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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过是个败将而已,自己坐镇于高台,完全不去观察军势,任由一个不懂行的指挥去带着骑兵胡乱冲撞,这要是冲杀了敌军,那就说明你乃天选之人,老天爷看得上你……”
这位明明平凡异常的算命先生却好似亲身经历了那场战斗一般,对于战场的状况与形势完全了解,而且一语中的地刺穿了他的亥心。
“可惜你败了,天下兴亡多少,没人记得你这小小的败将,”他把自己的幡一卷,像是被服一般就地躺下,“要我说,你既然已死里逃生,就别再掺和其中了,免得哪个举着朴刀的小贼一刀将那军印摘去。”
“先生……真乃神算!”败将已然被这位算命先生的所知所行折服了,现在就算是让他加入这先生麾下也完全无妨,他能感觉到,只要跟在他身边,这天下就已经在股掌之间了,“在下可否……”
“不可,你这人就是听不懂别人说话,我之前不是说过,你我形同陌路,箕簇萍水般相和于此间破庙,我没必要和你去闯荡天下,”他把那布幡的一角又裹了裹,晚间的寒气很重,“倒是你愿意归隐山林,我这幡下还缺个仕僮。”
“您这一身才智在这山野老林中可算是糟蹋了,为何不平天下之不公,为百姓伸——”
“我是玉国人,”算命先生打断了败将那愤愤的话语,一句话呛了回去,“你是白国的将军,那百姓也是白国的。”
“这……”这次轮到败将哑口无言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没什么差异,只要我不说,你也不能一见到我就说我是玉国人,”他敲了敲幡连着的竹棍,空旷的声音在地面上回响,“这次帮你,也算是我对天下这场战乱的一次终结,因为我要你许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若是答应出山,哪怕是这天下山河,吾等也愿意拱手相让!”败将非但没有被之前的几句话语惹怒,反而恭敬愈加,甚至从地上站起,于黑夜中做了个揖。
“我不会出山,但会这神算之术的可不止我一个,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这算命人也从自己的被裹里面钻了出来,丝毫不避讳地受了败将这一拜,“只要你不违背誓言即可。”
“这誓言……”
“不难,”算命先生一甩自己的袖子,里面跑出来一根细长的炭笔,然后摸着黑,他便在自己的那卷破纸上写了起来,“只要你不杀半个人便行,虽然听起来有些苛刻,待到你功成之时便自会明白这誓言的真意。”
“谢先生指点,若我此生往后从不刀斩任何一人,则先生能许我重拾这天下么!”
虽然此时黢黑的夜空无半点星光,但败将的瞳中似是存在一片星河,正冉冉亮起。
“这天下?啊哈哈哈哈,你知道天下有多大么,”算命先生用竹杖的一端捻了捻败将的靴子边,“你所认识的天下只有玉国和白国这么大点而已,这世界,能称之为天下的一切可比你想象中广袤得多。”
“那……在功成之后,小人还能追随您云旅天下么!”
有那么一瞬间,败将脑海似乎略过了一片云雾,遮藏在云雾之下的便是家国之外的一切山川异域。
“追随我?”算命先生合上了手中的那堆纸,也将炭笔收了回去,留下一个勾人深思的问句,然后自顾自地躺了下去,鼾声顿起。
“也罢,先生对小子有大恩,待功成之日,举国将以先生为神明供奉!”
当。
一个响头磕下,败将没有半点迟疑,飞溅的尘土在那一瞬间和他梦中的云雾相互重叠,轻轻飘散于天边的月光之中。
子时,月出。
在这座逐渐静下来的小庙中,多了一位将军,少了一个落魄逃兵。
昏昏沉沉睡去的败将只记得自己是握着刀匣睡着的,而在他的梦中,这柄刀融化成了一摊清水,洒落在地上,映照着清冷的月。
这梦境的幻影出现还不过须臾,一个踏着月光出现的身影便踏破了这潭水。
“你就是师傅所说的‘败将’?”那个身影身着黑色道袍,七星冠的柳叶长穗飘然于其身后,隐隐还能看到一卷竹片包裹的纸卷挂在他道袍之下。
这是……我的梦?
啪嗒。
梦醒了,一缕阳光从破顶的小庙屋檐渗漏了进来,照射在那不知为何物的乡野佛像之上,竟有些焦糊之味。
在小庙的阴影之中,那杆幡留下的痕迹还在,一个钝钝的凹坑,其中残留着几点红丝。
“你醒了?”
一名黑衣道士从原来睡着算命先生的位置走了出来,仙风道骨之意比那隐于市的算命先生丰盛些许。
“请问阁下是先生所言神算之人吗?”败将以礼相拜,半身灰色的短褐沾染了不少清秋的露水。
“神算不敢当,只是先生要求之事,我自当完成,”那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长丝毫不拖泥带水,快言快语间走出了小庙,“虽然不知我家先生看中了你哪点,但你只要从此再不杀人,我定助你取得天下。”
“那就多谢兄台了,尹都还在东面,切莫耽搁太久,陛下还陷于敌手,我必须救回那孩子。”
在这两道匆匆的身影消失之后,一个拄着红幡的算命先生站在路边,轻轻打着节拍,哼起了小曲。
蓦然间,一袭冷冽的白衣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这番又有什么说法?是不嫌这阙变大么?”
“怎么,你觉得天下将乱?灵者涂炭不成?”灰衣的算命先生将幡一用力插入了地面,招展的红布此刻竟有些雄壮,好似军前阵旗般硬朗。
“不然呢?这一场大仗刚刚打完,中原所属归于胜者,败者只能经着要挟,步步败退,只消三四月时间,这天下就换得新朝了,灵们也就太平了,”白衣看着灰衣悠哉的神情有些愤然,越发觉得此番是觉得后者玩忽职守愚弄生灵,“可你倒好,送了一个杀将下世,再掀得半天血色、壑黑渠红如之奈何!”
“这玉国国君你觉得如何?”灰衣似是忽而左顾言其他,问了一个不甚相干的问题,“如此果敢的决策一举拿下白国的小皇帝,实乃人杰,是也?”
“然也,平定天下,强胜劣汰之理当为天地循环之属,渐进发展遵循吾道,汝有何说法?”白衣抱着袖子,其中藏着一枚休眠的青蛇,如冰晶翡翠般莹润,此刻似是感受到些许不安定的血气,睁开了瞳子。
“如果没有干预,这国君没过几天就会犯疑心病,杀尽天下人也没什么稀奇,”灰衣人掏出自己的那卷纸,其中有一张便属于玉国国君,“虽然你现在学会了分析,智慧也有那么几分,只是经验还不甚老练,看这种人可不能只看表象,要看他一生所为之事才能勉强看清其人。”
“此人生于玉国皇室中一家没什么名姓的奴婢身下,在生下皇子之后这奴婢才被勉强立为嫔妃,而且他生来脸上长有一块青斑,生的险恶,连皇帝也不甚喜爱这孩子。”
“就在一处偏宫中长大的他每日偷偷跟着一名帝师偷学些文字词句,等到十三四岁之时便已然能读百家之言了,广涉猎于书丛。”
“原本他就打算安心当个王爷,和母亲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那皇帝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父亲,皇位这东西对于他也早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变故就在一场夺嫡的争斗之中,矛头意外的指向了他那出身卑贱的母亲,而且拿她当挡箭牌的还是当时已然摄政的大皇子,又有皇帝宠爱又有权势的大皇子一派轻轻松松就将这个奴婢当做了棋子。”
“当他得知自己母亲被赐予鸩酒的时候,如晴天霹雳一般。”
“勾心斗角之术,我也不是很擅长,独身一人势力微博的他开始在诸位皇子之中展开角逐,靠着一些巧妙的毒手,一个接一个地除掉了对自己不利的群臣和皇子。”
“直到他十九岁那年,他同时抹杀了挡在王座之前的最后两个绊脚石,那就是自己的父皇和大哥。”
“在杀掉皇帝之后,他又通过自己的耳目,策划了一场从白国内部触发的进攻,让两国之间剑拔弩张,战争几乎一触即发。”
“身为最后一个拥有能力和皇室血脉的他轻松便掌握了兵权,当然,手段也阴狠地不像是个凡人。”
“一个常年靠着阴狠手段取得上位的人,安全感是很低的,哪怕是一个违逆他的人都容不得。”
“虽然这小子谋略很强,但心性是在不行,如若他得到天下,道阙会更大。”
灰衣人叨叨了一会儿,那条碧翠色的小蛇也似乎感到了无聊,重新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不是正好想歇歇么,你哪天去看看这两人合不合适,合适的话就带回去锻造锻造,让他们一个铸青石,一个砸道痕。”
“两人?”
“是啊,玉国皇帝,白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