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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站,天已经大亮了,虽然一夜没睡,肖安却觉得浑身轻快。
天空里还飘着雪花,这里不太好打车,她在的士站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出租。
她拿手机递过去给他看了地址,司机点了点头,“木村老师家的道场我知道,平常有不少客人去那边。”
肖安朝他笑了笑。
车子行驶在她熟悉的公路上,两旁的忍冬树在寒冬中开了一簇簇的小花,迎着寒风摇摆。
车子走了半个多小时,远远便看见高大的樱花树丛掩映的一座日式的建筑,这个时节樱花还没开,只有光秃秃的枝丫,门还是紧闭着,现在是授课的时间,道场的老师们都会在这个时候紧闭大门,怕有顽皮的孩子偷偷溜出门。
都说学围棋的人性子安静,但是和肖安同期的师兄弟们或多或少都有过顽皮的时候,唯有肖安是安安静静的,从不逾矩,若不是尚纪带着,大概是连门都不出。
她后来在道场熟了,偶尔也有任性的时候,但也仅仅是在尚纪面前。
肖安在大门口下了车,摁了门铃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开了门,露出良子婆婆的脸,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慌乱,“安安,你怎么回来了。”
肖安心里高兴,一把便抱住了她,“婆婆,我以后不走了。”
良子看不懂她说什么,肖安问:“哥哥在吗?”
良子勉强笑了一下,“你等等。”
她转头冲着走廊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着急道:“快去告诉木村老师,肖安回来了。”
“老师不在家呢。”
肖安等不及她说什么,推着行李箱便往熟悉的内院走去,棋室里少年不时的探出头,都是一脸见了鬼的神色,这些人肖安大多数都是认识的,朝他们微微笑了笑,找了一圈发现尚纪并不在道场。
她脚步轻快的往尚纪的住处走去,良子想追上她,奈何她脚步太快了,在她身后急道:“你先坐会,我去叫他们。”
穿过转角的长廊便是内院,肖安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她得先去看看尚纪。
他的房间门紧闭着,肖安敲了敲,好半天也没人应,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良子,她双手紧握着,似乎想跟肖安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无声闭上了。
肖安越发觉得奇怪,拉开门就进去了。
房间还和原来一样,只是床上的被子没有了,只剩下床板,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靠窗的榻榻米收拾的很整齐,他常用的棋具也不在了,案几上摆了一个a4纸大小的相框,照片是黑白的,穿着白衬衣的哥哥在朝她微笑。
肖安有些慌张的回过头,良子一脸刹白,“肖安,哥哥……”
她说不下去,肖安快步的进了房间,拉开了衣柜,里面一件衣服也没有了。
她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小鹿一样无助,“哥哥去哪儿了?”
良子怔怔的落下眼泪,“肖安,哥哥没了,他早就不在了。”
肖安摇了摇头,似乎没听懂,她又出门,在道场的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道场的师兄弟们都出来了,有熟悉的师兄拉住了她,“肖安,别找了,哥哥真的没了。”
她闻言,脸色狰狞的厉害,“你胡说,他才刚给我发过短信!”
她的嘴巴挪动着,没人知道肖安在说什么。
有人在她身后柔声道:“肖安,你回来了。”
她转过头,穿着一身浅蓝色裙子的由美就站在她的身后,她问:“姐姐,哥哥在医院吗?”
良子着急的拉了拉由美,“等老师回来再说。”
由美看了一眼紧张的望着自己的肖安,“她都回来了,还瞒得住吗?秦院长已经打电话过来了,老师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由美想,她果然是个傻子,所以才能瞒这么久。
肖安已经顾不得秦院长说了什么,焦急的拉了拉由美,“带我去找哥哥。”
由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找哥哥。”
良子有些不忍心,想跟上去,由美摆了摆手,“不要瞒了,想想尚纪的心情,他也等了她很久呢。”
良子又泪眼婆娑起来。
肖安讨厌她哭,一哭她心里就越恐慌。
由美的车就停在外面,她发动了车子,一边和她柔声道:“肖安,哥哥也等了你很久了。”
肖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不愿往深处想。
车子在静谧的乡村公路行驶了一会,天空飘着雪花,还没落在地上便融化了,地上湿辘辘的。
车子在一座小小的墓园停了下来了,肖安觉得更冷了,僵硬的从后排跳下来,她看着由美愤怒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发不出声音,变成低低的嘶叫声。
“因为你哥哥睡在这里。”
肖安脸色顿时狰狞起来,“你胡说!”
她掉头便跑。
由美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毫不退让:“你要去的,他一定也等了你很久,他已经死了,你再怎么逃避,他也还是死了。”
肖安摇了摇头,无声道:“不会的,不会死的,就在前几天他还和我发过短信。”
她比划着,由美竟然也看懂了,怪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尚纪的手机,“是这个吗,我发的。”
由美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墓地走去,她有时候可怜肖安,可是也很厌恶肖安。
尚纪走了已经半年了,墓地还很新,上面贴着他的黑白照片,温柔的看着这个世界。
由美抬起手指抚过他的脸,“已经瞒不住她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细细的雪子没入了墓碑上,将墓地浸的一片湿润,在无声的旷野中伫立,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肖安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死的时候拜托她,“替我瞒着肖安,等过了一两年她成熟懂事了,她就不会那么难已接受了。”
脚步声更近了,她转过头,肖安就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古怪的看着冰冷的墓碑。
“肖安,他一定很想念你,到死都在惦记你。”
肖安却绕到墓碑的后面,蹲下来双手抚着被草皮覆盖的泥土,无声念道:“这里怎么会是我哥哥呢,一定不是的,那么冷,躺在这里做什么?”
由美没听懂她说什么,见她已经扒开草皮,双手插进了泥地里,恍恍惚惚的模样,“不是的,一定不是我哥哥的。”
由美被她吓的一惊,将她拉开了,“肖安,你干什么呢!”
她仿佛听不见了,爬起来又扑上去了,疯狂的去扒那草皮,“你们说的我都不信,我要自己看。”
由美对她隐忍已久的愤怒再也忍受不了,她狠狠的将肖安推倒在地,红着眼睛朝她吼道:“他死了,你还要让他不得安宁吗?”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迫切的把肖安送到了中国,送回去了又怎么样,他故意对她冷淡,故意说自己有女朋友,他想让肖安摆脱对他的依赖,可是她只要在电话那端哭泣,他便迫不及待的要飞到她身边去。
就连他父亲都说,“成长必然是痛苦的,你不能陪她一辈子,要让她自己学会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他总是说,“这次不一样,她会崩溃的。”
“如果最后那一次,他不去中国陪你,如果他能早些回医院,或许他不会走的那么快,肖安,你不能那么对你哥哥!”
肖安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泥土沾满了她白色的羽绒服,头发被雪水打湿了,泥土混着血水的双手抱住了头,一下一下的磕着地板,喉咙里发出像是濒死挣扎的小兽一样嘶哑刺耳的声音。
他从来不是要她赢柴原,他就想把她支的远远的,不让她知道他病了,不让她知道他要死了。
由美看着肖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尚纪走的那一天是世界个人围棋大赛决赛的日子,他已经高热昏迷了,病痛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连他的父亲都不忍心,在他耳边说,“要是累了,就走吧。”
他一直不肯离去,直到决赛结束,木村老师说肖安拿了冠军,他分明昏迷已久,那一瞬却流下眼泪,不过一会就离开了人世。
由美蹲下来,尚纪死的时候她曾经很愤怒,可是木村老师说,谁也资格指责肖安,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尚纪心甘情愿为她做的,到死都还在念着,你既然答应了尚纪,也要做到。
伸手便紧紧抱住了肖安的头,她抱的死死的,肖安在她的怀里挣扎呜咽。
由美快抱不住她了,“不许你在他面前哭,哥哥看了会难过的。”
肖安紧咬着牙关,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她推开她站起来,又走到她刚才的位置,将她刚才扒开的地方一点点的推了上去,连被泥土裹住的草皮都重新铺上去了,做好了这些,她又脱了沾满了泥巴的羽绒服丢在了旁边,里面是一件浅色的高领毛衣,这还是肖安在道场的时候尚纪给她买的。
她反复呢喃道,“我想一个人在这儿。”
她的脸上都泥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比悲伤看起来更让人绝望。
由美知道她的意思,轻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由美希望她哭,可是从在道场看到她哥哥的遗像一直到现在,她竟是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由美走到一半又回了头,就见肖安跪在尚纪的墓前,伸手抱住了墓碑,脸也贴上去了。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但至少肖安接受了尚纪死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