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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把肖安脸上的泥巴蹭下来了,露出素白的脸,她现在仍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了就没事了。
“哥哥,你真的躺在这儿吗?我怎么感觉不到你呢,在这里睡一觉,梦醒了,咱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她觉得她该等一等,等天黑了哥哥知道她没回家,就会来领她回家的。
雪还在继续下,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门外的由美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她跺了跺冻的有些麻木的脚,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阴沉的越发厉害。
守门的工作人员是个热心的中年男人,“天气预报说今天中到大雪,快回去吧。”
他说完,又朝肖安的方向望了一眼,年轻的姑娘仍旧搂着墓碑,脸也贴在冰冷的石碑上,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由美轻叹了一声,“可不是嘛。”
她撑开了伞往肖安的方向走去,脑海里都是尚纪牵着肖安的画面,从十三岁一直牵到了十八岁,她曾经很羡慕又很嫉妒,肖安得到太多他的爱,所以肖安比她要痛苦。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木村老师的,“你带肖安去看他了吗?”
“人都来了,瞒不住的。”
那头叹了一口气,“把她带回来吧,天太冷了,要是病了就麻烦了,一会我和她说。”
木村没有了儿子,肖安以后就是女儿了。
挂了电话,由美去车里取了伞。
路上湿辘辘的,一会便将裤脚打湿了,
肖安像是要睡着了,头发衣服上都是雪子,膝盖以下的裤子全都湿了,她把伞过半的移向她,“肖安。”
她一会便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望过来,由美蹲下来,拨通了木村老师的电话,递过去给了肖安。
那头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肖安,回家吧,哥哥知道你回来了,也会回来的。”
肖安把手机递回给了由美,又用袖子将尚纪的照片上的水迹擦干净了,站起身默然的跟在由美的身后。
她不哭不闹,看过去一脸恍惚,由美勉强的笑了一下,“真是个好孩子。”
她伸手将她的衣服和头发上的雪拍干净了,见她的裤角都湿了,摸了摸她的手心像是雪水浸过般冷,扔在地上的羽绒服已经不能穿了,她捡起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低低的叹道:“我都觉得冷了,你哥哥孤零零的在这里躺着更冷吧。”
她不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她说了一句马上回去,拉着她往回走,离墓地越来越远,由美忍不住回了看了一眼寂静的墓地,尚纪,终于见着了,你高兴吗?
肖安却始终没有回头,由美将她推上了副驾驶,自己也上了车。
见肖安还是坐着不动,她伸手替她扣上安全带,将暖气开到了最大。
她没有再劝肖安要节哀,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怪着她更不想安慰。
墓地离道场并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老师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尚纪已经走了半年,木村看过也一下老十几岁。
他摩挲着肖安的头发,肖安没有落泪,他却落下了眼泪,“安安,哥哥不在了,还有老师在呢。”
她垂着眉眼,也不应他。
“我也要走了,天太冷了,你们快进去吧。”
良子从由美手里接过肖安的羽绒服,向她道了谢。
由美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尚纪的手机递给肖安,“这个我保管着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拿去吧。”
她顿了一会,“密码是你的生日。”
肖安像是傻了一样,无声的念了一句,“哥哥还要用呢。”
若是大家听懂了她说什么,必定会吓一大跳。
良子替她接过来,“多谢您了。”
木村冲着良子道:“快带她进去。”
良子拉着肖安进了大门,嘴里念叨着,“冻成这样,只怕要感冒了。”
她拉着肖安进了屋,一边抱怨着由美,“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就非领着孩子去呢。”
她把肖安推进了浴室,等了一个小时肖安还没有出来,再进去肖安还泡在水里,她一摸浴缸里的水已经冷了。
良子生起气来是个彪悍的女人,生气的朝她吼道:“非得把自己弄生病了才行吗?你不想想你的老师,你哥哥吗?”
她无声的念道:“哥哥不难过了。”
拉起肖安替她裹上了大浴巾,肖安此刻痴傻的模样像极了五年前,尚纪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有现在轰动棋坛的围棋少女,她要是又回到从前,尚纪死了都会不安心。
良子红了眼圈,“安安,你跟婆婆说说话吧。”
她紧抿着唇,摇了摇头,良子勉强帮她换了衣服吹了头发,她这会才告诉她,“我冷,我想睡一觉。”
她已经出了门进了尚纪的房间,良子怔了一下,走廊下站着木村点了点头。
良子只好去铺了床,房间里开着暖气,也不冷,她却缩在被子里直发抖,良子伸手想将她的手机抽出来,肖安拽紧了,突然抬起头问她:“婆婆,你说哥哥会去哪儿呢?”
良子一怔,揉着她的头发道:“哥哥是个好人,肯定去了天堂。”
肖安摇了摇头,她感觉得到的,哥哥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们肯定又想骗她回国,她太累了,睡一觉他或许就偷偷来看她了。
良子见她闭上眼睛,坐在身旁守了她一会,相片里的男孩似也在温柔的注视着她。
有多少个夜晚,尚纪是这样守着生病的肖安,今后的路要靠肖安自己走了。
耳边传来肖安粗重的呼吸声,鼻塞的厉害,他们想过肖安知道后的各种反应,可是她似乎比他们想像的更加坚强和懂事。
良子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了。
檐下的木村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睡了吗?”
“睡了,这孩子比我们想像的要坚强,看来把她送回去还是很好的。”
木村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好好照顾她吧。”
良子应了一声是。
肖安一直在睡,谁也没去吵她,到了下午了,良子进去看了她一眼,果然是感冒发烧了,叫都叫不醒,又找来了医生输了液喂了药。
良子给她喂了一点粥,肖安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木村怕肖安出事,就让良子陪着,大概是白天累了,良子睡得也沉。
肖安已经爬起来了,她出了门。
雪已经停了,雪光将院子照的一片灰白,风从檐下裹着吹进了走廊,掠起飞檐下的风铃,在冬日的寒夜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身后有细细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她蓦的回了头,“哥哥。”
身后是一片空空的阴影,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发出一片沙沙的响声,他一定没走的,她肯定还是在梦里,把他带出去就好了。
她走过回廊,出了内院,外面是道场,进了哥哥的棋室,这里是他经常授课的地方,他的气息已经不在了。
他喜欢散步,喜欢公园山顶上的那棵大榕树,还喜欢街角大叔家的拉面馆。
街道两旁的路灯,蜿蜒曲折的流淌在钢铁筑就的森林,两旁的建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阴影,肖安行走在半明半暗的街头,尚纪无数次牵着她的手走过这里,给她买过糖,带她坐过电车,陪她看过开的浓烈的樱花。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她和自己细长的影子,她朝旁侧伸出手,仿佛在等谁来牵她。
一个人走,路竟是这样的长。
她走过他走的路,她去了他常去的公园,她坐了经常坐的电车,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怎么就会不在呢。
转角的那家拉面馆,还亮着灯,她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是掀了门帘进去。
店里已经没有人了,大叔在收拾东西,见了她微微一愣,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在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小姑娘,披着一身的湿气游魂一般出现在他的拉面馆,着实有些渗人。
“肖安,你怎么回来了。”
她朝他微微鞠了一躬,大叔有些诧异,“你一个人来的。”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哥哥。”
大叔被她吓了一大跳,尚纪的葬礼他是去参加过的,人都没了快半年了,怎么还是和她来的。
葬礼那天肖安却是不在的,听说木村一家一直瞒着她,怕影响她比赛,如今看这模样,只怕是才知道。
“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煮碗拉面。”
她点了点头,坐在他们常坐的那个角落。
大叔又重新起了灶,没过多时,便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肖安的面前。
“快吃吧,吃了暖和一些。”
她穿的很单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那明亮柔软的眼神却不见了,空洞洞的有些可怕。
她伸手去拿一旁的筷子,竟是半天没有拿起来,大叔见她的手指僵直着,只怕是冻坏了,又取了一个暖手炉给她。
她捂了好一会,这才拿起筷子,只是用起来也不大灵活。
大叔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哥哥啊,以前周末也常来,唉,可惜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肖安,她避着他的眼神,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面条,她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字。
大叔很知趣的没再说下去,肖安吃完面,身上没有钱,只带了尚纪的手机。
“不用给了,你哥哥从前多付的钱我还没有找给他呢,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快速的转过头,掀了帘子飞快的跑出去了。
肖安沿着长街一直跑,刚吃下的东西在胃里翻滚着,她吐了个干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这个城市里再也没有尚纪的气息了,早班的电车叮叮当当的驶过了街头,她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了,她一定也能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