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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葛布一批,夫人吩咐裁衣,皆制上衣,能得衣三十,皆制襦裙,能得裙二十,一套几何?”
这什么跟什么?赖妈妈听得满眼蚊香圈。
自己都听不明白,更何况兰亭一个十岁的乡野小丫头?她即便有些手艺,总不能连算数也精通吧?
赖妈妈料定了兰亭绝对不可能解出这道复杂的题目,暗道钟妈妈果然刁钻。
眼前仿佛出现了接下来兰亭夹着尾巴被灰溜溜赶出府的样子,赖妈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与此同时,兰亭心里也乐开了花。
缠花只是她前世一时兴起学来打发时间的,做为兰陵首富,算数才是兰亭的老本行!
钟妈妈话音一落,兰亭就已经聚精会神在心里迅速计算开来。
也就是说,夫人给了一批葛布让做衣裳,若是都做成上衣,能做三十件,若是都做成裙子,则能做二十条,那么请问,若是成套做,能做几套呢?
这道题目的刁钻之处就在于并未告诉你葛布的米数,却要让你算出能做几套衣服。
“怎么样?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可能算出来?”钟妈妈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却全是胜券在握,想着若是兰亭就此认输,诚心认错也就罢了,自己未必会要了她一个小丫头的命,不过是从哪来回哪儿去!
却见兰亭笑笑,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必了,我现在就能回妈妈的话,答曰,能做十二套。”
钟妈妈不可置信的双目圆睁,露出了见到兰亭以来头一个明显的表情变化,赖妈妈更是满脸惊疑,大声质疑,“你怎么算出来的?别不是瞎蒙的吧!”
她认定兰亭这是自知留下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不知布料数量,我们不妨先将布料看作是一,那么做一件上衣,会用去布料的三十分之一,做一条裙子,则会用去布料的二十分之一,如此一来,便能知道做一套衣裳需用的布料数,再换算过来,自然就能得出十二套的结论。”
只听兰亭娓娓道来,讲得十分清楚明白,就连赖妈妈都听懂了,“原来如此,这题还能这么算,下回若是三夫人问起,我也能……”
阿呸!她在想什么,这死丫头的脑袋瓜子咋就这么灵!
兰亭抬首看向钟妈妈,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敢问这位妈妈,我答得可对?”
作为一个丫鬟,这丫头的这双眼实在太亮了些,钟妈妈下意识抿了抿嘴,可兰亭终究是答对了,一向自诩公正的她说不出旁的话来,只能缓缓颔首,算是认可了兰亭的回答。
计策再次失败,赖妈妈只得赶紧赔笑,“人既已经送到,我就不叨扰老姐姐了,三夫人跟前还等着人伺候,我这就先走了。”
钟妈妈也不挽留看,一言不发率先转身进了院子,兰亭回头深深看了赖妈妈一眼,也不计较钟妈妈的态度,这才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见两人都进去了,赖妈妈立刻收起脸上的假模假笑,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这小丫头真是邪了门儿了,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她!”
以为侯府是这么好进的?
哼,旁的不说,单就这间小院已是藏龙卧虎,她一个外来丫头没根没基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怎样难过呢,得意什么?且走着瞧吧!
带着几分先知先觉的优越感,赖妈妈掐着帕子,扭着腰一路走了。
且说兰亭这边唯恐又招了这位钟妈妈的眼,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进了院子。
院子分为前后两进,成一个回字形,上首是三间堂屋,想来就是小丫头们平日跟随管事妈妈学习本事规矩的地方,两边分列着抄手回廊,当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
此时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只见十来个年纪从八、九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小丫头正沿着回廊两侧垂手恭立,头上还端端正正顶着手帕,显然是正在学着怎么立规矩。
见钟妈妈带了个人进来,纷纷投来好或奇或打量的目光,有几个性子浮躁些的,忍不住朝兰亭的方向伸头探脑,一个不注意头上的手帕就迅速往旁边滑落,又急急忙忙伸手去接。
一时间院中哎哟声、喷笑声四起。
“肃静!”钟妈妈脸色一沉,几个眼刀飞过去,小丫头们就立刻噤了声,重新顶着手帕噤声站直。
她这才转过身,指着院子中央对兰亭沉声吩咐,“你去那里站着。”
只见一道道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或同情的目光再次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自己身上,不过一瞬又飞快退去,兰亭暗道一声倒霉。
其余小丫头都能站在廊下的遮蔽处,钟妈妈却偏偏要她站在大日头底下。
抬头望望天,虽说眼下已经入了冬,不至于将人晒伤晒晕,可这种区别对待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惩戒,看来赖妈妈的挑唆还是起了作用。
兰亭暗叹一声,商海沉浮多年,她深知想要扭转一个人的固有印象绝非易事,因此也不去做无谓的争辩,只将随身的包袱小心放到一边,就干脆利落地按着钟妈妈的指示站了过去。
该如何站?
兰亭有些为难。
想起前世,一开始自己连活命都顾不上,哪里还会注意这些所谓的规矩,到了后来,她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便是不屑于这些规矩了。
很显然钟妈妈是不会开口提点她的,若是自己的站姿不合她的心意,想来等着自己的就会是接二连三的刁难与责罚。
心念飞转,兰亭不动声色用余光觑着旁边小丫鬟的模样,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体态。
只见她下颌微收,眉眼低垂,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再不同于前世习惯性的昂首挺胸,整个人中规中矩中散发着几分由内而外的恭敬周到。
虽说是冬天,日头却依旧很大,不多时,一颗晶莹的汗珠便顺着兰亭光洁的额头往下滑去,兰亭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依旧纹丝不动。
兰亭并不抬手去擦,任由那滴汗珠滑进纤长的睫毛之间,直到模糊了视线,从头至尾连眼皮都没颤一下。
见她还算老实沉稳,暗自观察许久的钟妈妈这才略略点头,把那对兰亭的不好印象勉强去了半分。
她心中腹诽,这丫头原就是走了歪门邪道路子进来的,又自认聪慧不凡,若是不好好压一压,恐怕将来心高气傲走上歪路,成为那等狐媚生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