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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子人齐刷刷转头，烛光自下而上，在每个人的脸上切割出骷髅形的阴影。
店员被看得直发毛，只感觉他一个大活人闯入了丧尸堆现场。
他咽了口唾沫：“请、请问，是你们点的黑糖——”
九鱼嚯地站起来，椅子发出了极大的摩擦声。
店员：？？？
童然见店员一副要跑路的样子，忙应道：“对，是我们点的。”
店员这才舒了口气，匆匆将奶茶送了过来。
等店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众人才似回过了神。
“我靠！神了！”
“还真是黑糖姜茶啊？老大你平时不都点原味珍珠的吗？居然特意换一个啊哈哈哈……
“等等，老大你该不会是托吧？”
“对啊，表面上说什么考教，私底下早就微信□□微博一条龙，连剧本都写好了！”
几人惊叹着说笑，九鱼却严肃地呵斥了一句：“托什么托，别开这种玩笑！”
他转眼看向童然，见对方指间转着一支多出来的吸管，迎着他的视线笑了笑。
九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有点儿没脸的。
他曾经收过一个颇有天赋的徒弟，很用心地教对方魔术，连一些秘密手法也没有藏私，结果那人学会后转头就用这些魔术去追女生，不但到处解密还口口声声说魔术都是骗人的把戏……
他为此愤怒不已，因为在他看来魔术是非常神圣的，不应该成为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工具。
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偏激，总爱挑剔新加入的成员，尤其喜欢针对那些长得好看的。
偏偏童然还特别好看，以至他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ptsd发作。
可现在，他是真的服气了。
虽然心灵魔术并没有华丽的手法、绚烂的场景，视觉上的震撼也远远不够。
但只有被读心的人，才最能感受到被窥破内心隐秘的震撼。
甚至是恐惧。
“心灵魔术啊……”九鱼自嘲地笑了笑，“你主攻这个？”
童然：“不是。”
九鱼：“那你——”
“啊！我想起来了！”田娇忽然兴奋道，“我们上次去燕大魔术社参观，有个小姐姐表演了类似的魔术，叫观众从1到10之间默选一个数字，然后按顺序读数，结果她果然猜中了观众选的数字！”
“对对对！但小姐姐提前有用语言暗示观众，说可以选1、3之类的奇数，也可以选2、4一类的偶数，那观众下意识就不会选，所以等于排除了4个，只剩6个，比dedi这个简单多了。”
“dedi全程都没有干扰过老大的选择！”
“到底是怎么猜到——”
问话的人意识到自己在打探魔术的秘密，连忙闭嘴。
身为喜欢魔术的一员，萨士顿三原则烙刻于心1，但很多时候，他们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他们喜欢探索，所以更想要知道魔术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你是从我的语气里听出来的吗？”九鱼换了一种问法，不求具体的方式，只求一个结果。
但童然摇了摇头。
并不是。
或者说，不全是。
童然十几岁的时候曾饰演过一个擅长心理学的少年犯，剧组特意请来了位经验丰富的技术指导，对方教了他许多心理技巧，也带他做了许多复杂的心理测试。
测试打破了他不少旧有印象，比如，人们习惯性以为，人在撒谎时总会规避眼神的接触，但实验证明，刻意保持眼神接触的人，说谎的可能性反而会更高。
要读取一个人的内心，不能只拿眼神或者某种微表情当指标，而是要观察整体行为，最好能找出对方的行为常态模式。
童然首先问了九鱼几个问题，并从中发现，九鱼在思考时眼珠会先向上移，再转向右侧，但涉及到关键信息，比如“女店员漂亮吗”、“喜欢多糖吗”，他就会忽然定住眼球，因为这两个信息让他感到警惕。
接着，他让九鱼念水单也并非为了愚弄，只是想要甄别九鱼的有声语言。
人在读到关键信息时往往会加重语气，但如果你想掩盖它，就会不自觉地压低音量，潜意识里拒绝被人注意，从而导致语速也发生变化。
最后，童然读书时曾在奶茶店打过工，他虽然看不清店员具体做了哪种奶茶，但能看到对方大概的制作流程和所用机器，因此也能判断出一个大范围。
再加上九鱼在念到养生茶部分时，小腿不自觉交错，这也是一种表达警惕的姿势，让童然对自己的猜测更有信心。
这就是他读心的秘密。
其实并没有半分百的把握，但他本身也不必追求绝对的正确，只要态度足以唬人就够了。
而他显然唬住了在场中人。
九鱼盯着他看了良久，而后半捂着脸笑了声，一改之前轻慢的态度，郑重道：“欢迎你加入，dedi。”
另类的“迎新仪式”结束后，聚会终究要回归本质。
在场准备了魔术的成员们相继开始表演，他们大多擅长近景魔术，也就是近距离面对一个或者多个观众做表演。这种魔术所用道具一般为日常生活用品，诸如钱币、纸牌之类，因为要与观众面对面接触，而观众又常常能触碰到表演道具，因此对演出者的手法技巧要求非常高。
童然认真地看了会儿，和预想中的魔术大赏不同，每位表演者都只选择了最基础的魔术效果，意在展示手法，而大家交流的内容也都集中在技术层面。
“觉得怎么样？”田娇坐在童然旁边，好奇地问。
“很好。”童然看着对面的表演者将硬币变出又变没，其实以他被虚拟练习室360°摧残出的眼力来看，还有不少小破绽，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快乐和沉浸，是真的喜爱魔术，也自然能将情绪传递给观众。
“那什么……”田娇探头瞅了眼九鱼，见对方注意力不在这边，便压低了声音，“老大刚刚态度不好，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其实他为人满好的，就是之前错收了一个徒弟，后来……”
听完田娇的理由，童然倒是能理解，对于真爱魔术的人而言，那位徒弟的做法无异于亵渎。
“没关系——”
“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九鱼坐得不远，多少听到了点，他既想让田娇说完，又有点难为情，“咳，娇娇今天要表演吗？”
“啊，我没准备……”
恰好之前的表演者完成魔术，九鱼四下里看了看：“还有没有人要来？”
见无人应，他点了点头：“ok，那就我来。”
童然原以为九鱼的魔术不会有太大新意，然而对方开场就很不一样：“表演之前，先请上我的助手为我选一位搭档。”
助手？童然刚闪过念头，就听九鱼叫了声“珠珠”，原本安静伏在桌面、毫无存在感的灰毛蜘蛛突然急速移动，东/突西蹿绕了几小圈后，停在了他面前。
“看来珠珠喜欢我们的新朋友。”九鱼微微一笑。
田娇一喜：“老大你要来真的啊？”
九鱼：“对啊，有新朋友加入，当老大的不该露两手吗？”
田娇：“该！”
和旁人的兴奋不同，童然心中暗暗提高了戒备，怀疑会不会又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虽说应该不再带有恶意，但善意的玩笑也让人防不胜防。
但九鱼只是安分地取出六张卡牌，一一排开。
卡牌上各自印有三十二个数字，横四纵八排列着，每个数字都是从1-63之间随机选取，比如第一张卡牌的前四位数是1、3、5、7，第二张则是2、3、6、7……
童然仔细观察着卡牌，试图从中找出数字规律，却并无头绪。
“dedi，”九鱼轻唤一声，食指轻叩卡牌，“选出一个你心仪的数字，不要告诉我。”
童然谨慎地看了他一眼。
又是读心魔术？
要猜我选的数字？
他一一扫过六张卡牌，在21这个数字上多停留了几秒，但他只是在刻意误导，防备九鱼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而他真正选择的数字是46。
半晌，童然抬头：“我选好了。”
九鱼勾出点儿笑：“选好了？不换了？”
童然：“不换。”
九鱼：“那就挑出印有那个数字的所有卡牌，然后用手盖住。”
童然依言照做，挑出了四张卡牌，合拢盖住。
“好，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怕蜘蛛是吧？”九鱼笑问。
童然：“不怕。”
话音落下，九鱼点了点桌面，助手“珠珠”佛听见了号角声的将士，嗖嗖嗖爬上了童然手背。
童然：“……”
九鱼盯着童然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耐人寻味地笑道：“珠珠会感应到你心里的数字，然后告诉我。”
童然心神急转，猜测着卡牌的玄机，还没等他捕捉到一线灵光，手背上的重量就消失了。
九鱼拿回了蜘蛛，置于耳边倾听。
半晌，他抬起眼，双眼皮陷出深深的一褶：“哦，我知道了……”
童然呼吸一轻。
九鱼挑起唇，无比自信道：“是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