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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裹着柏木香气漫过龙虎山崖,织画在主殿外站立。
松云阁方向飘来的药香总在风里打旋,搅得她心口发慌。
那扇朱漆门合上时,父亲轮椅碾过青砖的轻响,此时好似犹在耳畔。
廊下铜铃忽然轻晃,老天师玄清道人缓缓走出,银白长须在晨雾里浮动如仙云。
他身侧的乔青璃垂眸静立,视线一并看了过来。
和乔青璃对上目光的瞬间,织画好似莫名多了股说不上来的底气。
她深吸气,还是不愿意放弃心里的声音,斟酌着开口。
“天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飘,像被晨雾浸得湿软,“晚辈有件事……想请教。”
老天师并未询问,只将拂尘轻搭在臂弯,静待下文。
可那双眼看过来时,却好像看透一切。
“聂……聂道长的腿,还有法子治吗?”
话音落地的刹那,廊下铜铃无风自响。
老天师望着松云阁方向的雾霭,苍老的眼睑垂下,长睫在眼下投出淡影。
他目光停留在织画那张脸上,仿佛看破不说破一样。
这沉默长得令人愈发煎熬,直到织画有些等不住了,才听见他声如古钟般沉沉开口。
“滇缅边境,鬼愁崖。”
拂尘挥动,几条细细的灵力浮现在空中,最后竟组成了一副地图模样。
老天师指尖点在某处标记的山坳,指尖落在一处凹陷的位置。
“崖底生‘忘川雪’,一百二十年一开花,根茎似墨玉,能解天下奇毒。”
“我去。”
这两个字冲出口时,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织画的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切。
众人本就是为了追查聂锦松而来,见织画有意,便改了行程。
……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道山脊时,仪表盘上的海拔数字跳成了红色。
织画掀开窗帘,窗外的植被已从稀疏灌木退化成贴地生长的苔藓。
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山尖,把滇缅边境的大山染成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江屹揉着发僵的脖颈,方向盘在手里转得咯吱响。
“我说,老天师该不会指错路了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啥‘忘川雪’?”
楼蔺宸从背包里摸出压缩饼干,铝箔包装的反光映着他皱眉的脸。
“地图上的坐标没错,再往前开二十公里就是鬼愁崖外围。”
远处山坳里浮出几座吊脚楼,黑瓦木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正是他们计划落脚的边村。
车子颠簸着滑进村口时,织画看见三个晒玉米的老人抬起头。
他们皱纹深如刀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灰翳,盯着越野车的目光如同打量一块移动的石头。
江屹按响喇叭,换来的只是老人缓慢收回的视线,连狗都没叫一声。
“真够冷淡的。”
江屹熄了火,推开车门时带起一股混杂着霉味的风。
乔青璃却站在车门边没动。
她望着村口石磨旁蹲着的女人,又看附近的其他村民。
乔青璃的目光停留太久,以至于楼蔺宸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怎么了?”楼蔺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寻常边村景象。
乔青璃沉默片刻,等织画和江屹走近才低声开口。
她目光扫过远处背柴归来的汉子腰间晃动的兽牙项链,“这些人身上混杂着妖气和灵气,不似寻常人。”
江屹吓得声音都跟着压低了,“那……”
这时,吊脚楼里走出个裹黑布头巾的老妇,手里端着个豁口的陶碗。
她走到越野车前,浑浊的眼睛依次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乔青璃身上。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笑。
江屹下意识挡在织画身前,手却悄悄摸向背包里的罗盘。
老妇忽然开口,方言混杂着奇怪的喉音,“外乡人……找药?”
织画心头一紧,却见老妇枯瘦的手指指向村后那片被浓雾吞噬的山林。
“鬼愁崖的‘忘川雪’……不是活人能摘的。”
楼蔺宸不动声色地踏前半步,“老人家可知如何进入鬼愁崖?”
老妇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陶碗里的液体晃荡着溅在地上。
“进去?”
她指着山林深处,“进去就是个死……”
老妇说了几句后,也不管乔青璃他们。
只是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咕哝的声音听着人莫名心慌。
强压下心中浮现出的那份古怪感,织画深吸气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山。
“不管里面有什么,‘忘川雪’我们必须找到。”
老妇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转身朝吊脚楼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看不清吊脚楼的轮廓。
江屹踹了踹沾满泥污的轮胎,罗盘指针仍在疯狂打转。
“得,这破地方信号都没,今晚总不能睡车里吧?”
他话音未落,左侧吊脚楼的竹帘忽然掀开,露出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攥着串发黑的野果,朝他们遥遥招手。
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穿着打补丁的靛蓝土布衫,脖颈间却挂着枚蛇形银饰。
乔青璃盯着她多看了几眼,微微思索。
小姑娘见他们不动,便踩着小鞋“嗒嗒”走近,开口主动出声。
“阿婆说,外乡人可以住西头空屋。”
说完,还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众人这才安顿下来。
雾气迟迟未散,显然不是个登山的好天气。
也是趁着这会儿功夫,乔青璃大致看了看这附近的村民。
”乔青璃的声音很低,只有身边几人能听见。
“小心些,这里的人气息不纯。”
她指尖轻点眉心,灵力顺着视线蔓延开,清晰地看见那些村民周身萦绕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青雾,雾气来源不明,却与山林深处的气息隐隐呼应。
妖气微弱中掺杂着一丝灵气,两者向来不是共存关系,因此看起来格外奇怪。
楼蔺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溪边的妇人,眉头微蹙。
“那如果是妖气的话,为什么不伤害他们?”江屹也疑惑。
话音刚落,就见那妇人直起身,朝空屋的方向望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打量着他们,像在看寻常的过路人。
待江屹朝她点头致意时,妇人又低下头,继续搓洗衣物,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