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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之中,寂静如水。
太后姜氏高坐在主殿上,殿下所有人都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静寂得连沙沙地脚步声都能听到。
“你就是佟婧琬?”太后的目光只在佟婧琬脸上停留一秒后开口,威而不露。
佟婧琬薄唇紧抿,故作有些紧张的模样,弯下身子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姜氏当初给睿王说亲,佟相爷舍不得嫡女婧璇,首推的就是这个庶女。所以姜氏一早便查过她,知她自小被弃在偏院自生自灭。却想不到当初她百般嫌弃的丫头,竟也知书达理、举止端庄,于是缓缓一笑,道:“不错,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佟婧琬今日没有选择穿佟安邦安排的衣裳,只是选了件粉色的罗裙,听到吩咐,她含笑抬起来头,整个人看上去娇小迷人,一点都不像双十年华的女子。
姜氏瞧见她的面容,眉目舒展开来,慈祥问道:“先前端亲王招惹的,就是你吧?”
佟婧琬微微一怔,她自是知道端亲王就是七王爷万俟珏,只是她想不到她与他同床共枕的事竟传进了太后的耳中。不管前世今生她始终都不曾亲近这个太后,所以她猜不透她的心思,暗想了下,带着惶恐答道:“确实是臣女。但那日七王爷受了伤,臣女只是为他上药,不小心睡着,我们并未有任何僭越。”
姜氏看出她的害怕,恬淡笑道:“哀家只是随口一问,不必在意。那件事本就是个误会,就算有错,也是端亲王乖张放肆,怪不得你。”
“太后倒是可以将此事怪罪小王——”
佟婧琬双腿跪着,听着身后响起的邪魅声音,挺得笔直的背脊猛然一弯。
“珏儿怎么有空上这来了?”姜氏面上有些诧异,说话却带着温和讨好。
“小王听说太后娘娘这儿来了能解决灾情的能人,一时好奇便来瞧瞧。若是太后觉得鲁莽,小王愿领罪离开。”万俟珏的态度虽谦恭,但却带着一丝说不明的威严意味。
“来的正好,你要看的能人便是这佟三小姐,刚刚哀家正说到珏儿你欺负她的事情呢,如今人就在你面前,你看要怎么做?”
姜太后这话听起来,不但不介怀万俟珏的突然闯入,还万般温和友好,其中的诡异让佟婧琬疑窦顿生。
佟婧琬深知,这太后一直与万俟珏的母后不和,如今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对一个闲散王爷如此态度?
“太后娘娘说的是,小王应该向三小姐道歉。”
佟婧琬心中一惊,万俟珏向自己道歉?他俩结下的梁子已经不少了,要是他觉得道歉之事是一种折辱,再次跟她对上了怎么办?
万俟珏走到佟婧琬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又对着高座之上的太后姜氏开口道。
“太后娘娘,听说佟三小姐前几日摔伤了腿,不便久跪,小王恳请娘娘允她站起回话。”
姜太后有些失笑,摆摆手道:“起来吧。看来珏儿这次是用心了的。”
佟婧琬狐疑地望了万俟珏一眼,顺势站了起来,只是心里防备更甚。
万俟珏笑而不语,静静站在佟婧琬身侧,佟婧琬只觉得他的笑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复杂感,下意识地朝旁边移了一步,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只是她的躲闪却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姜氏神色微染寒霜,道:“今日哀家为何传召你进宫,相信你是知道的。”
佟婧琬眉头微微一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太后望着她的反应,神情暗沉,望了望万俟珏在一旁,又不好多说,只是那经年沉淀的威仪骤放,道:“罢了,那些细枝末节也不必多提,哀家听闻你有救灾的良策,现在七王爷也在此,你且来说道说道。”
跪在身后的冬儿跟书萱都不免冷汗涔涔,偷偷抬头看向自家主子,却发现……
佟婧琬却淡定自若地站着,仿佛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一直关注着她的万俟珏此刻双眉上挑,这女人方才的反应应该不知道是何人举荐进宫,但是她居然堂而皇之的来了,而且一点都没有惧怕的意味,有趣,真是有趣的紧。
“回太后娘娘,如今灾情由全面干旱演变成半干旱半洪涝,若是不好好处理,大晋国将国土不复!”佟婧琬一双黑眸直直与姜太后对上,不带丝毫怯意。
此言一出,大殿上瞬间恢复成诡异的紧张氛围,就连万俟珏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姜太后怒眉一挑,冷哼一声,斥道:“好你个佟婧环,竟敢说我大晋国国土不复,说,谁给你的胆子!来人……”
只是,惩处的命令还未说完,万俟珏就抢先一步,漫不经心道:“太后娘娘何必同一个丫头生气。这小丫头鬼点子多着呢,我们不妨听听她的解释。”
佟婧琬一脸诧异地望着万俟珏,今日他多番相助,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氏强自压下怒气,道:“哀家给你个机会,要是没有合理的说法,今天哀家定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是。”佟婧琬微微一点头,“连日来臣女的父亲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说自己犯下大错,非但未能解决江北灾情,还令灾民愤起,乱成一片。臣女虽是女子,也想为父亲分忧,所以仔细询问了大哥的四条策略,然后仔细一研究,这才发现每一条都存在疏漏。”
“是致命的疏漏。”万俟珏附和道。他歪着脑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腰间,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想不到这疯丫头说起话来稳而不乱,三言两句就将所有的错推到了她大哥身上。
“大哥的法子理论上全对,但是确有纸上谈兵之嫌。”佟婧琬微微一抬眼眸,发现一众人等都盯着她,她便接着说下去,“第一条,要制定明确刑罚政策,严惩贪官污吏,但在灾情跟前,根本不具备实施此事的条件。因为在那动荡不安的局面下,朝廷严惩官吏根本赢不得灾民的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自己能得到多少,而不是那些人搜刮了多少。
佟婧琬见太后眼中流露出几分赞同的意味,继续道,“第二,实习劝分,要对江北一带征收粮税。依照大哥的说法,富人们为避免粮税,会争先恐后将粮食出售,灾民便能以低价买到粮食。想法很完美,但那是局限于商人只在江北兜售粮食的情况,但富商们终究是流动的,征收粮税一出,只会逼迫那些富人将粮食输出江北,这样一来,灾民们想要买到粮食就更难了!”
万俟珏的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这疯丫头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而姜太后此刻更是眸中透着惊奇,她所知的奇女子不是诗词卓绝便是琴艺高超……就连她那不幸葬身火海的儿媳,也没这般通晓治国之策。
“第三,治理瘟疫,圈定范围,焚尸灭迹。看上去没什么大错,却极易丧尽民心,这也是江北暴动的根源的。灾民有类似状况的本都心存侥幸,可朝廷那样的政策下,很多无辜的灾民便会枉死。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抑制瘟疫,但百姓不管这些,他们只想活着,他们会因害怕被烧死集结,慢慢的也就演变成如今的暴动了。”
“至于最后一点,引水!这更是错的离谱,因为这一切不是因为筑堤偷工减料,而是这法子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可行!”
“何谓不可行?!”万俟琛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口传来,此刻的他满脸通红,因为朝中所有人都知这第四条原本是该押后进行的,若不是他坚持,根本就不会实施。
如今一个小丫头在他的母后跟前诟病此事,他的威严何在!
“臣女给皇上请安,愿……”
“免了你的虚礼,快说!”
佟婧琬顿了顿,冷然对上大步走来的男子,故作恭敬道,“因为干旱,那些水流没有雨量供给,湖水本就不在往年的河线上。为了引流,必然是要填湖令湖水猛涨。但是丢出的石块、泥沙也混着流水沉淀到下游,使得江北欲引流的地域,河床越来越高。加之此刻修筑堤坝,更是加大了河床的压力。如今小部分洪涝水患,便是河床分崩离析的结果!……”
“也造成了数以万计灾民的牺牲……”平静述说后,佟婧琬又哀叹了一番。
“真是一群废物!”万俟琛怒骂出口,只是面色更为赤红,指着佟婧琬,道,“你快说说,此事如今要怎么办?!”
佟婧琬心里头算计了一番,开口道:“法子倒是有,只是要看陛下您是否舍得了。”
万俟琛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犹疑地望着她,“舍,得?”
“对。”佟婧琬微微一勾唇,淡然自若道,“舍弃水患附近的三个城池,迁走城民,毁其堤坝,让水流大面积分流。这水流面拓宽后,也能更及时为江北其余受灾轻的地区解决缺水问题。”
万俟琛的身子微微一震,这女子开口就让他舍弃两个城池,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若真按照她的法子去做……
万俟琛的眉心拧成一团,长久不出声。
一侧的万俟珏却眯起了眼,狭长的眸子里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这点子听上去荒唐,但细细想来却令人回味。他也曾想过舍弃城池之事,却想不到这深闺小姐已经将地势研究透彻,连舍弃什么地方都能清楚道明,这女人,不可小觑。
“舍或不舍,还请皇上早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