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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再见年华(1)(第1/2页)
岁月迢迢,转眼毕业已经10年。
10年间,我数次想回母校探望,和新疆的老同学重聚,和李叔叙叙旧,但终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未能成行。
这次来新疆,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而一路上的感慨万千,也让我越发觉得,付诸行动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所有的困难不过是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Z69到乌鲁木齐火车站时,已是傍晚时分。出站时,并没有期待中的、众人笑颜相迎的幸福场景,只有来来往往的人流和陌生的西北都市气息。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只因自己来的仓促,大家又各忙各的,大学微信群里的留言,只有三五个人回应,答复最多的是“哪天见面聊聊”,没人说来火车站接我——当然,我也没说乘坐什么交通工具,以及何时抵达。
独自拉着行李箱,按照火车站的指引,来到出租车乘坐处,搭乘一辆静候多时的出租车,便往提前预定好的一家位于火车站附近的连锁酒店而去。
办理完入住手续,便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这次来新疆的逗留时间只有6天(算上来回交通),返程机票已经定好。来时已经用掉2天,再加上回去的1天,我只有3天可自由分配。我计划在乌鲁木齐市待1天:和老同学聚会,顺便逛逛当地的旅游景点。然后在石河待2天:回母校看看,顺便再看望一下定居在石河的赵雯雯,最后去陵园参拜一下李叔;若还有时间的话,就去南山景区看看。
次日是周四,一大早,大学微信群里便开始七嘴八舌的热闹起来。
很早之前,班长王文彬就囔囔着要召集校友回母校重聚。但因为应者寥寥,这事就一直搁着。我这次来新疆,忽然又勾起了王文彬张罗的热情。在忙完单位的事情之后,便又开始在群里做各种动员。
微信群里50多人(三个专业都在),基本上都是“潜水”的,平时就跟“僵尸群”一样,没有一点动静。想不到这次我来新疆,反而炸出了好几个活跃的校友,群里顿时也有了一些生气。王文彬于是趁热打铁,再提回母校的计划。
王文彬的计划和我行程有重合,于是我第一个响应。只要有人开头了,这事后面就好办了。紧接着,在王文彬的鼓动下,在乌鲁木齐定居的老王和周慧佳夫妇也应允,此外还有陈芳、苗薇、金莉莉等人。最后,王文彬统计人数,发现只有10个人应答。
使我感到惋惜的是,老曹、老脏、波波三人并不在其中。老曹因人在奎屯,事情多,抽不出空隙;波波人在湖南老家,没办法成行;而老脏则始终默不作声。其他人则因为各种主客观原因,只能表示遗憾。
因大部分应答的同学都在乌鲁木齐,下午6点多钟,我们便听从老王的建议,纷纷往市中心一个名叫“康巴大饭店”的地方集合。
我打车过去,老王开车带着老婆、孩子,王文彬独自驾车,其他人也各自搭乘地铁、出租车等交通工具,赶往集合地方。
老王提前订了包间,并且一家三口最先到达。我来到饭店二楼包间,一推门,竟有点恍惚:眼前这一对坐在一起聊天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怎么看起来如此陌生!男的,高瘦黝黑,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一身得体的浅灰色休闲polo衫;女的白白胖胖,尤其脸部,两个脸蛋仿佛两个大蜜桃。一个穿蓝花裙、梳着两个马尾辫,大约1米出头的小女孩,偎依在爸爸的怀里撒娇,妈妈则看着女孩哈哈大笑。
虽然身材上完全认不出,两张脸也远不似从前,但他们的脸部轮廓和眼神,尤其是男子的眼神,我认得分明——没错,这是老王无疑了。
“老王?”我瞪大了双眼。
“苏阳!好久不见!”老王抬头看我,裂开嘴笑了,两只眼睛如往日般眯成了一条缝。
“哎呀,多少年没见了!快坐,快坐!”老王赶忙起身,迎我入座。
“得有10年了吧!”
“时间真快,一眨眼呀!”老王感叹一声。
“你变化太大了!”看着眼前这个瘦子,我完全无法想象这竟是当初那个白胖的老王。
“前几年因为工作压力大,病了一场,此后就忽然瘦下来了。”老王笑着说,“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变化也不小!有不少白头发了,体力和精力也大不如前,岁月不饶人呐!”
“咳,谁不是呢!”老王附和道。
“苏阳,还记得我吗?”一直挽着小女孩,微笑看我和老王说话的白胖女人,此时发话了。
“呦,这不是——周慧佳吗!怎么会把你忘了呢!10年不见,你越来越福相了!”我奉承道。
“快别捡好词说了,直就说我胖了呗!”周慧佳听出了我的意思,佯嗔地乜斜道。
“看你说的,我是真为你和老王高兴!”话毕,周慧佳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你们闺女?”
“嗯。王明娇,快叫叔叔。”周慧佳对女儿说。
“叔叔好。”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怯怯地说道。
“你好,几岁啦?”我身体微前倾,露出“姨父笑”。
“我今年5岁半,10月份就6岁了。”说完,小女孩羞红了脸,把头埋进爸爸怀里。
我和老王、周慧佳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来得最早,趁其他人还在路上,我便跟老王先行叙旧。彼此谈谈这几年各自的生活和变化,也聊聊今后的打算。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去了北京,老王则在家待业两个月。随后,经在北京工作的舅舅介绍,老王去北京一家销售财务软件的公司做起了销售。
老王住海淀区,我住朝阳区,因此距离远,加上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我跟老王在北京只见过一面。那次见面,我主动说要去老王办公的地方瞧瞧。
他们公司在海淀区软件科技园一所32层高的商务大厦里,一整个18层都是他们公司的办公场所。其时,我还在那家卖化学试剂的小公司默默无闻,看到老王公司宽大又整洁的办公环境,我很是羡慕,也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中午时分,我们在楼下的炒饼摊,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因为下午老王还要上班,便相互告别。原以为来日方长,今后还有机会在北京见面。结果不曾想,转眼竟是10年后。
老王觉得在北京没意思,在北京只呆了半年,就回新疆了。回新疆后,老王就留在乌鲁木齐找工作。先后干了1年商超配货员、半年服装销售之后,借着中国房地产行业如火如荼、蓬勃发展的大好机会,老王一头扎进去,并从一名普通的地产销售,变为如今的区域销售经理。到今年为止,老王在地产行业已经摸爬滚打7-8年了。虽说现在地产已经开始不景气,收入也大不如前,但老王的工作还算稳定。
前几年,因为工作能力出众,老王每月的销售提成有1万左右,加上季度奖、年终奖,一年收入二三十万很轻松。只不过,做地产销售辛苦一些,基本全年无休,只要有客户,老王就得陪着。
毕业后,老王和周慧佳始终保持着联系。回新疆后的第三年,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两人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大学时,两人互生情愫,同居过,也有各种分分合合,幸运的是,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婚后,考虑下一代教育以及事业发展,两人决定在乌鲁木齐市定居。
工作头几年,两人没多少收入,只能靠父母帮衬。好在两家父母都还有点积蓄,给老王夫妇凑个新房首付不成问题。于是,老王和周慧佳就在有房的安全感之下,开始在乌鲁木齐市扎根生长。
结婚时,正值老王的事业上升期,加上行业性质,老王工作的时间远比陪伴周慧佳的时间多。周慧佳经常独守空房,难免有所怨言。有时候,两人免不了为此争吵——但,哪里有不吵架的夫妻!磕磕绊绊间,两人相濡以沫,彼此陪伴至今。
2013年10月,两人迎来爱情的结晶。
女儿降生后,老王陪伴家人的时间渐渐多了一些。尤其是对女儿,格外照顾,这给刚刚生完女儿的周慧佳分担了不少育儿压力。
孕后发福,是多数妈妈心里的痛。周慧佳变胖,有自身生理变化的因素,当然也少不了老王、婆婆照顾周到的缘故。生下女儿后,周慧佳便开始尝试着减肥。然而始终控制不住嘴。而一旦接受了“变胖成了不可逆的现实”“身材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心理暗示,她便顺其自然,再不考虑减肥的事,坦然面对现实了。一段时间以后,自我感觉胖点也挺好,于是越发不愿意控制饮食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王却日渐消瘦,仿佛老王把自身所有的脂肪都打包分给了周慧佳。
不待细聊,王文彬已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老同学,我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10年后,王文彬给我的第一印象一改从前。样貌方面,此时的王文彬,较大学生时,变化不大,依旧是标准的方正面庞,鼻梁上一副金边无框近视镜,微笑起来,依旧和蔼可亲;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比当年更多了几分成熟和自信。而从接下来的谈话中,我推测出王文彬之所以“趾高气扬”的缘由。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四散全国各地,王文彬则继续留在石河,一边陪伴赵雅娟,一边备考武警社招。同他一起备考的,还有数控专业的一人,以及食品专业的两人。招考结束后半个月,四人等来了通知,除了数控专业的一位同学落榜,其余三人均被录取。
三人被分在了不同的部队:王文彬成了新疆某武警部队的一名文职人员,岗位是班长兼助教,主要负责车辆驾驶及组训教学;而食品专业的两位同学则进入了新疆武警某边防部,成了持枪的武警官兵。
在部队参加训练的半年间,王文彬从一个从没开过车的小白,迅速成长为一个能够轻松驾驭卡车、货车、轿车和越野车的多面手。因为专业能力过硬,人又踏实,王文彬屡获部队直属领导的认可。在部队工作的10年间,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逐渐成长为一个具备过硬素质和专业水准的优秀武警官兵。
部队工作5年后,王文彬荣升班长,而后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今天武警某部某科的办公室副部长。
2010年,赵雅娟顺利考上新疆大学的研究生。因为王文彬所属的部队在乌鲁木齐市,赵雅娟以为可以和王文彬经常见面了,结果没想到王文彬的工作很忙。第一年,王文彬需要参加各种培训和训练,外加熟悉工作流程,两人常常2-3个月才能见上一面。第二年,情况才略微好一些;等工作进入正轨之后,王文彬才逐渐有了更多自由的时间。
工作稳定后,父母往往会为儿子的婚姻大事操心,王文彬也不例外。对于父母的关切,王文彬也很理解,但考虑赵雅娟还在上学,为了避免女友分心,王文彬只好把“跟赵雅娟结婚”的想法深藏在心底。
研究生的最后一年,赵雅娟主动提出要去王文彬老家,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王文彬不禁心花怒放。
这次探访让王文彬父母十分满意,赵雅娟也没什么挑剔;对于女儿看上的这个女婿,赵雅娟父母那边倒也十分开明,一切听女儿的,不做任何刁难。
王文彬觉得,之所以这么顺利,跟自己在武警部队上班——算是拥有“铁饭碗”的公职人员,有很大关系。父母那一辈,往往对“铁饭碗”很看重,女方父母更是如此。由此,王文彬更加感激卢老师。为了报答卢老师,毕业10年来,王文彬时不时跟卢老师通电话,周末不忙的时候,也会开车过去看望一番。
研究生毕业,并顺利拿到硕士学位证书后,赵雅娟便和王文彬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毕业即结婚,对一个女孩来说,恐怕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而让王文彬既感到幸福满满又百感交集的是,结婚的酒店、酒席安排以及婚房,都由赵雅娟父母一手操办,自己以及老家的父母一点也不用操心。
赵雅娟的婚房,父母早就物色好了,一毕业便全款买下,并且登记在了女儿名下;婚礼是在乌鲁木齐市一家5星级酒店举办的,宴请了无数宾客,足有50桌。因为路途遥远,王文彬父母及叔伯家的十余个亲戚,坐飞机从湖南老家赶来参加。
作为回礼,王文彬带着赵雅娟去湖南老家也举办一场当地婚礼,赵雅娟父母及娘家人也千里迢迢过去赴宴。规模和豪华程度远不及新疆那场,但王文彬父母却倍感荣耀。孩子有出息,便是做父母最大的满足。儿子即将定居在千里之外的新疆,不能时时回老家探望,虽有一丝遗憾,但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想法,无论子女在哪里,只要他们生活幸福、美好,就足够了。
2012年,王文彬有了儿子;此后三年,又迎来了女儿,如今女儿也快4岁了。
听王文彬讲完,我调侃说:“你是湖南人,你老婆是新疆人,你大老远地来新疆定居,跟入赘一样了!”
“球!我这是志存高远!我在部队大小算个官,这个家不还得靠我养活吗?”
此时的王文彬,说话语气完全不似上学那会儿,如今的他,底气十足。
问及为何没带赵雅娟和孩子,是不是不给面子时,王文彬倒“护短”起来,直言两个孩子太闹腾,老婆在身边,喝酒放不开云云。
听完,我们几人不禁哈哈大笑。
聊天间,其他同学也陆续赶到了。数数人头,4男4女,除了在奎屯和哈密的两个同学不能赴约,在本市的8人,算是全员到齐。
除了先到的四人,另外四人分别是陈芳、林小晴、苗薇以及金莉莉。
陈芳变化有点大,上学时身材虽魁梧,但并不显胖,如今则有些明显发福,肚子上赘肉十分明显,走路也有些含腰驼背,还算乌黑浓密的发间,不时有银丝出没。似是睡前未吹干的缘故,他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尽管有努力整理过的痕迹,但难掩倦态。
虽为河北老乡,且同为应用化学专业毕业,但我与陈芳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石业化工实习结束后,陈芳顺利和工厂签订劳动合同,成了一名正式的石业工人。结果,仅仅7个月之后,因为无法忍受每天面对化工药剂刺鼻的气味,以及其对身体造成的长期不可逆伤害,陈芳选择了离职。
当初签合同时,承诺至少工作3年,否则便算违约,需要给企业3倍赔偿金。碍于对违约赔偿的忌惮,陈芳才坚持了那么久,但终究没能熬到出头之日。领完第6个月工资之后,陈芳便偷偷卷铺盖逃离了石业化工。
因为怕被追责,陈芳不敢留在石河,但又不甘心灰溜溜地回河北,就跑到乌鲁木齐去了。后来跟老王一起搭伙干过超市配货员和服装销售的工作,也在一家化学试剂公司干过2年销售,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冰泉水的一家小型代理商。自己开了一家水站,每天给超市、酒店、夫妻店等送桶装水。收入一般,但胜在活儿轻松,时间也相对自由。由此,陈芳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陈芳结婚7年了,老婆是经老家媒人介绍的。据说,娘家彩礼钱给了30多万(一部分用在了置办嫁妆和酒席上,剩下一多半全成了弟弟结婚的彩礼钱)。婚后第二年,陈芳有了自己的大女儿,等大女儿6岁上小学时,又迎来了二女儿的降生。陈芳老婆这几年没有参加工作,一直以家庭主妇的身份,照顾两个孩子。挣钱养家的压力,便全压在陈芳一个人身上。加上双方父母都没什么积蓄,直到前年,一家人还在乌鲁木齐租房。原以为女儿上小学后,老婆能够腾出手来,一起挣钱养家,结果二女儿的降生,又将整个家庭拖入“蹒跚前行”的境地。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陈芳的压力不是一般大。前几年,考虑水站收入太低,为了养家,陈芳决定停掉水站的业务,贷款买了一辆车,专职跑滴滴。可干了几个月,发现除去开支,到手的工资,还不如水站挣得多。坚持一年半后,便把车卖掉,通过跟冰泉水销售公司疏通关系,又干起了老本行。可未曾想,这一年半的时间,生意越发不好干,周围突然冒出来了2-3家竞争对手。以前挣钱略轻松,如今则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和过去三分之二的收入持平。
为了填平收入差距,去年陈芳又找到了一个挣外快的小生意:帮别人刷POS机套现。别人每刷一次信用卡,自己从中可以抽几个点的代理费,100元大约可以拿到5-10元。靠着在手游及网络直播平台的四处揽客,陈芳做成了二十多人的稳定客户关系,每月零散下来,也能有一千左右的额外收入。因为还有水站的工作,加上家里也需要照顾,陈芳没法做更多人的POS机生意。而这点收入,也不足以使他下定决心,停掉水站,allinPOS机。
2022年中,也许是因为工作太操劳,也许是年岁渐长,他生了一场大病,还做了手术,花了几万元,好在医保报销了70%。不过经此一事,他意识到了健康的重要性。然而,面对“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他有什么资格停下忙碌的脚步,去享受生活呢。对于如陈芳一般的普通家庭来说,“慢下来,享受生活”是很奢侈的事情。
就这么熬着,不知不觉已在乌鲁木齐呆了近10年。考虑到孩子要上学,去年,陈芳在乌鲁木齐北二环附近买了一个60多平米的一居室。双方父母给凑了一些钱,自己又东拼西凑了几万元,勉强凑够了首付款。如今,陈芳还背着30多万的房贷,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
林小晴有着一张娃娃脸,10年没见,一如当初,不过却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一笑,便遥回当年。
大学时,林小晴和周慧佳走得很近,俩人出入总是成双成对,仿佛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周慧佳和老王在校外租房的那段时间,林小晴和周慧佳的关系略有疏远,但随着周慧佳搬回宿舍,两个人又要好如初。
毕业后,林小晴回了老家克拉玛依,在老爹的石榴农场帮忙。后来终究有些不甘心,一年后便来了省会乌鲁木齐市。与此同时,周慧佳为了老王,也从老家喀什,来到乌鲁木齐工作。周慧佳想做服装生意,林小晴十分支持,2011年年底,两人便合伙开了一家线下服装店。随着电商兴趣,两人逐渐把生意从线下往线上迁移。因为很有生意头脑,几年下来,两人的服装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再见到苗薇时,我差点没认出来:以前很瘦的一个人,如今竟胖得异乎寻常,甚至比周慧佳还要胖。她跟我打招呼,我才隐约想起她是谁。
同是化工专业,但上学时,我们的交集不多。毕业后,我去北京工作的第二年,因为不如意,偶然间QQ聊天,才逐渐熟识起来。她耐心听我诉苦,并热心介绍我去广州,跟她一起工作,并说那边挣钱机会多云云。我思忖再三,最终婉拒。
后来跟老王聊天,说起苗薇,老王很肯定的说,她进了传销组织,并且已经引诱了好几个同学。听此,我便提高了警惕。此后,苗薇再主动找我聊天,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再后来,她竟提出让我以她下线的名义,做商业课程培训的北京区域代理,并向我允诺大好前程。因为提前做好了应对,我微笑着拒绝了,事后便坚决地拉黑了她。
在卢老师的帮助下,苗薇很快便脱离了传销组织,此后便洗心革面。如今,她和老公在乌鲁木齐盘了一家儿童玩具店,两人虽没有孩子,但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聚会时,苗薇主动向我说起当年的往事,并对我满含歉意。
另一个长着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带着一副金边圆框眼镜的高个子女生名叫金莉莉。她当初在学生会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而本次之所以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因为去年5月份刷抖音时,无意间刷到了她的视频。当时她穿着职业装,举止得体,说话一板一眼,很有风度。因为看着面熟,同学群里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是老同学。当时她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金牌保险咨询师,粉丝数超50万。
那段时间,我正打算给父母买保险,便私下加了她的微信。老同学一见如故,自然对我倾囊相助。可惜她只做新疆地区的代理,没办法从她哪里购买保险,不过我还是无限感激。
这一次见面,金莉莉跟视频上比略显成熟,但比以前更显修养了。说话不紧不慢、温文尔雅的样子,笑起来依旧清新可人。
因为时不时请同事或客户吃饭的缘故,老王对这家饭店的菜品很熟悉。等人到齐了,便开始点菜。
老王依礼询问我们是否有忌口,是否吃辣之后,便三下五除二地点了5个热菜、3个凉菜,外加2份汤,荤素搭配、凉热均匀,老王不愧是有经验的人,点的菜大家都很满意。考虑到有女生在场,老王便象征性地点了几瓶啤酒,又点上1大瓶橙汁和1大瓶桃汁饮料,白开水也让服务员备上。
“女生随意啊,这次聚会重在高兴,能不能喝,喝不喝酒都不重要!”等菜上齐后,老王率先发话了,“至于男生,酒必须喝够!”
“咋还双标呢?!”我开玩笑道。
“我可不行啊,我开车来的。”王文彬借口说。
“少废话,不行叫代驾!”虽然王文彬是班长,但老王可不惯着。
老王一边开瓶盖,一边给现场的四个男生递酒瓶,并随即补充说:“我也开车的,我都不担心,你怕啥?”
“球!你们家周慧佳可以开车回去,我可是一人来的。”王文彬抱怨说。
“不行,你去我们家住一晚上呗。”周慧佳在旁边笑着说道。
“老王能同意?”王文彬狡黠地看老王一眼。
“有啥不同意的。客厅沙发,你随便睡。”老王嘴上叼着未点燃的香烟,看都不看王文彬一眼,只顾往酒杯里倒酒。
“算了吧,我媳妇还在家等着呢。”王文彬即刻打了退堂鼓。
菜上的差不多了,王文彬便示意大家一起举杯。
“首先欢迎老同学苏阳,来我们大新疆做客!”王文彬开口说道。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大新疆了,你个湖南人,说这话脸红不?”老王调侃说。
“哎,这你可说错了,我现在可是乌鲁木齐市户口,正儿八经的本地人!”王文彬不无得意,其余人不禁哈哈大笑。
“这第二呢,也感谢大家捧场,毕业10年了,咱们聚一次不容易。”王文彬停了停,继续说道,“希望咱们今晚吃好喝完,不醉不归!来,干!”
“干!”大家异口同声,8个人以旋转玻璃台为介质,纷纷敲响玻璃杯。
“大家都别客气,该吃菜吃菜!”王文彬热情地招呼着,好像自己是东道主一样。
“嗯,这牛肉的味道不错,老王菜点的不错呀!”面对王文彬的夸赞,老王抽上一口手中的香烟,微笑着默不作声。
“来,苏阳,咱俩走一个,10年不见了,多余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老王重新倒满一杯酒,起身和我碰杯。
“十年生死……嗨,呸!干就完了!”苏轼的《江城子》刚到嘴巴,我忽然觉得味道不对,赶忙收回。
王文彬听得真切,禁不住哈哈大笑,并续了上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末了还不忘笑着询问一句,“怎么样,我背的不差吧?”
本来是一首悲情的诗词,竟让王文彬念得这么不合时宜。于是周慧佳批评说:“好了撒,你当班长的,咱那么不分场合,必须自罚一杯!”见此,其余几个人也便齐声起哄。
王文彬辩解无方,叹口气,只好认罚。陈芳给王文彬倒满一杯酒,王文彬端起来,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作为访客,我自认为应该给在座的各位每人敬一杯酒,于是,就以王文彬为起始,开始挨个敬酒。
“来,老班长!上次见面应该是5年前了吧,当时你去北京进修学习。”我举杯说道。
“对对对。”王文彬连连点头。
“来,为了我们此次重聚,走一个。”我一仰头,整杯啤酒进肚。
王文彬也不遑多让,同样清空杯子。
接着,我又敬陈芳:“愿咱们,未来一切都好!”陈芳腼腆地一笑,喝完整杯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随后,我又挨个敬林小晴、苗薇以及金莉莉,说了类似“有幸团聚”“以后常联系”“祝你幸福快乐”之类的场合话。最后,方轮到老王夫妇。
老王这边无需多言,看到他们夫妻和睦,女儿乖巧懂事,我不无羡慕地说:“看你现在的情况,我很替你们高兴。”然后,对着吃饱饭,坐在老王怀里玩耍的王明娇,露出慈父般的微笑。恍惚间,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无限愧疚涌上心头。也许是酒喝多的缘故,我竟然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咋还哭上了?”王文彬笑着讥讽说。
“我高兴呀,这叫喜极而泣,懂不懂?”用纸巾擦完鼻涕和眼泪,我迅速回复神态。
我们一行人边吃边聊,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尽情释放着各人的惊喜、压抑和百感交集。
席间,除了聊聊各自的生活以及十年来的变化,也会禁不住追忆往昔,回想起某些上学时发生的糗事。大家心有灵犀,哈哈一笑,不论是发生在谁身上的,全当了笑话,仿佛已是遥远的往事,如今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大家七嘴八舌,回忆着或共同拥有,或个别几人拥有的或有趣、或尴尬、或快乐的经历,一面感叹着时光荏苒,记忆不老;一面感叹着青春易逝,10年恍惚如在昨日。
聊天过程中,我不免会好奇除了老王和王文彬,其他舍友都在做什么,如今身在何处。
说来也巧,毕业后没多久,除了我和老王,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先后去了乌鲁木齐工作。等老王回新疆以后,大家很有默契地重新在乌鲁木齐重聚,唯独我一个人成了局外人。起初的1-2年,因为工作不太忙,加上舍友情浓厚,他们周末和过节的时间,还经常一起聚聚。后来,随着各自的生活轨迹发生偏移,加上岁月渐长,大家聚会的热情和积极性便越发锐减。直到大家四散,再没有一场像样的聚会了。
波波在乌鲁木齐工作了一年,因为父母年老体衰,经老家亲戚牵线,跟老家的一个女孩谈起了恋爱,情到浓处,波波便有了结束异地恋的打算。同时,考虑到照顾父亲,加上自己准备开启创业,经过几周思考,波波便卷起铺盖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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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在新疆这几年打工学的一些跟经营餐饮相关的经验,波波回老家和一个高中同学合伙开了一家新式茶饮店。赶上新式茶饮爆火的风口,加上经营有方,波波的茶饮店获得了两轮数千万元的融资。可惜后来因为理念分歧,波波和高中同学分道扬镳。波波把手里的股份卖给高中同学,虽然只有数百万元。但对波波来说,已然实现财务自由。
如今,他和老婆经营着一家不算大的婚纱摄影店,生意还算可以。因老婆流过产,加上身体虚弱,这辈子恐怕再不能怀孕了。两人虽有遗憾,但波波并不为此感到惋惜。对他来说,有老婆这辈子就足够了。
因为女方有房,两人不缺钱,也不想为了挣更多钱各种拼命,因此享受生活,到处旅游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年,他们一起去了不少地方,西藏、云南、日本、韩国、法国等等,开店反而成了“副业”。
老曹毕业后,在乌鲁木齐一家农用机械模具制造厂找了一份工作。厂子不大,发展只能说一般。老曹一开始当绘图设计师,因为工资低,干了半年,就转到销售岗去了。坚持了1年,最终觉得不适合自己,在老家农田承包政策的启发下,不顾父亲的劝阻,毅然做起了承包农田,种植葡萄、苹果的生意。
由于经验不足,头两年老曹没少交学费。后面通过向同行取经,并四处参加培训,同时邀请专家来做指导,第5年开始,老曹的果树迎来丰收的一年。此后3年,老曹的水果种植生意开始越发红火,不仅还清了银行及四处借来的十余万元借款,利润也开始节节看涨。据说,今年老曹果园的水果还未开花,早早就被一家合作企业预定。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果园,将给老曹带来近20万元的净收入。
听此,我不免一阵感慨:我们宿舍这群人,最终没有一个从事跟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如此看来,大学学什么专业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喜欢,是否适合自己。学历也好,文凭也罢,不过是就业的敲门砖。当你不再需要专业和学历来证明自己的时候,经验和能力,反而成了个人实力的最强背书。
听说舍友们过得都挺好,我不禁替大家高兴,更对老脏的近况感到好奇。大学时,老脏的生意头脑就不差,如今应该是混的最好的一个了。于是,禁不住笑着问道:“老脏咋样?之前听说他在老爹的铜矿上班,如今,老脏应该是副总级别了吧?”
原以为大家会顺着我的设想,眉飞色舞地介绍老脏的近况,然而空气却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出奇的寂静。大家忽然都收起了笑容,好像“老脏”这个名字是“避之不及”的一个禁忌。
老王默默抽着烟,低头不语;王文彬则叹口气,先给自己灌上半杯啤酒,之后才缓缓说道:“老脏啊——他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
“死了!?”王文彬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这惊雷般的剧烈震响,使我的脑袋晕眩,仿佛休克一般,整个人呆若木鸡。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的大脑经过短暂短路,重新回归正常连接。
“前年夏天。”王文彬找老王要一根烟,点着了,猛吸上一口,然后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大片云雾。
“当时老脏和王舒瑶刚结婚没几天,晚上去朋友家喝酒,结果喝多了,往家走的时候,被一辆拉煤的大卡车撞死了。司机判了10年,赔了100多万。”王文彬的语气越说越沉重,“赔多少钱,老脏也回不来了,可怜王舒瑶怀孕已经怀孕5个多月……”
听完王文彬的叙述,我的眼泪再一次不自觉地流出来——既为老脏和王舒瑶感到惋惜,也为老脏的死而感慨万千。
王文彬抽一张纸巾,使劲擤一把鼻涕。顿时整个聚会的气氛,有些许尴尬和凝滞。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老王打破沉默,给王文彬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谈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情。
王文彬显然也意识到了,赶忙掐掉烟,整理一下心情,迅速恢复笑脸,故作轻松地邀请大家再一同举杯:“今天大家能聚在一起不容易,来,大家再干一个!”
我同样举起了酒杯,但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五味杂陈地有些难受。
我们计划第二天(周四)上午10点左右出发去石河大学,大家事先也都该请假的请假,改调休的调休。晚饭间,王文彬已经单独给卢老师打过电话,同时在班级群里同步了消息,卢老师回复称:“期待大家荣归母校!”
晚餐末尾,王文彬提议建一个10人群,结果询问另外两个欲明天返校的同学时,两人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纷纷借故“爽约”,说第二天有事不去了。王文彬只好一边遗憾,一边建立了只有我们8人的微信群,并起名:石大八雄凯旋。这个群,成了我们接下来行程安排和彼此交流的主要渠道。
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行程,这次聚餐,我们只待到晚上11点,就各自散去。周慧佳开车带着老王和闺女回了家,林小晴打车,金莉莉开车把陈芳和苗薇送到地铁站,王文彬则叫个代驾,先把我捎到下榻的酒店,然后方才回家。
第二天早上刚过8点半,王文彬便在群里咋咋呼呼,促催大家赶紧起床,然后吃饭,出发。
早饭后,我便在酒店等着王文彬过来接我,随后我们一齐到连霍高速口,等着和老王、金莉莉他们碰头。
我们到的最早,9点45左右,老王和周慧佳也开车到了。他们把女儿送到了姥姥那里,帮忙照看2天;10点钟左右,林小晴、金莉莉、陈芳、苗薇也到了。大家彼此寒暄几句,就各自上车,向石河大学进发。
老王、周慧佳、林小晴一车,金莉莉、陈芳、苗薇一车,我则仍旧和王文彬一车。
王文彬开车,我坐在副驾。乌鲁木齐距离石河大学大约170公里,开车需要1小时40分钟左右。这点距离,对于已是老司机的王文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三辆车,王文彬打头阵,开得最快,也最稳。一路上,王文彬优哉游哉,一边和我闲聊,扯东扯西,一边将学校以及卢老师这几年的变化讲给我听。
前几年,卢老师为了给儿子看病,需要经常往乌鲁木齐跑,大部分时候,都是王文彬帮忙张罗挂号、协调住院什么的。卢老师儿子身体弱,之前因为一次意外,导致腿骨骨折,看了几个医院都没办法彻底治好,即便是乌鲁木齐的大医院,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治愈。那几年,卢老师的白头发明显多了,皱纹也深了,整个人更加消瘦。随着手术取得良好效果,儿子渐渐有了康复的希望,卢老师才逐渐精神了一些。
感念于师生情谊,王文彬也常去石河大学看望卢老师,由此也对学校这几年的变化,产生了一些感慨。
据他讲,学校如今已经有围墙了,门口也有了保安站岗,非学校人员不能随便进出。南区和北区的建筑基本没变,中区倒是多出几个教学楼和实验楼,以及美术馆、校史馆等建筑,其他基本还跟以前一样。
经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好奇起来。说实话,我既希望学校跟10年一样,保持最初的模样,又希望学校有一些变化,保持与时俱进。
对于前者,我是怀有私心的:母校还跟当初离开时一样,跟自己的记忆相符,就代表自己还属于母校的一员,母校也没把自己抛弃。但假如什么变化都没变,也难免给人一种不思进取的感觉。10年间,社会日新月异,学校也应该奋发向上,展现出顺应新时代的风采,而不应该暮气沉沉,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但假如变化过于激烈,以致自己都全然陌生,又多少会遗憾,觉得这不是曾经学校的样子,仿佛是母校抛弃了自己一样。
一路上,我既兴奋又忐忑,思绪翻飞万千。
距离石河越来越近,过去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关于大学时的点点滴滴,有关个人的,有关情绪的,有关幸福的,有关痛苦的……都从沉睡中陡然苏醒,使我应接不暇。
说到人,我忘不掉几个印象深刻,又对我产生巨大影响的,比如李叔、孟师兄、周老师、赵雯雯,当然还有老脏。
老脏虽已逝,但我仍有无数个疑问,渴望得到解答。于是趁在路上时,便再次谈起这个让人伤心,却有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这时,王文彬终于说出了他所了解的关于老脏毕业后至过世时的一切。
在乌鲁木齐销售做了半年,因为嫌挣钱少、挣钱慢,老脏便打算换工作,结果因为学历问题,好几次被卡在了面试的第一关。
此时,听老妈说起了儿子的遭遇,原本还在气头上的老爸,忽然心软下来,借老妈之口,询问老脏是否愿意去铜矿上班。
尽管老脏不愿意向老爸低头,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委曲求全。结果在老爸的铜矿仅仅干了2年,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加上自身要强的性格,在一位朋友的介绍下,老脏离开铜矿,干起了倒腾玉石的生意。
头1-2年,生意很惨淡,靠着好口才和好人缘,只够老脏一个人勉强糊口混日子。原打算毕业3年内和王舒瑶结婚,但一眨眼已经4-5年过去了。老脏不仅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更拿不出结婚的彩礼钱。
前年端午节,王舒瑶带着老脏去见了未来的岳父岳母。
王舒瑶的父母很看重门当户对,了解了老脏的个人情况,王舒瑶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除非老脏能买车买房,并且拿出30万元彩礼。
之所以这么要求,一方面是考验老脏对自己女儿的忠贞程度,一方面也是想给女儿将来的生活一个保障。另外,还有一个隐形期望是,他们想以此“逼迫”老脏回老爸的铜矿踏踏实实上班,将来好继承老爸的衣钵,不要在外面瞎折腾,让女儿跟着受苦。
王舒瑶没什么个人主意,从小听父母的话,但这一次却哭成了泪人,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1个月了。
父母虽气愤,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最后只好做出让步:可以不买车,但是必须买房,彩礼也不能少,至少15万。
老脏爸爸仍旧跟老脏生着闷气,但毕竟是亲儿子,婚姻大事不能不管。考虑到儿子没有什么积蓄,老脏父母便决定为儿子支付结婚的所有费用,包括酒席、房款、彩礼等。然而,要强的老脏却有自己的坚持,只同意父母负担一半的买房费用(大约40万),剩下一半和彩礼钱他要自己出;至于酒席,他声称是借父母的钱,将来会还给父母。之所以这么坚持,是因为他预感自己的玉石生意即将迎来转机,到时月入2-3万,一年挣个30-40万,轻轻松松。
虽然现实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顺利,但凭借经商头脑和人脉,一个夏天,老脏也挣了5万。至十一国庆,两人准备办婚礼的时候,老脏手里已经有13万了。
房子办了贷款,他又从朋友那里借了15万,加上房子装修以及结婚的各项费用开支(家里又多垫了7万),这样结婚的钱差不多就够了。
老脏的婚礼办得很风光,老王、周慧佳、王文彬、老曹等,都应邀参加。那一天,对老脏来说,是人生最幸福、最荣耀的时刻。而他未曾预料的是,1周后,便是自己生命的终结。
生意场上免不了喝酒,加上老脏新婚,此后的一周,差不多每天都有各种酒局。老脏最后一场大酒,是在新房附近百米远、一个同样做玉石生意的朋友那里喝的。当时喝到半夜2点才散场。
因为距离近,老脏摇晃着身体,独自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没多想。谁知就是这一点疏忽,导致阴阳两隔。
出门时,老脏尚且清醒,但一出小区,整个人便昏昏沉沉、身体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竟然走到了马路中央。这时,恰好一辆大卡车经过。因为是半夜,卡车司机也大意了,以为路上不会有什么人,打个哈欠的功夫,忽然看到前方一个人影,此时采取避让或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老脏重重地撞到车头偏右的位置,然后便如穿有钢筋的水泥石块一般倒在地上。卡车由于惯性,又往前滑行了十几米,刺耳的刹车时划破夜空。老脏来不及叫喊,便被巨大的前车轮碾压过去,大腿根处瞬间变成一滩肉泥。剧烈的撞击声,加上骨头碎裂的冲击,使老脏来不急痛疼,便昏厥过去。
司机意识到自己撞人了,脑袋里一片空白。静止3秒后,见四下无人,畏罪心理的作用下,他选择了挂挡、踩油门,由此导致老脏的身体经过了二次碾压。头一次若及时抢救,或许有一线生机,然而经过二次碾压,老脏当场命丧黄泉。
尸体是第二天一早被发现的。被发现时,老脏的下半身已不成人形,身体僵硬,血肉模糊,周围一大滩红的发紫的血迹,浸湿了大片马路……
当王舒瑶赶到现场时,看着白布下老脏冰冷的尸体,哭得昏天抢地,恸哭声撕心裂肺……
老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留下怀孕的王舒瑶和一堆烂摊子。
考虑将来女儿的幸福,父母建议王舒瑶做引产手术,但王舒瑶坚持生下孩子。如今孩子快两岁了吧,王舒瑶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长大,命也够苦的……
讲述的过程中,王文彬连连叹气,声音也几度哽咽。不知何时,我的眼眶再次湿润,鼻子也堵得慌。老脏的结局是我不曾预料的。一个鲜活的生活,就这样骤然陨落,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那些关心老脏的人今后将怎样生活,或许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大一时,有一次老脏向我们吹嘘,说家里开矿挣了不少钱,他老爹便花钱买了一处地,准备建一座相当气派的三层小洋房。结果一不小心,竟成了他们镇上的“门面担当”——尤其那个门头,又高又大,欧范儿十足,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赞叹连连。
结果,房子盖完没多久,镇上便发生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镇里大部分房屋都被冲塌或淹没了,他家的房子也倒塌大半,唯独这个欧式门头高高地矗立着,岿然不动,活像一座丰碑。
老脏笑着讲述这个故事,令在场的人不禁捧腹大笑。仿佛这不是一场灾难,而是一场滑稽戏。
如今,老脏的身影已经消失许久,而这件趣事却令我莫名记起,他的音容笑貌也如当初一般鲜活。只不过,这次仅存在于我的脑海,而现实中再难复现。
高速路上一切顺利,1个半小时后,我们便在石河收费站下了高速。此时,我们已经正式踏上石河市区地界了。
初下高速,石河与印象中没有太多变化,所不同的是,道路两边多了不少建筑,道路两边也绿树成荫,阳光温柔而炽烈地照耀着,四周显出明亮的色彩。
进入市区道路,马路中间各式鲜艳的花朵又突兀地冒了出来,车子在市区马路来缓慢地行驶,仿佛置身花的海洋,恍惚间如穿越回大学报道的那一天:今日眼前的情形,与当初相比,简直如出一辙。
我渐渐忘却了对老脏的追思,把惆怅与烦忧也抛诸脑后,尽情沉醉在这美好的石河景象当中。
驶近石河大学中区的时候,看到王文彬所说的校园围墙,我不免感叹一句:“还真有围墙了!石大再也不是当年的石大了,可惜啊……”
王文彬也跟着附和一句:“人终究是会变的,何况大学呢。”
快到中区南门的时候,迎面看到一座连通南区和中区的天桥,横亘在马路中央,上面有稀疏的几个学生模样的行人。出于学生安全考虑,如今南区和中区、中区和北区之间各有了一座天桥,这样大大减少了学生横穿马路出事的概率,也让学校背负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当初学校领导打算建天桥的时候,反对的声音还不小,有说浪费钱,有说以前学生从没出过事,建天桥没必要,有说影响美观的……拖了1年,差点不了了之。后来,一个大一女孩从中区穿马路回南区,被一个摩托车迎面撞上,导致小腿骨折,住院半年才康复;还有一个男生,因横穿南区和北区之间的马路,被一辆小轿车蹭倒,幸好只是皮外伤。有此两个事故先例,校长终于拍板,决定开建天桥。于是接下来的半年,两座天桥迅速矗立起来。
至于校园围墙,开建的时间要早于天桥,反对的声音也最小。一方面是因为学校老丢东西,一方面不少学生投诉某些室外场地总被校外的人员侵占,更有学生反映晚自习后,常有校外的陌生人员尾随,觉得不安全。此外,有了围墙,学生便只能从仅有的几个大门出入,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穿行马路出事的概率。基于以上综合因素考虑,围墙很快便建了起来。
车来到正门时,我们被学校的保安拦下。
“你们是做什么的?有预约吗?”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表情严肃地拦下我们。
“我们是06届的校友,这次是来回访母校的。倒没跟学校预约,不过昨天跟高教学院的卢伟斌卢老师打过招呼了。”王文彬从车窗伸出头,笑呵呵地答道。
保安的工作虽然基础,但这个时候,该赔笑脸还得赔笑脸,因为再小的权力,也有发挥大作用的时候。
“抱歉,我这里没有登记。麻烦你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一下吧。”保安丝毫不让步。
王文彬只好拿起手机给卢老师打电话,结果无人接听;再打过去,依旧如此。王文彬不免有些焦急了。
“这样,你让我们先进去停下车,待会我让卢老师再给你补个登记,行不行?”王文彬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那不行,学校有规定,没有预约登记,一律不让进!”保安始终阴着脸,一点情面不给。
因为堵着门口,保安不让进,后面的其他车辆没法挪动,便一个劲地按喇叭催促。
“你把车开到边上去,让后面的车先进来。”保安指挥着王文彬,让他让出一条路,让后面的车辆通过。
“他妈的!之前来过几次都不拦,不知道这次咋了,死活不让进,我也是服了!”停好车,王文彬叹口气。
“再等等卢老师回电话吧,已经到门口了,也不差这几分钟。”我安慰说。
王文彬只好熄了火,下车去跟同行的两车人沟通。经王文彬一解释,大家都表示理解。接着,便三三两两地从车上下来,伸个懒腰。老王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一边跟其他人闲聊,一边翻出手机聊微信。
3分钟后,卢老师的电话打回来了。王文彬赶紧跟卢老师说明情况,挂断电话,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又过了5分钟,卢老师的身影便由远及近的出现了。卢老师的样貌基本没变,但头发明显白了不少,身体更显消瘦。见卢老师来了,王文彬远远地跟卢老师打招呼,卢老师也微笑着跟大家招手。
走近之后,卢老师便赶忙跟保安沟通,登记了卢老师的姓名、联系电话,以及三辆车的车牌号之后,保安才对我们放行。
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王文彬便让卢老师坐在后排,然后驶向学校的停车场。
停好车子,卢老师便带我们去行政楼3楼——他的办公室稍事休息。
因为是工作日,卢老师有教学任务。本应在忙工作,却被我们打扰,我们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卢老师,工作日叨扰您,影响您工作,实在抱歉了。”王文彬说道。
“没事没事,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卢老师微笑着,语气中满是真诚和慈爱。
卢老师很客气地给每个人端茶倒水。给到王文彬的时候,老王忽然看不下去了。
“嘿,班长!咋能让卢老师端茶倒水呢?”
“卢老师,让我来吧。”王文彬知道老王在点自己,但又不好意思当着卢老师的面反驳,只好迅速起身,接过卢老师手中的杯子。
“来,苏阳,你的。”“苗薇,你的。”王文彬一个人忙来忙去,大家却都笑作了一团。
“不愧是班长,办事真贴心!”金莉莉笑着夸奖说。
王文彬本来有点窝火,但经她这么一夸奖,反而瞬间没了脾气,不仅美滋滋地笑了:“应该的,应该的……”
倒完水,我们便跟卢老师围坐在一起闲聊。
卢老师先是整体问候一下大家,然而便挨个问每个人的近况。从王文彬到老王、周慧佳,再从陈芳到苗薇,又从金莉莉、林小晴到我。大家在讲述的过程中,卢老师也频频点头,或报以微笑,或发表一下感叹。
每个人在讲各自经历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许多不如意和困难略过不提,时间和空间上,也进行了深度压缩。近10年的岁月,三五句话就讲完了,仿佛人生平淡的不值一提。
10年不见,卢老师很是感慨。10年间,卢老师又连续带了3届毕业生,每届都有学生时常惦念卢老师,尤其是石河本地以及新疆地区的。过年过节的时候,除了电话或微信问候,偶尔也会回母校探望一番。过教师节的时候,也不忘微信群里发个祝福。对比之下,似乎唯独我们这届对卢老师的关心最少,不仅微信群里不怎么活跃,过来看望的人就更少了。
说到回母校,卢老师不免有一丝埋怨在座的各位,但随即又自我安慰说:“你们这届学生,只有三分之一是新疆本地的,剩下三分之二都是内地的。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石河这么偏远的地方,不回来也正常,我也能理解大家。”
卢老师的话,多少让我们得到一些心理安慰,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并非是主要原因。而主要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有些同学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一年甚至好几年也不会见上一面。是彼此不想念吗?倒也未必。而很可能是随着年龄渐长,身边琐碎的事情逐渐多起来,抑或是有了其他的兴趣或羁绊,便不再念旧了。至于同学或师生情谊,本未消失,只不过是渐渐封存了,仿佛一坛老酒,总要到隆重节日或者特殊日子的时候,才想起来品尝。
聊着天,不知不觉已到中午饭点。原想着和卢老师一起吃饭,结果因为师母有事外出,卢老师需要回家照顾儿子。
“抱歉了,同学们,中午不能跟大家聚餐了。今天晚上吧,今晚我一定准时到!”卢老师笑着说道。
“没问题!照顾孩子要紧,饭啥时候都能吃!”我们几个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卢老师,我们就自行解决午饭了。”王文彬说道。
“好的,好的。你们可以在学校四处逛逛,跟你们毕业那会比,学校变化还是挺大的。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多看看。”卢老师提议说,“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告别了卢老师,我们一行人走出行政楼,便商量着去哪里吃午饭。
王文彬提议去科技一条街那条路上找找饭店;老王则提议说,不如开车去市区里逛逛;陈芳说,方便起见,不如吃食堂得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达不成统一意见。
因为担心一旦开车出去,再回学校,还得麻烦卢老师,最后王文彬便拍板说:“都听我的吧,去科技一条街那条路上找找饭店!”
“那边不是已经有围墙了吗?过去不得从中区北门过去绕好远?”陈芳质疑说。
“没事,那边留了一个小口,能过人,放心跟我走就行!”说着,王文彬便打头阵,穿过花坛、踏上草坪小径,带着大家一起朝科技一条街的方向走去。
走出草坪小径,我们便来到那条曾经走过无数次,连接男女生宿舍、水房、食堂,大学生活里几乎每日必经,一直绵延通向到科技一条街的熟悉的水泥路。
道路两旁的景物一如10年前一样,宿舍楼安静地矗立着,墙角的阴影处,有凹凸的棕红色油漆斑驳的痕迹,水房的屋顶冒着腾空的白色雾气,飘散着消失在半空;路上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他们或说笑,或打闹,或并肩,或独行,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朝气。
我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与他们相比,我们的阅历更丰富,但岁月在我们身上却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沧桑印记。青春的美好只能追忆,我们如今只有羡慕的份了。
运泽食府还跟当初一样,四个鎏金大字耀眼夺目。当初看起来颇有气派的门头,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大抵是因为,在大城市里,繁华见多了,终究无感了。
跟着王文彬来到他所说的缺口处,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铁栅栏围住,并上了锁。
“靠,什么时候堵上了!?”王文彬瞪大了眼睛。
“就知道你不靠谱!”周慧佳抱怨说。
“不行绕到北门过去看看吧。”陈芳替王文彬解围说。
“万一绕过去也找不到饭馆呢?”金莉莉补充道。
“咋可能呢,之前我还看到不少饭馆呢。”王文彬不甘心。
“围墙都堵了,饭馆估计够呛吧。”林小晴若有所思地说道。
“哎呀,手机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费那劲干啥!”老王边说边拿出手机,用地图上的附近功能搜索饭馆。
“果然没有,最近的在西边,得走500多米。”老王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叹口气道,“还不如听我的呢!”
“我明明记得马路边上有好几个餐馆的,一个也没有了?不可能吧?”王文彬将信将疑。
“你上次来是几年前?”我问道。
“去年吧?不对,好像是前年?不对,应该是2016年,大概是五一的时候?”王文彬在大脑里努力提出记忆。
“都三年了,饭馆没了太正常了!小口都上锁了,学生不能进出,饭馆还挣啥钱?”老王分析道,王文彬觉得在理,便只好杵在原地,尴尬地赔笑。
“依我看,咱们也别折腾了,不如在食堂凑活吃一顿得了。晚上不还跟卢老师聚餐呢,别再开车出去折腾了。”我建议说。
“我觉着这个主意可以,大家觉得怎么样?”王文彬抢先拍手叫好,好像这是他自己想的主意似的,赶忙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大家其实没啥意见,因为说实话,吃饭不是最主要的,一顿午饭而已,在哪儿吃都一样。如果在食堂吃,虽然简陋了一些,不过重温一下食堂就餐的感觉,也未尝不可。
见大家没什么意见,王文彬便做主说:“那咱们就在运泽食府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