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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陆修元端坐案后,面容俊朗而斯文,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手腕悬空迟迟未落下,直至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坐纸上,豆大的墨汁瞬间晕染开,陆修元眉峰微蹙，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观中冷清,偶尔侍仆走动，也是规规矩矩的放轻脚步,若不细听,几乎没有人气。
陆修元望着窗外的古柏,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场景，热闹的溪畔,那小姑娘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小腿，秀气的手指捏着果子,白皙娇嫩的面颊泛着珍珠莹光，却因嘴里包着果子而鼓鼓的,眉眼俱笑,皆是满足。
而且她还会傻愣愣的瞧着他。
陆修元从未见过有比她那双眼眸还干净透亮的。
察觉到自己三番五次的走神,陆修元眸色微凝,面色淡了下来，对这种反常心生警惕，但脑中的渴望却指示着他起身。
子晋带来的都是饱腹的糕点,姜杏之吃了几块就饱了，只能托腮看子晋吃果子。
子晋小脸板正瞧着肃穆，但手里却在不停的往嘴里送着甜到腻牙的果子，吃到合他心意的还会点点头，煞是认真。
姜杏之弯着眼睛笑，余光一瞥，见到人影，这次到没有被吓着到，扯扯子晋的衣服说：“小道长，你师父过来寻你了。”
师父？
子晋偏头，树林入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陆修元，只是他不是自己的师父，但这话是没有办法和姜杏之说的，子晋便默认了。
子晋不敢耽误，忙收好手里未吃完的果子，从巨石上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姜杏之点点头，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冲他眨眨眼睛，抬头见远处小道长的师父看着她，忙恭敬的行了一礼，并立即露出了心不设防的笑容，稚气又真切。
陆修元薄唇微抿，视线落在她脸上，稍作停顿，再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只是片刻间的功夫，陆修元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心底却像是模糊的明白了什么。
陆修元生的好看，又是修道之人，姜杏之心生怯意，不敢上前，只待在原地，望着他。
陆修元心中道，是个胆子小的。
等他们走了，姜杏之也要回去了，脚步轻快，传入陆修元耳朵里的银铃声仿佛都比昨日清脆。
陆修元手掌摊在子晋面前，招了招。
子晋捏捏手里的荷包，有些舍不得的把荷包放到他手里，心里不明白他怎么也对果子感兴趣了。
回到岱宗观，陆修元才拿起荷包仔细端详，只可惜荷包上绣的是绣坊的名字。
陆修元修长的手指在额角按了按，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也有可笑，把荷包又送给了子晋。
次日，子晋一直安分的待在观里帮陆修元整理书册。
眼见要到他平日里出去的时辰，但他还没有动身，陆修元搁笔看了他几眼，淡声问：“不出去？”
子晋捧着一叠书，摇头：“姜姑娘今日要抄经书，明日要听玉霞观里的仙道讲课，这几日都不得空。”
陆修元闻言，往后靠在圈椅椅背上，姿态闲雅，指腹在扶手上敲了两下。
·
玉霞观正殿内，真元方丈坐在上首开课讲经。
陆修元站在廊下，隔着朦胧的窗纱，望着坐在蒲团上虔诚地听着经书的姜杏之，日光笼在她身上，使她看起来温暖柔美。
不过似乎因为年纪尚小阅历不足，真元方丈讲到几处经文时，她眉头蹙起，手指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仰着纤柔的脖子，神色纠结地看着方丈，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励，但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像旁人一样鼓起勇气问出自己的疑惑。
等着方丈讲过这一部分，错失了机会，她也懊恼地垂下了小脑袋。
陆修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没一会儿，她脸上又因听懂了经文而重新挂上柔柔的笑意。
稚嫩的面庞熠熠闪耀的光芒。
时光仿佛停住，陆修元心跳在这瞬间停了半拍。
殿内坐满了人，他的目光却只看到她一个人。
直到讲经结束，真元方丈从宝座上起来。
殿内的听众三三两两的散去。
陆修元望着殿内落在后头的姜杏之，迈开步伐，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声音：“元蕴。”
陆修元微顿转身，声音带着敬重：“道长。”
他口中的道长是玉霞观观主崇云道长，崇云道长年过八旬，但看起来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崇云道长颔首，站到他身旁说了几句话。
等陆修元再看向殿内时，姜杏之早没了踪影。
第二日子晋再与姜杏之相见时，送了她一本经书。
姜杏之好奇地翻阅了几页，竟然发现这本经文有她昨日未听懂的经文的注解。
“哇！谢谢小道长。”姜杏之很欢喜，像是得了什么重要的宝贝。
子晋想起那人的吩咐：“收拾书架时，发现有几本一模一样的经书，就拿来送你了。”
“那也要谢谢你。”姜杏之漂亮的眼睛笑眯眯的。
子晋红着脸，心里受之有愧。
回去后老老实实地告诉陆修元，姜杏之的反应。
陆修元笑了一声，她喜欢就好。
子晋和姜杏之两三日聚一次，每次陆修元都会去掐着点过去。
姜杏之见此，悄悄和子晋说，他师父很关心他，待他很好。
说多了，子晋也以为陆修元是担心他，才专门去接他的，高心极了，十分感动。
结果被从真定府赶回来的吴提取笑了。
“主子哪里是去接你，依我看，主子八成是爱慕那位姑娘，不过是假借接你的名义，实则是为了看姑娘。”吴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
子晋深受打击，有些不敢相信。
“不信，你去问问。”吴提坐在廊下，翘着二郎腿，自信地说道。
子晋这时候还很耿直，当真去二楼找陆修元。
此时陆修元正在写一份秘信。
听到子晋童言稚语：“主子，吴提说，你爱慕姜姑娘。”
陆修元手指猛地攥紧笔，抬头，隽秀英俊的面容闪过错愕，大脑一片空白。
一向自信的眸子里竟多了一丝茫然。
许久之后，陆修元终于嗤笑一声，但薄唇却慢慢地抿紧，“爱慕”这俩个字在陆修元唇舌中转了转。
活了二十年，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他生命中。
子晋在一旁看着陆修元愣神，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表哥是不是专门去接他的，让姜姑娘做他表嫂他也同样很愿意。
陆修元靠着椅背，闭眸掩盖住复杂的神色，回想这段日子的点滴，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说过一次话。
可即便如此，她的模样，笑颜仿佛都刻在了他脑海之中。
陆修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睁开眼睛，眼神落向书案上的密信，瞳孔微缩，拳头慢慢地握紧。
那密信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提醒他，他背后的责任，他身上不仅有他自己的仇恨，还有整个高家的。
看着信上的几行字，终于冷静下来。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子晋莫名觉得陆修元情绪不好。
瞥了一眼信纸，想起吴提回来后说的话，他们马上要离开汴京城，前往真定府。
子晋成天端得一本正经的脸拧巴在了一起。
但事情仿佛都堆积在一起，纷涌而至。
“明日我就要下山回府了，以后怕是不能常来，我带来的果子，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姜杏之热情把两大包桑皮纸包裹，放到子晋怀里。
“你要也要走了啊？”子晋搂着包裹，小声说。
姜杏之“嗯”了一声，看着子晋，突然有些不舍，毕竟这个小道长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但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时候到了，她也该走了。
“等你师父来接你，我就回去啦。”
子晋听她说起陆修元，心里难受：“他有事情，今日不过来了。”
子晋为陆修元可惜，他没有过来，两人都要离开，说不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子晋恹恹地回了岱宗观。
望着陆修元，不知道该如何同他开口。
陆修元镇定的和吴提交谈着，事无巨细地吩咐：“剩下的你和华信一同安排。”
吴提一一应下。
此时天已大黑，子晋放下包裹，便坐在一侧不说话了。
陆修元又叮嘱了吴提几件事，才转头看子晋。
子晋苦着脸：“姜姑娘也要下山回家了，要不然表哥你把姜姑娘偷偷带走，一起去真定府吧！”
陆修元身体一僵：“什么？”
子晋又重复了一遍。
陆修元忽然起身往外走。
吴提和子晋连忙追了上去。
一路急步，直到姜杏之所在的客院门口停下。
陆修元望着灯火通明的屋子，手掌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离正屋还有几步距离，已经可以听到屋内兴奋的声音。
“回去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也不知道四姑娘怎么样了。”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以后不招惹她就是啦！而且有祖母和几个伯母在，我不会总受欺负的。”
“哼。”
“开心点啊，我们要回家啦！总归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陆修元听着熟悉的温软的声音，停下脚步。
在这之前，他脑海中一直在想子晋说带她一起走的可行性。
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做得□□无缝。
只是做完这一切，他们该如何相处？在小姑娘眼里他不过是她玩伴的师父，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陆修元自嘲地笑了笑。
更何况他自己前路未明，危机重重，跟随他到底没有住在深宅大院中安全。
“窗外是不是有道黑影啊！”
“呜～阿渔你，你不要吓我。”
“姑娘，会不会是鬼啊！”
陆修元身后的两个鬼，子晋和吴提互看一眼，摸了摸鼻子。
“呜呜～阿渔香净，我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贪婪地听小姑娘瑟瑟的声音，陆修元喉结滚动，吐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陆修元后来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想想这辈子杏杏和道长超级幸福就不难过啦！
下一章就回到现实，准备养崽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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