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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温度刚刚好,暖阳和煦微风拂面日头刚刚偏西。大羊村无事的老头老太聚在村头大柳树下，噙着满是皱纹的脸，聊聊地里的庄稼,说说家里的小崽子,再说说村东头方老头家是不是风水好，怎么就突然发达了呢？
先是祖坟冒烟，年纪轻轻的大孙子考中秀才，接着就是家里突然靠着山上的野果子发了家，不仅买了山地坡地种果树养鸡,还开了作坊，那是一下子和村里人区别开了。村里穿的都是粗麻细麻做的衣服,人家方老头家人人都能穿细棉衣裳，三个丫头有时还能穿上柔软光滑的棉绫衣裳。
那可是城里有钱姑娘家的打扮！
那时候村里人羡慕，但背地还说再有钱又如何，方青湖那小子服徭役打仗去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尤其是他离开一年多后,同村服徭役的大部分都回来了，就方青湖没影,大家都说方青湖怕是死在战场上了。
谁知道方青湖三年后不仅活着回来,还骑着骏马,穿着威武的铠甲,带着一溜二三十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回来了。
不仅囫囵个归家,皇上还亲封他做四品官！
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是虚衔,只知道皇上他老人家亲封的,还奖给大笔银子，光地都赏了三百亩，府城赐下一座大宅院。
这是多大的光荣啊！那可是要写进族谱供子孙瞻仰的！
老头老太太们说到这眼睛羡慕嫉妒的直发红！
又有人说起方青湖回来之前,官差就来报喜，说方家小子方升桐考中举人，他们这的县丞大人，不就是个举人嘛！
还有人说方老头家前几天来了一辆府城过来的骡子车，来人说桐小子现在可不是举人而是进士了，还说桐小子考过什么什么选，以后就是庶吉士了。
这些老人不知道什么是庶吉士，但他们知道听说那是要在京城做的官。方家的桐小子以后就要在京城住下，说不得还能经常见到皇上他老人家呢！
老头老太太们说到这，那是再也嫉妒不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家，拿着木棍回家。
他们舍不得让孙子跟方青湖那样靠打仗拼命赚出一个官来，但像人家桐小子那样考中进士做大官绝对可以。回去就让孙子们好好读书，不读就打，打到他读就是了！
老头老太太们说风就是雨，踮着颤颤巍巍的腿脚踩着石头，扬手从大柳树上折下小手指粗细的柳枝
……
“那是不是湖子？”一个老头站在一块平顶的石头上，手搭凉棚遥望大道上缓缓而来的马匹和车辆。
打前头的是五匹高头骏马，后面一辆双马拉的大马车，再后面是两辆青帷马车和一辆骡子车。
“哪呢哪呢！”老头老太太们顾不上折教鞭了，纷纷朝大道望去，看到车队立马叫嚷起来。“真的嗳，最前头那个骑红马的是不是湖子！”
“你们说，他咋还不留胡子，都是做爷爷的人了！”
“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咱回头说说他，都做爷爷了，哪能跟小伙子比！”
“都快四十了，这会瞅着想刚刚三十的！”
“没错，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威风！”
已经来到老头老太太跟前，将他们的话听个清楚的方青湖：“……”
细皮嫩肉？谁？他方青湖？方青湖悄悄摸摸手背手心。嗯！手心的茧子一块一块的，虎口也有握刀留下的一圈茧子。他忍着摸脸的冲动，想起媳妇闺女平日里如何嫌弃他皮糙肉厚……
“大爷，大娘，我留胡子不好看，我媳妇闺女儿子会嫌弃我的！”
“呵呵呵！”一群老太太裂着豁口的牙口直乐。“湖子打仗回来胡子拉碴的，就跟山上的野猪一样！”
“……”方青湖回想起自认为威武的装扮，嘴角抽搐两下，然后抹把脸下马，从搭在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一大把糖分给老头老太太们。“大爷大娘吃糖，回头去我家，我家小桐考中进士了，回来摆流水席！”
“啥？流水席！”老头们攥着手里的糖，满脸惊奇。
那可是流水席，得花多少钱呐？！
“对，要摆三天流水席哩！”方青湖拍拍胸口。“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要得！”老人们得到肯定，瞬间笑没了眼。
“湖子，有鱼没？”一个老头拉着方青湖的手问。“我牙掉的没剩几个了！”
“有！”方青湖点头。“我请泰和楼的大厨做，保管大爷喜欢。”
“还有鸡！”一个老太在后面接话。“鸡炖的烂乎乎的咱也能吃！”
“猪肉也行！”
“要肥肉，骨头和瘦肉咱老头老太吃不了。”
“都有都有，到时候大爷大娘们坐在一起，我特意让他们把肉炖的烂乎乎的。”方青湖摸摸额头上的汗，大家太热情了，方青湖有点招架不住。
“各位爷爷奶奶，这是府城来的点心，都是软口的不硌牙，你们尝尝？”方升桐三兄弟和王茂竹一人拿了一封点心将方青湖和老人们隔开。
“呦，给咱们的？”老头老太太们的眼神被面前四封精致的点心吸引，手在衣裳上不停的蹭着，就是不敢去拿。这点心跟花一样看着就贵，真给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吃啊？
“爷爷奶奶，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方升桐四人把点心往老人面前送送。
老人们对视一眼，然后慢慢伸出手去拿点心，小心捧在手上。“那咱们也沾沾进士老爷的喜气。小桐可为咱们村争光了，前两天县太爷还来过，说要给桐小子立进士牌坊呢！”
每个老人分了三块点心，顾不上纠缠方青湖几人，都在纠结他们是现在自己吃了呢，还是拿回家分成小块一家人尝尝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再抬头时才发现方家的车队不见了。
“咱们也回吧，拿回家给孙子尝尝！”
“这可是府城的点心，得多少钱啊！”
“方家真是发达了！”
“咱们过两天帮着方家摘菜去！”
“对，三天流水席呢！得多少菜啊，咱们不白吃！”
“就是这理，不能学无赖懒汉，咱们别的干不动，帮着择菜洗菜还是行的！”
“没错，咱们村可是出了进士出了大官的，咱们得知理！”
“……”
趁着老人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悄悄走人的方家这会子又被一群孩子围住。小的吸着鼻涕走路还不稳，看着也就两三岁，大的也就七八岁。他们围着车队，嘴里喊着看大马看大车，有大胆的还伸手去摸马儿的腿。
“去去去，想被马踢是不是？”方青湖弯下身阻挡熊孩子作死的手。“马蹄子能把你的骨头踢断！”
熊孩子被挡很不高兴，皱着脸对方青湖一扒眼睛，舌尖往唇外一吐。“略略略，不给摸就不给摸，大人就会骗人！”
方青湖无语的看着傲娇扭头拿眼角看他的熊孩子，无奈的把手塞进褡裢里，掏出两把糖撒到路边。“捡糖吃去，不好好上学，就会玩！”
熊孩子看到糖两眼发光，快速捡起几颗，迫不及待剥开油纸塞进嘴里，大声对离开的车队喊：“今天休沐，没课！”
他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才不会做逃课的浑人！
后面的路再没遇上拦路的，车队在方家大院停下后，方心甜扶着腰下马车。方心甜觉得自己好日子过久了，变得娇气又矫情。
大羊村来往府城的路她走过好几次，刚开始还因为双马拉的车空间大可以铺上厚厚的毯子躺着觉得舒服。可现在，方心甜再次揉揉腰。她只觉得古代马车没有减震功能，长时间赶路简直是折磨！她的腰酸疼酸疼的，屁股被颠的发麻没知觉！
但是减震器到底是个啥她都不知道，是弹簧吗？那得多粗多大的弹簧啊？凭现在的技艺能做出来吗……
“哎呦！我的乖孙孙！”方老太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她人也一路小跑着出来，无视所有人直冲方升桐过去，抱住方升桐就是一阵心啊肝啊肉啊的叫着。
方老头紧跟在方老太身后，碍于脸面他没跑，而是一步并作三步大步迈着。方老头眼睛晶亮，自豪骄傲得看着方升桐。“好好好！！！真给咱家挣脸了！”
方老头心里的兴奋无法言语，家里出个读书人，将他家泥腿子武夫的门面换作耕读之家，这是他毕生的愿望。
他送三个儿子读书，三个儿子都是榆木脑袋，除了认几个字啥都没学会。送孙子读书，大儿二儿家的孙子每个只是读几个月就被先生赶回来了，在学堂根本待不住还捣乱，先生不止一次告状！只有老三家像样，不仅学的像模像样，现在还考中进士了！
方老头觉得自己算是死而无憾了。
王氏陈氏扶住申请激动的婆婆，劝道：“爹娘，老三他们坐了两三天马车，快让他们回家好生歇歇。”
“对对对！”方老太松开方升桐拿袖子擦擦眼泪。“小桐咱们快进家去，锅里从早上就炖着老母鸡，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好！”方升桐笑着应道。大庭广众下，被方老太抱着亲香他也没觉得不自在。这是方老太把他放在心上的表现，他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哎呀！”方心甜捂住心口做出伤心垂泪状。“二哥三哥，咱们都是那奶不亲爷不疼，咱们仨这样大的人，爷奶连一丢丢都没看到！”
“好心痛好难过，就大哥是亲的，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方升松学着方心甜的样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翘着兰花指沾沾眼角。
我的傻哥哥嗳！方心甜捂脸，还没来得及配合的方升柏也是无奈摇头。
“你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拿来给老子瞧瞧！”方青湖在方心甜出声时还津津有味的看戏，结果听到方升松的话后脸黑了。
“一个个都是人精！”方老太不知何时来到方心甜身边，点点方心甜的额头。“鸡汤也有你的份！省的说老婆子虐待你！”
方心甜抓住方老太的手指，娇憨笑道：“奶奶最好了，甜甜喜欢奶奶！”
“磨人精！”方老太又点一下方心甜的额头。小孙女这样爱娇的模样她已经几年没有见到了，孙女长大都不愿撒娇了！
方老太再想到过两年，她最小的这个孙女就要嫁为人妇，鼻子一酸连忙低头一手稍微用力搂着方心甜，另一手紧紧拉住方升桐，祖孙三人亲亲热热率先往家里走去。
她老了，怕是也没几年好活了，趁着还能动多和儿孙们亲香亲香，省的以后遗憾。
没人知道方老太心里想什么，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方升桐中进士一事上。女人们嘴上说着夸奖方升桐的话，男人们则在说去祭祖，告知祖宗们方家出进士了，还有商量办流水席的事。
隔天方心甜一家休息一夜，带上头天准备好的点心糖果，鸡鸭鱼和肥嘟嘟的猪头，方青湖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孙子在方老头的带领下叫上叔公们，进入祠堂跪拜，再由年龄最大的叔公在族谱上写上方升桐中进士的事。就此祭祖算是结束。
祭祖过后，方家大院里叔公们带着一些有名望的族老和方老头这一家面对面分坐。
方老头抽着许久没动过的烟袋，就着沉默的气氛一锅子将要抽完。在烟雾缭绕中方老头看到就坐不耐的叔公们有开口说话的打算，方老头不慌不忙磕磕烟袋锅子阻挡叔公们说话。
“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说一件事。我家这支出了老三这个勋爵，官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官位大。现在我家桐小子也出息了，不仅考中进士，还能留在皇城根下做官。柏小子和松小子也是举人和秀才，可以说我家算起来了。”
这些话不是叔公们想听到的。他们自然知道方老头这一脉有出息了，但他们不想听这些自夸的话，虽然这是事实。他们想听的是能给族里带来什么好处！
叔公们和那些族老当然知道不能逮着一只羊撸羊毛，但方家出息的只有方老头这支，他们希望方老头他们能带一带族里，让方家族成为这十里八乡被人提及都能竖大拇指的有名望的家族，而不是只说方老头一家如何如何。
方老头掀掀眼皮，将对面人的脸色收入眼底。“那些大家族都有百亩甚至千亩的祭田，我也打算学学他们，给族里置办一份祭田出来。”
“祭田！！！”年迈的叔公们蹭地一下站起，身后的椅子摔倒都不顾上扶，红着脸瞪着眼睛看着方老头，声音都变了腔调。“你真的要给族里置办祭田？”
方老头看着突然活力四射的叔公们，心下冷笑：他家可不是案板上的鱼！祭田如何买，买多少，只能他们这个出钱的说了算。祭田的用途和管理也得按他们的意思来才行！
有想要私心捞好处的，他绝对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823:55:00~2020-07-3023:5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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