亲卫冉放在枕边的手，轻手轻脚退出卧室，用保鲜膜把客厅桌子上的早饭罩起来，开了电脑，随便在游戏里做任务打发时间。
十点多钟，程家鹏上线了，给丛容发了个消息：“摸奖，去不去？”
“摸奖”是指某些副本的一种特殊打法，不通关，只打其中某几个会掉落稀有物品的boss。出了稀有物品就像中了大奖，没出就白费工夫。
丛容组了程家鹏，戴上耳机，在小队频道里打字：“哪个本？”
“哈卡神殿。”程家鹏说，“你怎么不上语音？”
丛容继续打字：“家里人还在睡觉。”
“哦。”程家鹏随口道，“长辈这会儿应该都起了吧，是你弟么？”
丛容的家庭状况，程家鹏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是我弟。”丛容慢慢敲出一行字，“是我对象。”
“我靠？！”程家鹏立刻震惊了，“你动作这么迅速？上回聚餐的时候你不还没对象吗？”
“就是这个月的事。”丛容回复，“细节我就不说了，别问，问就是无可奉告。”
“好好好，不问不问。”程家鹏安静了几秒，又说：“一姬怎么还没来？你们两个平时上线不都是神同步么。”
丛容避重就轻：“我们俩又没捆在一起，哪能每次都同步。”
程家鹏又在公会里喊了几个人，几本开打。
哈卡神殿是个20人的小团本，对他们来说很轻松。
队伍里有几个刚进公会不久的新人，第一次跟会长打本，挺兴奋，一边打怪，一边跟程家鹏聊起他们昨天跟斗转星移的那场PK。
“会长，你们真厉害。”一个新人说，“人数相差那么多，都能打得赢。”
“那种打法主要得靠战士。”程家鹏说，“要是战士守不住墙头，让他们的人冲上来了，就不行了。”
另一个新人说：“我也练过战士，像那种打法，手速要是不够快，技能根本衔接不上，光是切换姿态都切不过来。雷霆一击真是太强了。”
“那可是咱们公会最强的战士。”程家鹏的语气不无得意，“要是他这会儿在，咱们过这个boss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哎这都快十一点了，一姬这家伙今天到底哪儿去了？牧神你知不知道？”
丛容发了一个摊手的表情，心里说，咱们公会最强的战士在我床上，这种事儿我会随便说吗。
他们团队今天的手气不佳，打了两个boss，都没摸出奖来。
哈卡神殿值得摸奖的boss一共有四个，剩下的两个如果还不掉落稀有物品，这个本就白打了，要等三天后CD重置才能再次尝试。
开第三个boss之前，裤衩穿不完说：“大家都先关上麦，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占用大家两分钟时间。”
团队里所有人都关了麦，等着裤衩穿不完说话。
只听裤衩穿不完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好运来》。
丛容在听到第一个音的时候就飞快扯下耳机。裤衩穿不完的歌喉他多年前就领略过，至今仍生活在被魔音支配的恐惧中。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团队频道里就唰唰唰冒出了一列的“靠！！！”
对于这些不幸的人们，丛容只能抱以深切的同情。
卧室那边的洗手池忽然传来水声。丛容回过头，见卫冉拿着牙刷，正对着池子漱口。
也许是因为睡得比平时久，卫冉的眼神带着些惺忪，有一种丛容以前没有见过的慵懒。
“起来了？”丛容说。
卫冉的神态在听到丛容的声音时变得生动起来，看向丛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局促。
丛容迅速读懂了那丝局促传达的意思。
这小子在害羞。
丛容心情愉悦但假装严肃，“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啊？”卫冉愕然。
原本丛容打算质问，为什么睡觉要跟他拉开距离。不得到让他满意的解释，这件事决不翻篇。
但是这会儿，看到卫冉披着一身阳光，俏生生站在那儿的样子，丛容觉得，在这么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上午，追究这么一个没营养的问题，实在太煞风景。
“反省什么？”卫冉问，语气听上去似乎有点儿心虚。
“没什么，就是随便逗你一下。”丛容笑笑。
见丛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卫冉忍住了没再问。
他怕问得多了，会暴露自己心怀鬼胎。
昨晚睡觉时，他紧贴着丛容，一手搂着丛容的腰。
然后，他就领悟了一件事。
抱着喜欢的人睡觉，什么都好，就是对睡眠不好。
卫冉每隔一会儿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后半夜了。
他不但仍旧毫无睡意，而且还有越来越清醒的趋势。
丛容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卫冉今天也用的是同款沐浴露，但他嗅得出，丛容身上的香味和他自己身上的不太一样。那是独属于丛容的气味。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味，据说是因为荷尔蒙的作用。喜欢一个人，也会被对方的气味所吸引。
卫冉心猿意马，却又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丛容有一次偶然提起过，他平时睡得不好。
丛容没有细说，但卫冉大致想象得出那种状况。据他所知，受抑郁困扰的人往往会有睡眠问题，更何况丛容还有耳鸣。
所以，像现在这样安稳的休息状态，对丛容来说很难得。
卫冉连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发出来，只想让丛容睡一个好觉。
睡不着又不敢动，卫冉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脑内小剧场里玩角色扮演，不知不觉就上演了一出自我攻略。
这一把火点起来，卫冉知道要坏。搞事情那是必然不可取的，卫冉只好使劲往后缩，拉开自己和丛容之间的距离。
被子外面清凉的空气涌进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卫冉才觉得，那股躁动逐渐平息了下去。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十一点多了。卫冉匆匆起床洗漱，满心懊恼。跟丛容相处的时间这么宝贵，他居然就这么白白睡掉了一个上午。
现在听见丛容说让他反省，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个。
是怪他起得太晚了吗？
或者是……
丛容昨天夜里……感觉到了……他……那啥啥……？？？
卧槽。
卫冉被这个念头窘了一下。
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觉得，自己那剧情丰富的脑内小剧场仿佛被丛容看到了。
卧槽卧槽卧槽！！
“早饭在桌上。”丛容对着餐桌抬了抬下巴，“你先吃，我跟他们刷个本。”
“哦哦。”卫冉强行关闭一脑子的“卧槽”弹幕，跑到餐桌边。
两人份的早餐都用保鲜膜罩着，明显没动过。
“我等你一起吃吧。”卫冉说。
“那也行。”丛容说，“哈卡神殿摸奖你来吗？棚子都念叨你半天了。”
卫冉巴不得有件事情做做好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马上打开了笔记本。
但在登入游戏的一刻，他心头又涌起一点失落。
这个早晨，或者应该说这个上午，跟他设想中的不一样。
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兴奋地想，等到了早上，丛容会不会给他一个早安吻。
自他们交往以来，丛容几乎没有主动亲过卫冉。
差不多每一次，都是他提出“奶我”，丛容温和地应允。
这总让卫冉觉得，他在丛容面前就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糖确实是吃到了，可“小孩”这个词始终让卫冉的内心充满不安。
在丛容心里，他作为“弟弟”存在的时间太长了。
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这种定位，哪怕这份迫切本身就是一种孩子气的表现。
所以，他提出想跟丛容一起洗澡。
虽然洗澡时他们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但卫冉感觉，他们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变化。丛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理智得像一个永远在精准控蓝的牧师。可丛容对他的态度，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卫冉对这种变化很开心。
他希望这可以成为一个新的起点，从这里开始，一步一步，让丛容真正把他视为恋人。
结果没成想，才第一步就落空了。不小心一觉睡过头，错过了一个原本或许能得到早安吻的机会。
反省。
必须反省。
深刻反省。
不知是不是卫冉把懊恼之情发泄在了副本boss身上，雷霆一击加入团队后，进度果然比之前快得多，第三个boss迅速就过了。
然而裤衩穿不完唱的那首歌并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这boss比前两个还黑。不但没出稀有物品，就连掉率很高的普通材料也没出，只出了一件谁都不要的蓝字装备。
“这不科学！”裤衩穿不完很激动，“肯定是因为你们没让我唱完！”
程家鹏替所有人说出心声：“你要是再唱一句，我立马踢你出团。”
最后一个boss有一定几率出一个稀有坐骑，是一条样子很好看的龙。不过也就只是好看而已，不提升任何战斗属性。
“要是出了龙，你买不买？”程家鹏在私聊频道问丛容。
丛容开了麦，说：“不买。我要这个没用。”
“你对象起来了？”
“刚起来。”丛容说，“在我旁边。”
《众神》里的语音也和文字消息一样，分为不同的频道。在私聊频道里开语音，就只有私聊的双方能听到。
卫冉不能通过游戏听到程家鹏和丛容的对话，但他就坐在丛容旁边，比通过游戏语音听到的还要直接。
这对话内容对卫冉来说略有一些刺激，他手一哆嗦，按到了鼠标侧键。这是他设置的冲锋快捷键。
于是团队里所有人都看见，站在人群中的雷霆一击突然一个冲锋，咣一头撞到了墙上。
“……”几个公会新人默然。这操作，好像不是很符合公会最强战士的风范啊。
“一姬你干啥呢，是不是没睡醒？”裤衩穿不完说。
这话本来没什么，但是跟前面丛容说自己对象刚起床的话连起来，无意中接近了真相。
卫冉惊魂未定，胡乱解释了一句：“没，不是，不小心按错了。”
他并不是害怕公开自己和丛容的关系，只是当前的状况过于突兀，让他有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跟时代脱节了”的懵圈感。
卫冉和丛容这会儿都开着语音，不方便直接交谈。卫冉正想在私聊频道里打字给丛容，丛容已经给他发来了一条文字消息：“刚才棚子问我为什么不上语音，我跟他说，我对象还在睡觉。我就说了这么多，没别的，别慌。”
卫冉愣了一下，没说话。
丛容伸过手，摸了摸卫冉的手背，以示安抚。卫冉马上翻转过掌心，跟丛容五指交握。
音箱里又传出程家鹏的声音：“你对象不会反对你打游戏吧？”
“不会。”丛容说，“他很支持我。”
“哟！那可挺难得的。”程家鹏说，“你让ta也来打《众神》呗！”
“嗯。”丛容再一次避重就轻，“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让你见见他。”
说完这句话，丛容转头看了卫冉一眼。
卫冉目不斜视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丛容的视线。但他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气场，“宝宝很开心”。
开最后一个boss之前，团队里的几个术士角色坐下来吃宝宝。
术士的宝宝，指的是术士用技能召唤出来的一只小鬼仆从，能帮主人打架，为主人加状态。如果术士吃掉自己的小鬼，除了能给角色加血之外，还会产生一个名叫“献祭契约”的buff，在一段时间内提升术士角色的法力上限和攻击强度。
因此，每次开副本boss之前，术士玩家们通常都会召唤出自己的小鬼，来一顿宝宝大餐。
“我也吃个宝宝吧。”丛容在频道里说。
“你哪来的宝宝？”程家鹏疑惑。
游戏里，微吟缓策坐了下来，开始吃能提升角色属性的奶酪。
“拿个奶酪当宝宝，你这品位够独特的啊。”程家鹏说。
丛容没有回应，本人似乎离开了电脑。
等那几个术士角色享用完了宝宝大餐，其他人的状态也都加满了，程家鹏招呼着众人站位。
“一姬，准备开了。”程家鹏问。
雷霆一击的角色一动不动。
“一姬？”程家鹏又喊了一声，“人呢？”
又过了几秒钟，雷霆一击动了。
卫冉在频道里说：“来了，刚才有点事。”
那边，微吟缓策也收起奶酪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程家鹏蓦地有一种很神奇的错觉，仿佛微吟缓策刚才吃的不是奶酪，是雷霆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