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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方即云，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那有些事有些人，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和李藏风掰扯完了，就得和我的过去做个了断了。
这过去的第一站是薛灵灭。
我们回去了客栈，一到傍晚，我便找了薛灵灭出来私谈。他见到我说“私谈”两个字心里就有了数，大街上一入夜就热热闹闹，咱们走在街上，却是热闹里独一份的安静，彼此都无言，走了整整一条街，我才挑起了话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薛灵灭停步看我，道：“我倒想问问你，外头现在流言纷纷，你是打算从此退隐，还是和李藏风一块儿？”
“外头什么流言？”
薛灵灭的眉头跳了一跳，道：“光我住客栈的这段时期，就听到了关于你的七种流言，说的最多的是你是老七的替身，从前不得见光，老七死了你就出来了。也有人说你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假货，是个爱穿女装的疯子，其他的人就说你是老七的兄弟、徒弟、私生子，甚至说是情人……”
兄弟或者私生子还靠谱点儿，这情人是哪个小聪明蛋想出来的烂梗？你说我是整容成七哥模样的脑瘫粉丝都比这像话。
我皱了皱眉头：“怎么流言风传成这样了？”
薛灵灭讽刺地一笑道：“你在梅州退众敌救梁挽，又在宴会上大出风头，最近又和高悠悠在金仙河畔一战，你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无名之辈么？”
所以我现在很有名了？
他苦笑道：“我走在街上就有人说你，进到茶馆还是有人说你，在客栈里吃个饭，周围人都在惦记着你与那高悠悠的一战，也不知是哪个有心人传了出去，说你本是可以赢高悠悠的，却因为想救他而输在最后一刻，因此也不能算你输，反倒要算你赢。”
我这一惊，这情况是哪个不要脸的大嘴巴透出去的？这不是捧杀我么？
薛灵灭轻嘲般笑道：“如今人人都在猜测这个小方到底是何身份背景，流言是各种各样，只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
“什么相同？”
“他们都认为你脾气古怪，但义气深重、武功深不可测，在年轻一代高手里属佼佼者。”
他话里有话，我单刀直入：“你的意思是？”
薛灵灭言语恳切道：“你这一身武功得来不易，若是就此隐退，未免可惜。但若继续出风头，也难免会叫人对你的身份起疑。”
他看上去把两头都说了，实际上还是劝我不要隐退，也提醒我出入江湖时要更加小心。毕竟老七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我没了接星引月阁这个藏身处，就只有李藏风这个藏风孔了。
这么一说，该轮到我问了。
“我不惹事也不怕事。可曹几何如今已死，你又待如何？”
薛灵灭道：“当然是回去。”
“回哪里？”
“曹几何已死，排名前位的高手也死得七七八八，接星引月阁分崩离析，我自然是回去主持大局。”
我眉头一皱：“你想把杀手这行当继续干下去？”
薛灵灭道：“你认为还有这个必要么？”
他把话说到这儿，我也就不需要多问了，倒是薛灵灭怕我担心，特定说明了他的计划。原来这人打算回去以后，聚起剩下的兄弟，去撤掉所有的黑色产业，把组织中的作恶多端者交给官府，再把阁中多年积攒的黑钱上交国库。
曹几何虽是接星引月阁的第二头目，但他名下还有许多个小头目，若不把这些人给处理了，那杀人的行当还会有人去做，黑钱也取不出来，终究是后患无穷。
做完这些后，他自会辞去杀手一职，从此隐遁江湖。
可是我却奇怪了：“我以为你最是忠心，如今你却决定要去解散组织？”
薛灵灭无奈道：“我只忠于我的兄弟，忠于对我有恩的人。”
而这些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
为了剩下来的那些人少受牵连，他决定干脆把这个臭名昭著的组织彻底打散，从内部瓦解一空。
可我就不解了：“上交黑钱，交出首恶，这样就能保住你那些兄弟的命？难道别的帮派不会咬着你？官府不会想把你们一网打尽？”
薛灵灭用一种莫名古怪的眼神瞅我：“你以为我们这些杀手的雇主都是谁？”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仿佛是打开了我的天灵盖，叫我心内寒凉无匹，冷气直蹿头顶。
薛灵灭悠悠道：“接星引月阁的主旨是来者不拒，若官府有人出钱，想我们去刺杀朝廷要犯，或去刺杀边疆的北汗人，刺杀汉奸走狗一类的，那我们又为何不去呢？”
原来接星引月阁猖狂许久却又屹立不倒，是因为他后期和官府中人也有合作，虽然是为了钱，但也的确刺杀过一些不该活下去的人，这竟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因此薛灵灭说：“我的这些兄弟，手上完全干净的不多，但也并非是十恶不赦，比如之前死在李藏风手里的老十一，他就刺杀过汉奸，死在阿渡手里的老二，也杀过贪官，可如今他们都死了，谁说得清他们的功过？也只有我会记得。”
我一时想不出可辩的词，只觉得这是非黑白之间有时也并不那么清晰，我甚至能有些理解起他的恨与无奈。
薛灵灭见我沉默，只当我是担心李藏风，补充道：“你也无需担心，我两次皆败，就算再没脸没皮也不会在短期内去寻他。况且我还有大事去做，曹几何一死，周边的杀手帮派会像饿狼吞肉一样围上来，我又得拆解组织，又得护着那些剩下来的人。”
我想了想：“说到拆解组织，你在组织内算是头号人物了？”
薛灵灭：“我不算，但我会请出一直闭关的正阁主，他会帮忙解散组织。”
他这一说，我忽的想起来了。
正阁主？正阁主！
那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闭关，整日连个人影儿都摸不着的正阁主？
还有老八临死前说的话，说这正阁主可能与我一样，出于同源，同为穿越者，这话我怎么如今才想起来？
老八素来敏锐，他既有如此推测，想必是有十足证据了。
我心头乱麻纷纷，脚下没轻没重，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薛灵灭一直在原地盯我，我便问了：“那正阁主……真的是一直在闭关？”
薛灵灭笑道：“闭关这个词儿，向来是软禁的另一种说法。”
我心内一沉：“曹几何果真软禁了他？你早知如此，却没意见？难道只有曹几何对你恩情深重，那正阁主就对你不怎样？”
薛灵灭摇摇头：“那正阁主当初是发了癔症，简直像是鬼上身，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听起来很像是夺舍后遗症了。
“既然他一直受人软禁，那你此刻把他放出来，就不怕他不配合？”
薛灵灭道：“是我去救他出来，他有何理由不配合？”
听到这里，我忽一双眼盯死了他，一分一毫的表情我都不想错过。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淡淡道：“你能看出来阁主变了一个人，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也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么？”
这个问题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憋在心里都快馊掉了，如今才找到合适的情绪将它发出，心中忐忑不安，却又强装镇定，等他回答。
老八都能看得清我是谁，为何他看不出呢？
这里没有鄙视老八的意思，事实上我觉得老八是最聪明灵透的一个崽，只是老薛，他也不是个憨憨啊。
这话一问，薛灵灭就如凭空被人劈了一刀，立刻就崩断了弦。
他良久沉默，眼神中透出点无奈，脸上的惨白酝酿久了，就剩下了灰，可灰也是墙灰，是不易脱落的坚毅颜色。
良久，他竟从我的问题中得出一个答案，发出一声叹息。
“你知道我的这些兄弟，还有几成是活着的么？”
我摇了摇头，他给了我个惨淡的笑容。
“不到两成了。两成都没有了。”
两句话的意思其实一样，他的语气却显得越发苍凉，我也跟着一叹，他就接着说：“从前我也要强，觉得人只有做出点事迹来，方能算是活着。如今倒觉得活着才是最重要，哪怕变得面目全非，至少是活着的。”
他看向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没把我看做过去的阴影，救我不止一次，这就已经足够。”
“足够什么？”
“足够我继续把你当做我的兄弟。”
我算是听明白了。
他看出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走到这一步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经历过了那么多之后，薛灵灭总算晓得了去护住想护住的人，也明白了他为此必须付出的代价。
对方如此情真意切，那我呢？
是不是也该去看看故人和新人？
我提议：“既然你要回去解散组织，不如先和我一起去般阳城的分部老宅？”
薛灵灭友善地驳回：“我觉得你回去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我也知道，我现在回去作为老七复活，把他们吓死的可能性更大点。
于是我说：“我也不是去帮忙的，我只是想去见见老八的墓地。“
我微微一顿，唇角的笑大概很像是裂开的剪刀，这是七哥的笑。
“然后，我想去拜会一下那位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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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亲问到阁主疑似穿越者的事，这个谜团下章就要解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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