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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欲雨
猎场发生王子遇袭事件,举国震惊。
外界知之甚少,王室仅以简言回应,殿下与公爵之子猎场遇袭,皆安无恙。木屋失火,数人罹难。国王震怒,下令彻查。
其馀没有说太多,但流言满天飞,有人说是敌国的挑衅,有人说是北境异族的猖狂,有人说是路西安计画劳民伤财,引起恨怒。
甚至有说其实遇袭是假,冲突是真。是王子招捐引起公爵少爷不满,或是少爷劝谏引起王子怪罪,两人大打出手,意外酿成火灾。
亦有阴谋论者,指出这是自导自演。怀疑王室设局,意欲以此事件降罪公爵少爷,挟持公爵。或是公爵设局,意图行刺。
各种版本,绘声绘影,惊心动魄,离不开的核心,就是「路西安计画」。路西安的名字,也蒙上一层灰影。
但这些米洛都不知道,也毫不关心。此时他正赖在床上,逗着金鹦鹉玩:「蠢货,说话。」
「说话——蠢货——」金鹦鹉蹦出米洛的手心,在棉被上走来走去。
这个养在别墅的金鹦鹉,终於在米洛搬回公爵府的一周後给教人送了过来。米洛都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生份了,幸好,蠢鸟还是那个蠢鸟。
「看你乖的,赏你点甜头……」米洛轻点金鹦鹉脑袋,抬头叫嚷道:「凯尔!去传点心。」
房门推开,艾伦恭敬行礼:「少爷,这就为您安排点心。」
米洛挑眉,有些诧异:「怎麽是你啊,凯尔呢?」
「凯尔管家告假外出,由我暂时服侍,请您尽管吩咐。」艾伦走近床畔,顺手帮少爷拉妥的被角,一边说道:「少爷您要咸点还是甜点?浓茶还是果茶?」
「红茶,其他就随便吧。」米洛皱起眉头:「凯尔告假我为什麽不知道?他跟谁告假?」
「凯尔管家前日就跟您告假了,您肯定累了,没听着。」艾伦调整好枕头,扶着米洛靠好姿势,接着摆上小桌,动作行云流水。
「前日?」米洛想了想,完全没有画面,只想起凯尔那怪里怪气的脸色。
凯尔那家伙,从猎场宅邸回来後,整个人就怪怪的,看着和平日大差不差,但总是端着,彷佛在生什麽闷气,也不知道他气什麽。
每次问他,他也只是微微俯身,目光幽深,语气淡淡:「多谢少爷关心。」那模样看的米洛更火。
切,一个大男人,还赶上恃宠而骄了?他是看他那晚使剑使得那麽帅,才对他宽容几分,这会还跟他摆起脸了,真是不让人不省心。
此时房外传来点心,不一会功夫,米洛面前就摆满精致糕点,还有几样水果。
「让他回来第一时间来找我。」米洛执起一片饼乾,喂到金鹦鹉嘴喙,鹦鹉却不理他,转身挑挑拣拣,才啄上一颗翠绿葡萄。
「是,少爷。」艾伦满脸黑线,敢情是给这蠢鸟吃的,真是鸟日子过得比人还舒坦。说道:「少爷要不要起来走走?带鹦鹉到院子逛会。」
「算了吧,我病着呢。」米洛随手将饼乾放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又端过一盘咸派,津津有味。
他自从那日遇袭後,就对外称病不出了,这可不是他自己说的,是公爵说的,奉旨病假,这种好事当然得躺好躺满。
「你下去吧,让马克来。」米洛摆手,指尖摩挲,宛如天使揉光,一派优雅。
艾伦看着少爷随手在盘子里搓开指尖的屑渣,再次黑线。少爷这假放的,连礼仪都放假了,但能把那麽失礼的动作做到那麽贵气十足,也是本事。「少爷,马克随凯尔管家外出了。」
米洛一顿,然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马克也不在,那不就真的只有你了?」
艾伦静静微笑,静待少爷吩咐,但他只听见金鹦鹉的声音:
「蠢货——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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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树林里,雾气弥漫,几分荒凉。
「殿下指示,那件事,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拉斐尔披着黑袍斗篷,挡住了大半面容,不知是低调行事,还是吊唁胞弟。他骑在马上,俯视着伫立眼前的黑发男子。目光里没有恨,只有冷。
「我知道了,请静候佳音。」凯尔垂眸,嘴角勾起,神情淡然优雅。
拉斐尔咬牙,举起马鞭,只恨不能甩在男人脸上,扬鞭指向不远处,说道:「殿下念你辛劳,那两人是赏予你的,不要辜负了殿下的仁慈和信任。」
凯尔顺着望去,只见一辆单马马车停驻在林间,前驾并无车夫,目光一动,恭谨俯身:「感激不尽,请代在下转达,必定不辱使命。」
拉斐尔冷哼一声,挥鞭离去。
凯尔走近马车,停下脚步,稍微整理仪容,而後朝身後的马克递去一个眼色。
马克上前轻叩两声,并无回应,只是隐约传来怪深,让马克皱起眉头,他朝凯尔看去,得到示意後,才一手按着腰际,一手俐落开门。
只见两人跪坐其中,皆被五花大绑,嘴里缠着布条,衣着整齐,但模样狼狈。一个是仆从打扮的年轻男人,他看见凯尔,面露惊恐,宛如看见死神。
另一个是一位裤装女子,眼神倔强,也藏不住惧色,清瘦的身子蜷曲瑟缩,隐隐发颤。
苏菲……
凯尔笑了,不知是笑王子,还是笑苏菲。
他瞥了马克一眼,而後转身,孤身走远了几步,眺望林中山色,风吹树摇,带起凉意,却吹不散雾气茫茫。不远处,隐约可见修道院的尖角屋顶,苍凉斑驳。
他还以为,王子是派人来监视他,幸好王子还没蠢到那个地步,这个时间点派人过来,只会打草惊蛇,徒惹公爵和外界的猜忌。
只是,送来告密的叛徒是什麽意思?是某种诚意?还是某种提醒?不管是哪种,都幼稚的可笑。
凯尔仰头,看着灰蒙的天空,指尖摩挲。王子尚不足为惧,但不可否认,他身上有些东西的确很有价值,顺利的话……
忽然脑海浮起那片艳丽到刺的白,指尖一颤。
「我找到殿下,不是为了背叛你。」不知何时,苏菲走到了凯尔身後,此时她已被马克松了绑,看着男人的背影,目光决绝,语调平静:「但说什麽都没有用了。确实是我告的秘,因为那是错的。」
苏菲没再多解释,因为再多解释只是让她更像个笑话。她以为牺牲忠诚,可以挽回她犯下的错,救回那个单纯的灵魂,但结果只是将她推的更远。
最起码有王子名号,伯爵千金在北境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王子侍从是这样说的。
苏菲垂下眼帘,她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此情此景,她以为她会恐惧,会哭泣,但相反的,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冷静,彷佛她根本不在这里,早已消散在这片迷雾之中。
她想凯尔可能会震怒,会质问,会嘲讽,但凯尔只是望着茫茫白雾,彷佛那片渺茫里有什麽美景,让他移不开眼。
苏菲也将目光投入雾中,什麽也看不见,馀光却注意到马克正拿着铲子,在不远处挖坑,轻轻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子更轻,心却更重。说道:「你对我的再造之恩,我是还不起了,要这条命,尽管赔给你吧。」
凯尔终於开口,语气淡淡:「你活着都还不上了,你的命又如何称得上赔呢?」
苏菲张嘴想说什麽,说发现无话可说,只好低下头。沉默片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巴尼阻止不了我,请您饶了他吧。」巴尼是被捆在马车里的仆从。
凯尔轻笑出来,他很少真心的笑,但这次笑得自然而然,真情流露:「他是负责看管你的人,阻止妳就是他的工作,连这都做不好,还有什麽好求情的?」
「他不是做不好,」苏菲的声音平静,却和白雾一样苍茫:「他只是爱上我而已。」
凯尔微讶,终於转过身来,看着苏菲,目光有些奇异:「他爱上妳什麽?」
苏菲嘴角一抽,冷着脸答道:「不知道,也不在乎。」
凯尔盯着她,目光幽深起来,隐约有些探究:「那妳呢?妳爱他吗?」
苏菲怔了怔,她没想到凯尔会问这种问题,僵硬片刻,终於乾巴巴的吐出:「爱……」
「为什麽?」黑眸眼底闪过一丝尖锐。
苏菲咬唇不语,脸仍然是白的,但眼神却是纷乱。
「你爱上了监视你的工具。」黑眸深沉,语气淡淡,嘴角却勾了起来:「是了,因为他看着你,照顾你,你们朝夕相处,妳的世界只有他,妳迷上了他,依赖他。」
「我没有依赖他,我的世界也不是只有他。」苏菲抬头,目光变得阴沉:「而且巴尼不是工具,他是人。」
凯尔眉心微动,一阵风吹过,拂过发梢,修道院的钟声响起,震鸣林间,惊起一群鸟雀,振翅腾飞,掠过天际。
~~~~~~~~~
巴尼倒卧在马车箱里,眼里尽是恐惧,扭动挣扎,身上的绳索却越缠越紧,像一条让人窒息的蟒蛇。他知道,这门再次打开,就是死神的利刃。
凯尔管家的作风,是一把无情的尺。他亲眼看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土坑一埋,就完事了。
不,不能就这样完了。他的人生不能就这样完了。
苏菲不会有事的,她是札伯特的女儿,她活着就有价值。而他的价值,只有他的忠诚,他什麽都没有,等待他的只有那个土坑。
他明明知道这些,但他还是摊进去了。都怪苏菲,要不是她总是大半夜不睡觉,在那边喝酒弹琴,她的手指溜过琴键,睡袍推波柔光的涟漪,那天晚上,她的脸上有烛光,也有月光,有笑也有泪,那笑在他心里化开,泪却留在了心底……
可恶,他对凯尔管家是很忠诚的,他本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收入,在王城里,过着比低阶贵族还好的物质生活。
他喜欢假日去看赛马,配上阳光和麦酒,尽情呐喊,他研究那匹红色爆焰很久了,一直期待他的初赛。还有慕尼酒馆的扑克比赛,他应该去的,几个牌友肯定骂他没去,话说他们还欠他钱呢……
「喀」的一声,门被打开,只见马克踏了上来,身上带着尘土,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呜呜呜呜!」巴尼泪水涌出,拼命挣扎,马克却已经跨到他身上,面无表情地举起刀刃。
巴尼被寒光眩的睁不开眼,不知是来自刀刃的尖端,还是来自马克的眼睛,只觉得瞬间各种画面在脑里炸开,有马场的欢腾,有午後朝阳,有母亲端上桌的苹果派,然後……
苏菲躺在那里,带着倦意,晨光落在她脸上,她睡得那麽香,那麽甜,她是光明神也无法赞颂的天使……
巴尼瞪突了眼,嘴却裂开笑,喉头滚动,彷佛说了,
再一次,也无悔。
马克眉峰一动,手起刀落,鲜血四溢。巴尼惨叫痛鸣,若不是被马克攥着,几乎要满地打滚。
「这是凯尔管家对你失职的惩罚,你记住了。」说着马克俐落的划开,寒光一闪,绳索尽数割断。
马克起身,头也不回的踏下马车。巴尼还在哀嚎,他按住疼痛的伤口,滚了一圈,砰的撞在车墙上,扭着靠坐起来,双手在身上胡乱摸索,终於慢慢冷静下来,重重喘息,不敢相信自己是死是活。
车门再次打开,巴尼吓的跳起来,一脑袋撞在车箱顶上,痛得大叫。
苏菲站在门口,见巴尼满脸泪满脸血的,一道口子从嘴角划到耳鬓,血流不止,但看起来不深,松了一口气,上前将巴尼拥在怀里,巴尼也像孩子一样,趴在她腿上痛哭流涕。
「没事的……」苏菲轻抚着巴尼的背,声音很轻,彷佛说给自己:「开始工作吧……」
巴尼驾上了马车,脸上经过了包扎止血,脸颊肿的变形,宛如被蜂螫过,他却好似没有感觉,眼睛亮的绽放光彩,迎着风,扬起下巴。
苏菲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乌云密布,天空欲雨,她想起那人的话。
「你想去北境,那就去吧。」漆黑的眼眸俯视,如无边深夜,却藏着一点光:「带上你的男人,证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