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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五十章:毒窝(第1/2页)
鼯鼠在“居然宾馆”破旧不堪的小房间里找到唯一的服务员,也是老板娘。听完他对女人的描述,黝黑肥胖的老板娘厌恶地看着他,“你也是‘毒虫’吧?混在一起都不是好东西!”
鼯鼠知道自己弱不禁风的外形常给人造成错觉,他嘿嘿笑着,也不辩解,但老板娘用“也”字倒是出乎意料。这个世界没有钱改变不了的是非观,他大方地掏出三百块。
老板娘接过足有十五间客房住宿费的钱,把一个农场的位置用圆珠笔画在一张旧报纸上。
鼯鼠仔细看过这个地区的地图,对这个农场有印象。
老板娘告诉他,农场东面是山,山脚有个采石场。这一片建筑都是两层楼房,他要找到楼侧面写着很大的7字的七号楼,从左边的楼道上二楼,右边那间房就是。
末了,老板娘用滚圆的手把钱塞进怀里的文胸,好像担心随时被人偷掉一样,说:“她住的地方满地都是毒虫!你看到她就知道,我为什么让她滚蛋了!”
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个瘦子也是条毒虫,有钱的毒虫,补充说道:“你如果找她买海洛因那就没错啦,她有的是。”
虽然不用走山路,估计还不到二十公里的平路,鼯鼠还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到这个废弃农场。泥土路上凹凸不平也就罢了,路面上到处尖锐的灰石头倒成了路标,那是开山挖石矿的货车掉下来的。
他有点担心桑塔纳的轮胎保不住了,但丰富的恶劣道路驾驶经验还是帮他安然到达。
还没到农场,鼯鼠已经能确认就是这里。
远处郁郁葱葱的山体上,露出一大片灰白色的陡壁。这是挖石矿被炸开的,像是美好的身体上长着一块巨大、丑陋的伤疤。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山体又仿如一只巨兽的头颅,那白色被炸掉的部分就是巨兽的血盆大口,一块块方形的巨石就是獠牙。而鼯鼠,正在崎岖的山路上歪歪扭扭地向怪兽走去
说是农场,连围栏都没有,看不出曾经耕种的任何痕迹。一大片荒芜的红土地延伸到被挖得满目疮痍的远山,大概有过万亩。曾经肥沃的土地上杂草丛生,混杂着白色的碎石和黑色的煤球、黄色的煤渣。
几排灰色的水泥建筑物突兀地耸立在荒草地上,几缕炊烟从屋顶的烟筒中冒出,显露着仅有的人气。
以前,那几排两层的楼房被称为“营房”,主要驻扎在里面的是一些热血澎湃的知青,他们坚信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先天投胎失败者,指望在这里脱胎换骨,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现在这些营房几乎早已人去楼空,那些当年的住户也奔向了迥然不同的命运之路。留下来那几座水泥雕塑看起来像是一个标准的监狱,又像是几副硕大的棺材。
面对这几具灰不溜秋的“棺材”,鼯鼠深深喘了口气。以前,他都是和另外五个战友一起行动,对付的也就一两个人。现在,他必须孤身一人对抗无数个对手。
如果输了,他就是一具无名的尸体,连棺材板都没有。
如果赢了,他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
到了他为自己的生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文革前后遗留下来的农场一览无余,鼯鼠却完全看不出这里耕种过什么。牛棚、牛栏和倒坍的猪圈稀稀落落地散布在荒地上,但看不到一头牛和一头猪。
来自逼仄、混乱被称为“石屎森林”的都市,鼯鼠忽然在内心泛起对耕地的热爱,这里宁静广阔,似乎吟诵着与世无争的诗意。
这是他一直向往的土地,可以自己种菜,养家畜。令他疑惑和愤怒的是,为什么无孔不入的毒品能泛滥到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大地美丽妖娆,人间如此丑恶。”鼯鼠内心泛起一阵悲哀。
鼯鼠把车子停在农场门口,蹦跳着走过坑坑洼洼的农田,接近废弃住宅区的时候,他已经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头晕。人类的粪便,动物的粪便,腐臭的食物,甚至带着烧酒特有恶臭的呕吐物,臭味来自它们。
他听到一种动物集结在一起的奇怪响声。
苍蝇。
数以亿计的苍蝇围拢在这片建筑物的上空,翅膀煽动空气,嗡嗡作响,鼯鼠想起训练时驾驶过的俄制米8军用直升机。
苍蝇喜好的食物真的很特别。要么是甜的,鼯鼠见过养蜂场里的苍蝇以众敌寡窜过蜜蜂群抢蜂蜜,也见过铺满在涂过糖的廉价捕蝇纸上、密密麻麻的苍蝇尸体;
要么就是最臭的,粪坑是让它们吃饱喝足的高级餐厅,也是它们理想的交媾地和产房。雌蝇们把一堆堆卵粒下在浮着的粪便上,几个小时变成蠕动的蛆虫,然后化成蛹,最后羽化成蝇,整个过程不过10天左右。条件适宜的环境下,一对家蝇一个夏天能繁殖两千亿个后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卷第五十章:毒窝(第2/2页)
鼯鼠不知道传来的臭味里有没有人类腐尸的。
他觉得一阵恶心,把那件松垮的西装领子提过头,尽量裹住露在外面的头脸,只露出双眼——尽管双手躲不过苍蝇们的侵袭,衣服也挡不住“嗡嗡”羽翼扇动声。
苍蝇遮蔽了蓝天,鼯鼠缓缓行进,仿佛进入一个灰暗的末日之城。
远处几个黑影奔跑在破旧不堪的楼宇间,脚步趔趄,像是赤足奔跑,在阳光下如魂灵般飘闪而过。
鼯鼠看出来,那是几个毒虫。
他看到七号楼了,那个白色石灰刷在灰砖墙上的7字大到占了一层的高度。他走进第一个单元。现在他已经感觉这里没那么臭了,臭气闻久了,他的嗅觉迟钝了。
从烈日下进入黑暗的楼道,鼯鼠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他小心地站在背光处,昏暗的光线下,两具半裸上身的皮包骨头尸体一动不动坐靠在楼梯下,见多识广的鼯鼠心跳加速。
虽然他常年工作的地方就像是个大毒窝,但他的工作性质并不是缉毒。他跟几个毒枭打过交道,这些毒品的制作者和贩运者并不吸毒。
边境两边的村寨里确实有不少瘾君子,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过毒瘾的却很少。即使一些酒吧里有瘾君子,但多数是吸完或注射完毒品才进去嗨的。
在毒品泛滥的地方,吸毒者依然还是过街老鼠,受到家人和乡亲的唾弃和歧视。
鼯鼠看到的应该是两个毒虫的尸体,不知怎么死在这里。不会有人为他们收尸了,他们的死跟两只吃了毒药死掉的老鼠没有区别。
不过,鼯鼠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毒虫,尸体的皮肤上布满血痕,纹了身的前臂上吊着几片渗着鲜血的皮肉。
鼯鼠走到尸体边,扯了一下西装,他没想好要不要检查死者。他把脸凑近毒虫的脸,确实没有了呼吸。他把脸再贴近一点,两具“尸体”的四片眼皮同时抬起来,他吓得倒退一步。
两个毒虫自己都忘了有几天没进食,这时连呼吸甚至抬起眼皮睁眼都成了负担。但能出现在这里还穿着西装的人基本上就是药头,对海洛因疯狂的渴望唤醒了他们。
现在鼯鼠能够看清楚了,那是两对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就在刚才睁开的瞬间,瞳孔涣散,呆滞、迟钝,鼯鼠想到死鱼的眼睛。
此时却露出渴望和狂野的光芒,这时候如果鼯鼠手上有一小包白色的粉,他们俩会交出性命来换取。
他确实有这玩意儿,当路霖问他要不要“粉”之前,他已经从跟枪放在一起的那些小塑料包里顺手牵羊摸走了两包。
鼯鼠再次把脸凑过去,像闻着鲜花一样闻他们嘴里迸发的臭气。然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全部喷在毒虫鼻子上。
毒虫惶恐地瞪着他,他们不知道,此时鼯鼠心里也很害怕,就像他怕老鼠、蟑螂那种害怕。鼯鼠有自己克服恐惧的方法:越是害怕的东西,就越要无限度接近它,这样才能驱赶恐惧。
他的鼻子几乎贴到毒虫的鼻子上,毒虫脸上的污垢像干涸的泥土般龟裂,粘结的乱发下头皮已经结成痂,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在浮肿的黑眼圈里无力地转动。
他们几近赤裸的躯体上布满注射后的针眼,很多针眼已经溃烂、化脓,淌出无数道细细的黄色脓液。他们嘴巴除了呼出恶臭外,还发出动物般“荷荷”的喘声。
两个毒虫受他诡异的行为惊吓,挣扎着坐起来,背靠墙壁向楼梯上方挪动。濒死的人早就神志不清了,他们的脑子和身体一样虚弱、不堪惊吓。
鼯鼠从裤兜摸出一包火柴盒大小的海洛因,在空中扬着。他像招呼动物一样“嗨”了一声,毒虫们被吓了一跳,回头惊恐地看到了比他们性命还珍贵的东西——足有十克海洛因。毒虫们同时向他伸出手,仿佛要用尽最后的气力捞点什么。
鼯鼠问道:“你们是来找药头要货的吧?没钱,人家不卖?”
两个头一起点,如果那还算是人的头的话。
鼯鼠点了点头,指着他们原来的位置,示意他俩坐回去。
毒虫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塑料包,呼吸急促,同时坐下,鼯鼠想起垂死的老鼠。
鼯鼠再次问道:“我这包给你们,不用钱。告诉我,楼上的药头是不是个女人?住着几个人?”
鼯鼠看到竖起的两根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